七海建人有时候也会想, 自己当时脑子一热同意了来咒高专这个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可能不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在他们离开之前, 家入前辈会这么努力的试图拖延时间了。
他的腹部被贯穿了, 现在正破了个大窟窿, 血就像放开了水的龙头一样根本止不住,他都不想去确认自己的肠子有没有掉出来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 大概都是要死的, 死之前还要看到那样的景象实在是有些恶心了。
灰原的状况没有比他好到哪去, 但是姑且是比他好上一点的,所以……
“不用把这些东西浪费在我身上了。”
“你不要说话了,七海, ”灰原雄压低了声音呵斥了他一声, 头一次露出这样坚毅到近乎冷酷的表情,“我们都不会死的。”
七海建人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问一句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是到底是不合时宜的话,因此最后他也只是在失血的恍惚之中咽下了这句话。
大概是失血太多了,所以脑子也不太清楚了……
他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还能在这种时候想到这种事情。
“我之前给二宫学姐发了我们任务的位置,”灰原雄把被撕成碎布条的校服外套在七海建人的腹部扎紧,希望能通过这种手段尽可能的帮他减缓血液的流失,先前低沉下来的声音重新恢复了精神,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让人都不忍心戳破的期待地说, “学姐很快就会赶到的。”
“……”七海建人偏过头, 注视着他们躲藏的黑暗角落低声说:“她不会每次都能到的。”
尤其是在我们是被派来送死的情况下。
她不会到的。
“七海, ”灰原雄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都闪闪发亮, 分外笃定, “二宫学姐一定会到的。”
作为一个快死的人,七海建人决定不和灰原争这点口舌之利,他只是觉得自己感觉越来越冷了。
在咒高专学习的这段时间教给他的知识告诉他这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引起的。
再继续失血下去,很快他连这点冷都要感觉不到了,因为那个时候他就要死了。
……
死吗……?
徘徊在外的咒灵沉重的脚步声没有一点掩饰,就像在渴求着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由衷的恐惧一般由远及近地缓慢逼近。
长廊不堪重负的吱嘎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催命一样一点点靠近他们。七海建人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因此只能抬手推了一把身边的灰原雄,摸到一手血后顿了顿,下定决心地说:“你跑吧,灰原。”
“我们两个之中,至少有一个能活下来也不错。”
至少有一个能等到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前辈们……也不错。
黑暗的空间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血腥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面扩散蔓延,七海建人觉得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但是从他还活着这个现状来看,似乎也并没有过去多久。
灰原雄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用一种恨不得把他肩膀捏碎的力道紧紧抓着,克制着音量,但声音依旧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抖:“要活就一起活着回去!”
“别傻了,现在这个情况,没有人想我们活下来!而且我也……”
而且我也已经动不了了!
七海建人本来想骂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心在是什么状况,但是灰原雄抓的他太用力,他也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力气反抗对方的动作,因此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到底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七海?七海?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没有碰到你伤口吧?”
虽然双眼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但是也不可能一下子变成夜行生物那样敏锐。灰原雄只能依靠他们进来之前那点浅薄的印象帮七海建人包扎伤口,现在意识到他不出声了,还以为是自己刚才抓到他的伤口上了,于是赶紧松开手愧疚地问:“你还好吧,七海?”
“也不会更差了……”
七海建人闭着眼缓解失血过多的意识恍惚喃喃自语着回答他的话,但灰原雄现在已经基本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可恶……
他咬紧牙关,这个时候才腾出手来固定自己早就已经折断的腿。
和七海建人比起来,他的伤势也没有好到哪去,唯一好在就是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如果得不到治疗或者不能逃走,他也会死在这里。
手机早就在刚才的战斗中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灰原雄捂住肋骨喘着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中都染上了腥甜的铁锈味。
……血?还是肺出血了……?
