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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孟清源

    孟清源拖着麻木的步伐跟着人群往前走,时不时看到有精疲力竭的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纵马来回的蛮兵便会把皮鞭挽了漂亮的鞭花,抽在倒地者的身上,有力气的,便马上爬起来继续前进,没力气的,蛮兵便会怪叫着纵马从倒地者身上踏过。

    周围的人脸上全无表情,似乎倒在地上的只是一根木桩。

    大云朝已经无力保护自己的子民了。

    孟清源回头望了一眼,只有长长看不到尽头的百姓队伍,泰涵关已经在百里之后,他的眼中流下泪来,阿爷、阿姆、爹、娘、小妹,都在泰涵关被破后被杀害,而家翁一家……不知道,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蛮兵怪叫着纵马从队伍经过,这些精力旺盛的蛮兵,偶尔还会扔出绳套,套中一个无辜的人,便会纵马将他拖死,或是套走队伍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发泄他们的兽欲之后虐杀。

    所有的百姓虽然一脸的麻木,但仍然本能的把弱小的妇孺圈在了内层,聊以保护她们不被这些缺乏人性的东西糟蹋。

    天色将晚,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蛮兵们开始喝斥、打骂着被掳百姓们安扎下来,孟清源因为年幼,被围在半内围之中,没被抽去做苦力。

    趁着夜色,有几个青年,往外逃走,但没多久,就被蛮兵发现,三五个蛮兵骑着马,嘻嘻哈哈地远远弯弓搭箭一一射杀了这些逃走的青年,每天都有几个梦想着能侥幸逃脱的人,但每天都会被蛮兵们活活虐杀。

    数万被掳百姓的吃喝,对于蛮兵来说,是件非常头痛的事,不知道这些蛮兵哪里想出来的办法,居然干脆让他们发明了两脚羊的说法,那牛车上高高堆积的米粮他们不舍得给百姓们多吃,十余袋米,几十口大锅,竟用日间被虐杀的女子,竟被他们剥皮取肉,混着这些米粮熬成稀粥。

    大人们神色悲愤,不愿吃这些混着羊肉的稀粥,小孩子们却被饿得嗷嗷叫,闻到混着肉香的稀粥,哪里还忍得住。

    天寒地冻,大多数的成年人都选择了拒食,却忍着悲痛和愤怒,让孩子们吃了个饱,来路被这数万人踏碎了稀疏的干草,现出一条大道,但又有多少人记得,这条道上,撒下了多少枉死者的白骨?

    总算今天的运气好,数万百姓被赶进了一个山谷,山谷的三面挡住了呼号的寒风,要不然今晚一过,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冻死。

    有蛮族人带了通译来:

    “这些时日,天天有人逃离,从今天起,所有人登记编伍,逃一人,一伍连坐,有通文字的,帮着抄制名册,完事赏粗麦一斤!”

    于是,折腾到大半夜,编伍才完成,孟清源被编进了一队青年人中。

    等营火熄灭,孟清源听到了另外四人的低声谈论:

    “怎么样?其他人怎么说?”

    “活着也是遭罪,都愿意拼死一搏!”

    “总共有多少人?”

    “大约三千多。”

    “三千多……蛮兵力大、得了大云不少精良兵器,足有一千多人押送我们,我们只怕不是对手啊。”

    “我们每天被他们杀多少人?再这么忍下去,青壮都要被杀绝了!他们只要妇人女子!”

