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箴正色命道:哪样都不必做了。那女子就先押着吧。你就在帐中,哪里也不许去。
玉杉苦笑一声,道:爹,您一向杀伐决断,怎么这会子,如此反复?
梁文箴道:你说什么?那声调中多少带了点恼意。
玉杉问道:您心里有什么事么?
梁文箴不语。
玉杉往前近了一步,道:可是同那女子有关?
梁文箴依旧不语。
玉杉继续问道:那是同昭阳城里的事有关。
梁文箴道:你今天话多了些了。
玉杉笑道:您叫我出去,就没这么多话了。
梁文箴道:哪里也不许去。
玉杉直视着梁文箴道:回昭阳城,是我提出来的,您不许,我不敢再说别的,可是,叫我去审那女子,是您的令,为什么又会出尔反尔?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梁文箴亦直视着玉杉道:你再说一遍?
梁文箴的目光,玉杉有些不敢直视,苦笑一声,别过头,道:好,您不是出尔反尔,我只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您一会儿要我去审,一会儿又不要我去。
梁文箴苦叹一声,道:叫你去,是因为你同她一样,都是女子,而且,她确实愿意同你说些话。不许你去,是因为,我也怕那女子身上有什么不能碰的东西,叫你碰了,也怕她趁机走了,更怕你借机走了。
玉杉苦笑一声道:都在军营里了,我哪里还能怕她那个。况且,碰过她的人不只一个,真要出了事,也不怕多我一个。而另一桩,您怕我走了,可是,这里是军营,我哪里敢就这么走呢?您要真办我一个临阵脱逃,我这条命还要是不要?
梁文箴又叹一声道:也罢,一会儿,你就去看那个女子吧。你想怎么样问,就怎么样问,我不管你。
玉杉笑道:我也不问,这样的话,说了您不一定爱听,不过,我想您也知道,她身上没有乐器,要么,这件事,她就是指挥,要么,她就是诱饵,还有可能,她根本是故意被俘的。她要是指挥呢,我就同她谈谈这些音乐,若她是个诱饵,倒是好办,能充当诱饵的人,不会太聪明,很容易就能从她口中套出咱们想知道的东西来。现在想想,她没说几句话,就昏过去,倒像是怕同咱们说多了的样子,这样看,倒真有些像她身后的人,不许她多说,她也真像个诱饵的模样。不过,要是她是故意被咱俘虏了的,这就麻烦了,就怕到那时,咱们以为他说出来的话是真的,结果是假的,当咱以为是假的的时候,反而是真的。那就麻烦了。
梁文箴道:先别想这么多,眼下,就咱们知道的这点东西,哪种都可能,你去,同她多说几句话,不管说什么都可以,咱怕是说点心茶水都行。她只要肯说,咱们就更好猜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玉杉拎起箫来,道:爹,给我预备些酒吧。再找块麂皮来。
梁文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去。
帐外的执戟郞给玉杉带路。
那南疆女子被绑缚在一座空帐篷内。玉杉进了帐篷,见那女子一脸漠然的坐在地上。
玉杉在对面,挑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等待着酒同麂皮。
那女子见适才同自己说话的小将进来,也不说话,心中虽起了疑惑,有心开口反问,却又觉自己这时先张口不大合适,便这么僵持着。
一时,有人送来了酒和麂皮。
玉杉接过酒坛,命送酒人出去。人多,总是嘴杂的,嘴一杂,便说不出想说的话。
玉杉抱起一坛酒,打开泥封,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玉杉抱着酒坛,往那女子跟前走了几步,对那女子道:别怨我,我们对你们总是有些忌讳的。说罢,将一整坛酒兜头倒了下来。
那女子摇摇头,抖落开头上的酒水,漂亮如深潭的眼睛露出一股怨毒来。
梁玉杉不由得一愣,随即又抱过一坛酒来,再一次兜头倒了下来。
南疆纵然气候温暖,两坛酒下来,那女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玉杉随手拿着一块麂皮,抹去那女子头脸上酒水。
麂皮到底不是真正的布料,只能抹去一些,并不能真的抹干。
那女子眼中的怨毒不减。
玉杉道:我说了,你别怨我,这事,也怨不得我。你也该知道,你这样的人,落到我们手里,结局应该是怎么样的。
玉杉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外裳脱了下来。
那女子见玉杉用解开衣裳,也露出惶恐的神色来。
玉杉看了,笑道:你怕了?