他也感觉到了接踵而至的疲惫几乎将他吞没。
拼尽全力的战斗并没有让他们像是ju漫王道漫画主角一样爆种成功反杀外面的二级咒灵,只是让他们陷入了现在这样濒死的狼狈境地,勉强躲藏在可以拖延时间的角落,尽量延长自己的死亡时间而已。
不知道学姐有没有收到消息……
灰原雄其实不确定自己的消息到底有没有发出去,他刚点下发送手机就被抽了出去,所以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把消息发出去。
但是就算没有发出去……二宫学姐也会去找家入前辈的吧……
他在恍惚中想到,感觉眼皮逐渐粘在一起,渐渐地睁不开眼睛了。
好累……但是七海还在危险里面……
但是好累……
肿胀着几乎撑满了整个走廊的咒灵缓慢蠕动自己肥硕的身体在整个房屋内巡游。
楼梯下堆砌着杂物的黑暗角落自然是个非常好藏人的地方,即便是意识混乱的咒灵也不会错过这点——但是并不是现在。
从恶意与诅咒之中诞生的生物只是像一只正在玩弄猎物的猫,从房间的另一头徘徊到这一头,将整个房子的角角落落都缓慢而又细致地翻找了一遍,才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这个角落一样。
——但实际上,早在最开始,它就已经注意到这个角落了。
灰原雄撑住七海建人的身体往后缩了缩,但是脊背早就已经抵在了坚硬的墙面之上,甚至背后的墙也早就染上了和他的体温相似的温度,已经无路可退了。
在挡在面前的杂物被软趴趴的粗肿手指拨开的时候,看见那张肿的像发面馒头一样五官分离变形的面孔,他奇异的没有一点恐惧,只是心中有了尘埃落定的坦然。
看来是回不去了。
灰原雄扶住七海建人的肩膀好让已经昏迷过去的同伴靠在自己身上,缓缓抬起手,冲那张看进来脸比了个中指。
然后他就看到这只咒灵的脑袋在自己面前炸开了花。
雪白的、坚硬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像是缠绕的藤蔓撑起了皮肤,毫不动摇地洞穿了咒灵的脑袋。
“抱歉,为了把家入也带过来花了点时间,还好在路上遇到了夏油和五条……对不起,我来晚了。”
抽走的手只在二级的脑袋上留下了一个空洞,紧接着二级庞大臃肿的身体就被一拥而上的咒灵淹没吞噬,一时间只有撕咬和吞咽的声音在这个被诅咒的房子之中回荡。
而站在灰原雄面前的,是照理来说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现在却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一样出现的二宫杏。
是……
灰原雄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突然间感觉眼眶烧起了根本克制不住的滚烫。
“是杏学姐啊……”他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紧绷住的肩膀一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因为骤然放松呈现出摇摇欲坠的趋势。
“是我。”
我看到七海肚子上破了个大洞肠子都流出来了差点当场呼吸停止,而灰原也就比七海好上那么一点点、仅仅一点点而已。
他的断腿几乎只依靠缠绕在腿上的布料和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板连接在一起,我不由得庆幸还好把家入带过来了,弯下腰钻进低矮的楼梯拐角里面,小心翼翼地把人拖了出来。
“还好我过来了。”
家入早就已经拎着急救箱在我身后等好了,看到他们两人的伤势也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这样的伤势就算做了应急措施也绝对撑不到回高专。”
“交给你了,家入。”我顺势按住七海的脖子,手指几乎陷进他的皮肤里面才摸到脖颈下依旧微弱起伏的脉搏——虽然接近于没有,但是终归还是活着的。
我感觉到自己刚才似乎停顿了的心跳开始重新工作起来了。
“没死真是太好了……”
我抚摸着七海垂落的金色头发,终于觉得自己扭成了一团缠绕在一起燃烧的五脏六腑被浇上了冷静的冰水回到原位,一时间都有些脑袋嗡嗡。
确认了七海没有死,我才把他教给家入紧急治疗,这时候才意识到灰原似乎在哭。
……不是似乎,他的眼泪都把脸上的血冲淡了。
简直像是一条被暴雨淋的浑身湿透的小狗。
“对不起,杏学姐……”
他喃喃自语着,黑亮的眼瞳之中流露出由衷的自责痛苦,眼泪依旧无知无觉地往下掉:“是我太弱了,才会……”
“不是你的错。”我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他因为刚才躲在那样没有被打扫过的角落里,因此沾了蛛网和灰尘、还有干涸的血迹的脑袋。
“错的从来都不是你们。”
是我。
灰原雄到底受伤太严重,没有说两句话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我托住他的脑袋让他能靠在我身上,感觉到从他身上渗出来的血浸湿了我的衣服,又沾到了我的身上。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夏油杰递给了我一块干净的手帕,在我身边蹲下后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顶。
“我和悟永远都在你身边。”
“这次可能不止会被罚抄三十遍校规了。”我抬眼看向他,也看到了从他身后走来的五条悟:“肯定会是更严重的惩罚。”
“那五十遍就让新人抄,”五条悟双手插兜发出了校霸一样的宣言,“给前辈们帮忙这可是后辈们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随便你们啦,”家入硝子一边缝合着七海建人身上的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只要别把自己弄受伤就可以了。我才不想在这么短时间里面缝五个人。”
“那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七海和灰原了,家入。”
“反正之前在学校里也是我在照顾,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样正式的行动,果然还是要起个作战名字吧?”
“嗯?杰,你居然有这种兴趣吗?”
“叫尊老爱幼互助交流会吧。”
我举起手,觉得终于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听起来就像是你喝多之后走在路边一头撞到电线杆上然后掉到路边水沟里脑子进水后才会想到的名字,我才不要!”
“但是还是很贴切这次作战行动的吧,我投支持票。”
“——你脑子也进水了吗,杰!”
“现在计票二比一,五条你的反对无效。”
“喂——硝子!你快投反对!”
“ass,我才不要参与进你们三个这种无聊的话题里面。”
“五条真是一点都不合群呢。”
我凑到夏油耳边做作的和他大声窃窃私语。
“偶尔也要合群一点啊,悟。”
夏油也非常配合我,做作且大声的窃窃私语。
“揍你们两个哦。”
被窃窃私语的对象面无表情地握住硬了的拳头。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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