    “再多等两天!这里地形也不合适,他们只消用盾牌长枪挡住谷口,后面用弓箭射,我们再多人也没用,到个开阔地带,就算杀不过他们,四面逃出去,总归有点机会。”

    “再往前走,就是戈壁了,那里没山没树没水,逃也只是个死啊。”

    “再联系些人,不能再拖了,万一有人出卖……今天发动!再多串联些人。”

    雪窝子中寒冷无比,孟清源又冷又饿,加之年幼体弱,听着他们的话,如同天边飘来般悠远,眼皮如被被粘上,抖抖索索中昏沉睡去。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个声音道,孟清源迷糊中张开了眼,却看不到任何人。

    “谁?什么天道?”孟清源紧张地问道。

    “天道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至理……”那声音回答道。

    “就是老天爷么?”孟清源试着问道。

    “你要么这想,也不算错。”那声音回答。

    “老天爷,求你救救我们!”孟清源福至心灵,哀求道。

    “杀戮是天道下的道理、反抗也是天道下的道理,帮你们,于天道并没有半点好处,我为什么要帮你们?”那声音平淡地说道。

    “但……但他们是坏的啊!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孟清源着急了。

    “我都说过了,在我眼里,没什么好坏的区别。”那声音回答。

    “怎么没有区别?老天爷,他们只知道杀人抢女人,我们云朝人才知道善恶有报,求求老天爷,你救救我们!我一定让大家都信奉你,多烧香火!”孟清源急道。

    “也罢,给你们一条生路不是不行……”那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孟清源猛地叩头。

    “传你《万劫战躯》和《枪法精要》你若是有造化,便带着这些百姓,变强大吧。”那声音道。

    孟清源觉得脑中一震,大量信息涌进了脑海,面前忽然出现了自己的裸·体形象,身体上显现大量红点,再逐一亮起,浑身剧痛难忍,那声音严厉地道:

    “记住这些红点亮起的过程!这些红点叫窍穴、窍穴间连通的线叫经脉!我已将文字知识灌入你的识海,你依此修行,有我灌注的真气,你两天就可入门,一个月可小成,半年可大成,大成之后足为万人敌,将这修行之术传给你认可的人,将这些蛮族尽数杀死……”

    声音渐渐远去,孟清源一震,就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被压得死死的,四周一片寂静。

    原来是一场梦?孟清源只觉得被压得气都透不过来,才学了本事,却要活活闷死在这里?

    他又饥又饿,又觉得呼吸难受,呼救几声,却没人回应,心中惊怕之急,忽然又晕了过去。

    寒冷将他冻得醒了过来,他现在身上被压得血脉不通,但不知道哪里来的生机,苦苦吊着他的性命,从温度变化上,他隐约感觉到,这是他被压在尸堆下的第二天,几次他都饿得就想啃噬旁边的尸体,但终于压下了这**。

    忽然,隐约有人声传来,孟清源喃喃道:“救……救命……”那声音却弱得如同无力的小兽。

    外面传来的声音飘飘忽忽,他听得不是太清,只隐约听到几个“青壮”、“逃”、“京观”之类。

    他知道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挣了小命拼命吼道:“救命!救命!”

    但只叫得两声,肺部便被压力压得难以吸入更多空气,这时,丹田中却爆出一股热流,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狂吼一声:“救命!”

    “是人!不对!是尸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会被压在死人中?”一边想着,头昏眼花的孟清源胸口难受之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有人!还有活人!”稍远的地方,有人隐约听到了咳嗽声,大吼起来,声音中满是激动。

    “在哪里?”有人急道。

    “听着似乎是那个方向!”有人回答。

    “快找找,这苟日的蛮子!七万多百姓啊!居然将青壮屠戮殆尽!他们会遭报应的!”有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诅咒。

    孟清源有些力竭,听到大云官话,发出微弱的声音道:“救……救命!”

    “在这里!在这里!快把尸首搬开!真的还有活人!”

    孟清源感觉到眼前慢慢变亮,前面的尸首被拖开,但忽然,从上面滑下七八具尸体,把这些正在清理的人砸得痛呼不止,但这些人却一刻也不停。

    终于,天光透了进来,两个汉子拉住了孟清源的胳膊用力拖他。

    “小子!还活着没?活着就吭一声!”

