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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二蛇(十章合一)

    灌江口, 二郎真君府邸。

    俊美的神明换了一身便装, 坐在廊下。

    细白的神犬伸着舌头应召而来, 十分欢快的汪汪叫了两声。

    杨戬摊开五指,将握于掌心的两块白玉令牌给它闻。哮天犬嗅了嗅,嗷呜的一甩狗头, 口中发出男童清亮的声音, 似有些迷惑:“怎么,怎么有两个主人的味道?”

    “两个?”

    哮天犬不解的汪了一声:“就是两个。明明不一样, 可都是主人。”

    杨戬大掌摸了摸狗头上柔顺的毛, 轻笑, “你这样说,我倒不是很懂。”

    哮天犬歪着狗头,“就像是,当上执法天神前的主人,和当上执法天神后的主人, 味道就有些不一样。可无论哪个,都是主人。”

    无论哪个都是他?

    天眼再次有股隐隐的热意, 他不耐受, 缓缓睁开了。有些模糊又隐秘的场景,在他脑中回旋。正待仔细看去, 那些画面又如梦幻泡影,乍然消破。

    灵光隐去,杨戬回神,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哮天犬忽然仰头, 对着空气嗅了嗅:“主人!有人来了。是牌子上的味道!”

    “他来了?”

    刚念叨着,人就来了。脑中那些模糊的画面一时似乎又波澜渐起,他耗动心力去追逐那些画面,罕见的显得有些怔然。

    “谁?”哮天犬仰头。

    杨戬回神,微微一叹,知道天机不可窥见,“大概,是位老朋友。”

    席方平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竟还是到灌江口。望到那巍峨庄严的神府门前,牌匾上挂的那‘二郎真君府’五个烫金大字,激动的几欲落泪。

    尸婴被楚则抱在怀中,依旧用那布帛裹着。沙见用两堵棉花堵住鼻孔站在一旁,他不想闻到这东西身上的臭味,也不想再碰。牡丹花妖虽解开了法术,腐烂的尸臭却仍未散尽。

    这让他说话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队长,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神仙?”

    “上前喊门。”

    沙见摇头:“不去。我又不认识”话音未落,被楚则一脚踹到了门上,楚则不紧不慢的,“抱孩子和敲门,你总得做一样。”

    沙见贴着门摔在地上,面朝下,想哭。

    “我还是抱孩子。”

    不一会儿,有个青衣童子从门内出来。楚则望着有些面熟,记起这大概也是那一千二百草头神中一个。昔日也曾以同僚之礼待他,可惜如今换了一个世界,相同的人却不相识。

    楚则说明了来意,童子进门禀报去了。速尔复又出来迎接。将两人一鬼婴迎进了二郎真君府的正堂上,请了上座。有侍茶童子拿出仙界的仙茶来招待他们,道:“真君马上就到,二位稍等片刻。”

    “有劳了。”楚则颔首。

    童子告退。沙见端起那仙茶先喝了一口,被那茶水苦得眉头紧皱,“这什么,这么苦。”

    楚则道:“茶就是这种东西,先苦后甜,会回甘的。”

    沙见又喝了一口,仍旧苦的很。他皱着眉:“你有糖吗,给我点。”

    “我哪有那东西。”

    他们中也没有谁是厨师,更没有听说因为贪嘴,在空间里放糖的。——不是没地方放只是谁也不会特意去收集。

    “你不是还买了一大堆中药么?怎么自己没去买点糖?”

    沙见张了张嘴,一脸懵逼的问:“中药是苦的?”

    “”楚则不禁沉思,——的确,这厮买完药之后就被他全给收了。早知道收慢点,让他先尝一壶。

    沙见绿着脸,对那杯仙茶敬而远之,再不碰它一下。

    二人入座没多久,一位身着玄色直襟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人轩举伟岸,一进来,光彩便映照得整个庭堂都俊伟了几分。

    楚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神明换下神衣战甲,着这清雅服饰,不免眼前也是一亮。

    “真君。”

    楚则起身迎接。沙见也跟着站起来。

    “不必多礼,”杨戬礼貌的颔首,声音磁性低沉,“楚公子。”目光移动,“这位是?”

    楚则微笑着介绍了。

    “他和你从同一处来么?”杨戬问。不待楚则回答,又自己差开了话题,“两位坐。不必拘礼。”

    三人落座。沙见坐在椅子上,腰背动了动。——明明没人看他,他却总有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楚则已经将捡到鬼婴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杨戬面露凝色,肃然道,“如果此事属实,阎王揽权纳贿,我必依法严惩。”

    说着,唤来了梅山六友的康安裕,让他先行一步去地府查明情况,罢免一地府之主非同小可,杨戬需上一趟天,请玉帝法旨。

    康安裕生的虎背熊腰、满面胡须,领命道,“二爷放心,我必不辱使命!”