说着,将自己的外裳披在那女子身上,道:我知道,你也冷。
玉杉坐在那女子身边,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前儿再军前,叫了几日你们的艾丽芬兹,可是,她并不出来。只是有一些游蛇、野蜂,算来,你还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南疆人呢。
玉杉偷眼看了看那女子。依旧絮絮地道:我想,你出来时,你们的主事的艾丽芬兹,一定嘱咐你们,一定不要和我们多说话,不要叫我们骗了去。你这般的品貌,确实也是个容易被人骗去的模样,你知道么,你这双眼睛,真的很美。
那女子依旧不语,却是眼光流转,顾盼横波。
玉杉看那女子似有动心,长叹一声,道:唉,其实,你这个样子,我真不想绑了你,可是,你也懂得,我的父亲是定远侯,我要是放了你,他一定不会饶了我的。我不能放了你,但是,我能叫你稍微松快一点,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逃。
那女子神色所动,却还是不说话。
玉杉道:你分明不是哑巴,我现在好好问你,你不说话,那我问你,一会儿他们进来,真对你严刑拷问,你该怎么办?
那女子依旧不语。
玉杉道:你这样的美人儿,我是真不忍心看你受刑。本来,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像他们那样疾言厉色地问你话,可是,你一打寒战,我就心软了。这样吧,我呢,也不问你那们那边重要的事务,只问你些闲话,你呢,也同我说些闲话。我呢,回去跟父帅那也有个交待,你也不用受苦,好不好?
那女子点了点头。
玉杉笑道:这就是了,点头就好,你现在能站起来么?
那女子睁大双眼,满是疑惑。
玉杉道:我知道,你身上冷,可是,我还不能给你换衣裳。你若是站得起来,自己往前挪挪,烤烤火。
那女子并不动弹。
玉杉无奈一笑道:这却怨不得我了,我还是不敢碰你,我真的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毒虫蛇蚁的,我怕这个的。你知道么?那一日,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蛇,我的腿都软了。那些蜜蜂我也害怕,可是,没法子,我是少帅,我不能怯,亦不能惊,我若是怯了,若是惊了,父帅便不好统领大军了。
那女子对玉杉的示弱依旧不语。
玉杉只得再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我家中也有几个姐妹,现在都在家中,每日弹弹琴、下下棋、吟诗做画,这样的日子,才是你们这样的女孩子该过的。
说到此处,玉杉那叫一个心虚啊,自己过的日子,也不是自己口中的女孩子该过的啊,自己纵是就在家中,也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般如意。
玉杉继续絮叨。
我三妹妹最擅长弹琴,她若见了你们,一定会想要同你们抚琴相和的。可惜,她远在京城,你们是没机会了。倘若,不是两相交战,带你去同她见上一面就好了。
她平生最喜欢收罗各样的乐谱,你们南疆的音乐同中原不大相同,她若见了你定然心生欢喜。
罢了,是我想多了,你身上并没有带乐器,一定是他们捉错了人了。可是,这件事,我真的没法子阻拦,我父亲这个人,虽不像你们南疆那边传的什么额生三目、口含两舌,可是真惹怒了她,也不是我能担待得起的。这件事,你多原谅,我是真的没法子。
说着,玉杉垂下了头,一副懊恼的模样。
我不能和父亲说放了你,可是一会儿他们要审你,我能替你周旋些,叫你少受些苦。刚才,我同你说,你多少同我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也点头答应我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说话,这不是存心叫我为难么?
你看,我连我家中姐妹的事都同你讲了,你怎么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呢?你这个样子,叫我一会儿怎么替你周旋呢?
这样吧,你也不用开口,我问你什么,你只需要摇头或是点头,好不好。玉杉说完,抬起头来,看到那女子略略点了点头。
玉杉道:我们刚才想了一下,觉得你很可能就是你们这次行动的指挥。你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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