    “还……活着,咳咳……”孟清源努力说出这句话之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孟清源再次悠悠醒转,一个清瘦的老人,面带沉静,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左腕脉门上,见孟清源醒来,脸上露出些笑意:“孩子,你终于活过来了。”

    孟清源想说话,却发觉喉头干涩得要命,说话颇有些困难,老人制止道:“你昏迷了四天四夜,不忙说话,看你身上没什么伤口,却气血两亏,想必是……蛮人押送你们时,你衣食不足造成的,也是你命大,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活了一条性命,可怜啊,七万多被掳百姓,除了两万多妇人,其他的全被杀害了……”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潮湿,他别过脸去,抹了把眼睛,他素来刚强,但这时想起当日惨状,只觉大云百姓被虐杀,活得连狗都不如,实再是情难自已。

    “既活下来了,便好好地活着罢,带着那五万余惨死百姓的份……”

    孟清源脸憋得通红,想说什么,老者制止道:“你现在太虚弱,先不忙说话,再休息一晚,应该可以恢复了,小蝶!”

    “来了,家翁!”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道。

    “家翁!药包醒了啊?”孟清源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捧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家翁接一下!好烫好烫!”那女孩精妆玉琢,显得十分伶俐,隔几年之后定是个绝美的小美女。

    老者接过碗,责怪道:“莫乱给人起浑号,你怎不知道拿个盘子?”

    小蝶吐了吐舌头:“忘啦!”

    老者板着脸道:“姑娘家家,做什么怪相?”

    小蝶却一点不惧他责骂,耸了耸鼻子,转身就跑。

    老者嘴角噙着点笑意,微微摇头:“秋芝!”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福了福道:“老爷。”

    老者点了点头:“服侍这孩子把这汤药给服下,今晚过后,他当恢复一些,明早我再来看。”

    那被唤着秋芝的少女,将他扶着靠在床头,细心地用汤匙将药喂他喝下,虽然这药苦得要命,落腹却生出一股暖气,让身体舒服了许多。

    孟清源不过十二岁的小孩子,城灭前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平日里打喷嚏感冒头痛什么的,顶多灌一大碗热水,再厚厚的盖一床被子,捂出汗来了事,哪有过这么精细的日子?

    闻着少女身上的清香,又被她温柔对待,孟清源不由得有些害羞,那少女见他脸红,捂着嘴一笑:“你也是运气好,咱们老爷是大云朝难得的好人呢,听说泰涵关被破,纠集了义士,从数百里外赶来支援,只可惜数万人里,就活了你一根独苗,日后你可得好好报答我家老爷。”

    孟清源连连点头,这是活命之恩!自己一定要找机会报答!

    秋芝这才给孟清源说了老者的来历,原来是庆和十二年的状元郎,庆和是大云上一位皇帝,这位自号墨山叟的老人家,姓周名良穆,曾官至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因为不想卷进党争之中,正值父母先后离丧,便借丁忧之名,不问政事,寄情山水之间,本周家本来也算得上是大户,周良穆为人和善,名下佃户也只收极少的租子,再加上大荒之年施粥救人,颇有贤名,庆和帝几次夺情起复,他都坚辞不领,更是慢慢成了大云文宗领袖,庆和二十七年先帝驾崩,新皇兴历帝继位,又想起复周良穆,但周良穆却知道这位新皇贪图享受,不似明君,便以年老体衰为由再次推掉,这回蛮兵寇关,边军废弛,竟被一鼓而下,周良穆又惊又怒,想不到国事、军事竟然颓败到了这种地步,于是纠结乡勇、家丁、义士,一共两千多人,从三百多里外赶往泰涵关,但赶到时,处处残垣、焦土、鲜血,惨不忍睹,周良穆手下义士前去打探,就听说只有千余人押送被掳百姓,便奋勇士气,带兵前去寻机解救,但赶到的时候,却看到戈壁之上,堆起了百余座京观,差点坠马倒地,便让手下收敛这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谁知竟从京观中救出了孟清源。

    第二天,孟清源稍好些,周良穆又来看他,怜孟清源身世凄惨,便收他做了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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