    楚则起身:“有真君接手此事,我们便告辞了。”

    “等等。楚公子留步。”杨戬叫住他,“听闻轩辕箭认主,玉帝早想一见。我见二位行色匆匆,怕是一去再难回返。现我需面见玉帝,楚公子可否与我同去?”

    楚则沉吟:“会耽搁多久?”

    “不久。”

    杨戬也是在适才于朦胧中窥见天意而突悟到真相。这人地方生死簿上没有姓名,掐算不到,但除了认主的轩辕箭外,并不身负任何高深的功法。不在三界之内,超脱五行之中是在真的,却不是修炼而成的。

    他看到的那些记忆,像是他的又不是他两枚一模一样的白玉令牌——那他从何处而来,要去往何处,他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

    这人若现在就走了,怕是以后再难相见。

    沙见立刻举着手:“你去天上的话,我就和康神仙一起去地府。有这东西”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一指脖颈,楚则便明白了他的后一句。

    ——有这东西在,你还怕我跑了?

    “好,我随你去。”

    杨戬点头:“那我们请完旨后,就一同去地府会合。”

    -

    席方平一入地府,忽觉自己浑身一轻,双手伸到眼前,竟能清晰分辨张开的五指。虽是半透明,但好歹是成人的手。一提身,竟轻轻从那婴儿的尸身上飘离出来。

    沙见亲眼见着一团发白的东西从怀中那襁褓中不断浮出,在一旁凝聚成一个人的形状。他见了鬼似的,两眼大睁,看了那东西,又看了看怀中的尸体,莫名心中一寒,将那襁褓递给康安裕,“你们神仙对这东西怎么处理?”

    他不惧尸体,可亲眼看到鬼,又是另一种感受。

    “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忘川。届时将这孩子的尸体丢进去,也算入了黄泉,死得其所。”

    “黄泉?忘川?”沙见好奇了,“我听人说过地府,不知道和三途川有什么区别。”

    “三途川?”康安裕想了想,“这大概,是别的地方的地府叫法。”

    “还有别的地府?”

    “你看,”康安裕一指远处奔腾不息的长河,“人间有国土之分,天上有神域区别,亡者之境也有不同的掌权人。只是这条忘川,不分地界,岁岁年年,长流不止。我也听过有些地方叫它三途川,嗯,可能是因为人死后渡此川,川中流水会根据死者生前行为,会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不同流速水流。——我们这儿不这样叫,因早在后土娘娘建立轮回府邸的时候,地府老爷们就在此川上修建了一架奈何桥。水流快慢,再与众鬼无干了。”

    又摇头道,“听说别的地方的地府,鬼魂过这河还需给摆渡人打点费用,我们这里不仅有的桥过,还有孟婆提供的熬制过后的忘川汤水,向以口感绝佳出名。——而其他国度,有些水鬼都没除干净。鬼魂入地府后,不仅要贿赂摆渡人过河,还要担心被河里的水鬼们拉下去,生饮川里的河水。”

    沙见听得连连点头,“的确是这样。不比不知道,这里地府的制度的确完善许多。”

    他去过日本,三途川的传说就是在那里听来的。还有东南亚、甚至希腊那边,都有这条亡者之河的传说。

    ——也就这儿修了个桥。

    康安裕叹息:“可惜,这任的阎王是个昏官。枉费后土娘娘身化轮回,造就这鬼魂们的安身之处。”

    他问一旁蹑声飘着的冤鬼:“快到忘川了,你将你的冤屈都和我说来。”

    对着神仙,席方平将自己的苦难经历一一说来,后含泪道,“我,我可否不喝那孟婆汤?——我本是人,是被那些鬼吏弄成这样。”

    康安裕和颜悦色:“你当然不用喝。”

    他来到这里不是让这鬼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去投胎的。他只是要见一见孟婆,若想查明阎王劣迹,问孟婆最适合。

    都道流水的阎王,铁打的孟婆。从地府初建到现在,阎王任免了好几次,孟婆却还任劳任怨的立在那儿。

    孟婆本是天界的人,和后土她们一个辈儿,那时天庭还是帝俊与东皇太一共掌,后来的天帝昊天、帝后瑶池,在那时还只是紫霄宫鸿钧座下的两名童子,更别提看不到影的玉帝。这时的玉帝是历经一千七百五十劫修行上来的,王母同他的七个女儿,都是他在人间一同修炼的妻女。

    而孟婆,在那时便已存在了。与帝俊同朝,与瑶池互称姐妹,足见辈分之高、修为深广。

    也只有她,能源源不断的将忘川河水熬化。

    孟婆经历过洪荒初兴,经历过龙凤之战、巫妖大战,看着天庭换了几任统领,生生死死,恩怨情仇。她却一生庸庸碌碌,法力平平,心有余而力不足。望着满地龙骨凤尸,看着十二大巫与妖族天庭战得天地无光,帝俊、太一战死,天庭易主,大巫们先后陨落低微的孟婆什么也做不了,满心的无力竟成了她的执念,死了也不肯放下。

    死后,她来到后土所化的轮回地府,看着之前血腥残暴混乱无比的亡者之地变得如此秩序井然于是,死后的孟婆不肯过河投胎,而是在奈何桥的桥头立起了一口大锅,帮助众亡魂们走入下一个轮回。

    这也是历任阎王,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原因。辈分高是一方面,所行所做让人敬佩,又是另一方面。

    如此慈悲心肠又高辈分的孟婆,自然不会和那些贪官污吏们同流合污。更何况她在奈何桥头日日相守,见过鬼来鬼往,地府变化,去问她再合适不过。

    临到忘川河边,已闻巨大的川流咆哮而来,一队长长的队伍井序排着,有穿皂服的鬼吏手拿铁链维持着秩序,偶有一两声哭嚎传来,也很快停息。奈何桥边,满地彼岸花开,荼蘼美艳,一老者慈眉善目,立于桥头,一摊一挂,上书孟婆汤。——竟有些平静与温馨的气氛。

    康安裕走进,朝孟婆抱拳行礼,道:“在下梅山康安裕,奉命查问地府近况。”

    孟婆讲手中的汤递了出去,有鬼吏接过大勺,她从那摊位上离开,走到一旁:“你们要问什么?”

    康安裕直言:“这个阎王可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孟婆垂着眼,“千百年,不都是这样。”

    “他受贿贪财吗?”

    “来这里的鬼,都要经过层层削剥,死时没带钱的,也要给家人托梦,让烧钱来。”

    “他政绩如何?”

    “有人投错胎上报,七十年才受理。”

    “上下勾结,敲诈勒索,以强吞弱?”

    “这些事,稍稍看看就清楚了。老身还要熬汤,恕不奉陪。”

    “自然自然,您老先忙。”

    康安裕恭敬的礼送孟婆。三人离了奈何桥,进入冥府的领土,沙见道:“那位老婆婆,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上报?”

    “哎,”康安裕叹息一声,“千年万年在这儿熬汤,再棱角分明的性格也被磨成了圆。看多了世事无常、浮浮沉沉,又经历过改天换地这样的大事,地府偶有的小恶小劣便不被她放在眼里了。更何况,鬼魂们生前受过多少折磨、磨难了多少年,一碗她的汤喝下去,便就能前途尽忘。——痛苦都已经忘记了,再伸冤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人说孟婆看破了,也有人孟婆麻木了。但无论如何,案件记录有可能作假,一众官吏有可能狼狈为奸,唯有孟婆不可能说谎。这也是为何,康安裕第一个要来找孟婆。

    进了冥府,康安裕便使用神通,带着两人飞快去了桃止山、嶓冢山、罗酆山、罗浮山、抱犊山,面见五方鬼帝。这些鬼帝与阎王的关系如同人间的帝王和各诸侯,这些鬼帝中,有说阎王好话的,也有大肆鞭挞,甚至抖露出更恶劣事迹,如纵容手下判官插手人间运转,给朋友换心换头,强改命运之事等康安裕一一记录在册。

    见完了五方鬼帝,康安裕又去了席方平口中城隍、郡司等鬼蜮府衙,找到了席方平一案的文书,去牢里见了席父与那羊姓地主,几分探查之下,心中已有定论。

    手中道印数结,口喝一声:“去!”证据册子立刻飞上虚空,不知去到何处了。

    另一边,天庭庄严宝象,南天门明霞万道,凌霄宝殿金光流转。

    杨戬将楚则带进南天门后,直直走去了凌霄宝殿。二人面见玉帝,玉帝一见楚则便奇道,“这就是轩辕仁箭之主?果然出尘绝俗。适才龙王已经来报过,朕听闻你在黄粱梦中的做派,甚是欣慰人间出了个仁义有度的君子。你可是叫楚则?”

    “是。”楚则在进殿之前已听从杨戬的话,将面具摘下了。那人又叮嘱他,见玉帝同见人间的帝王相似,都不可太过直视圣颜。偶尔抬头看上两眼虽不会治罪,可不合礼数。

    楚则入乡随俗,微垂着眼睫。听上方又有庄严的声音笑道:“可否得轩辕箭一观?”

    “当然。”

    楚则递上长箭。有仙女从高高的金阶梯上的飘然下来,接过箭,呈了上去。

    玉帝用指腹触摸了箭尖,小试过后,不禁赞道,“果然好箭!”

    说着,将箭头一转,对着自己的胸口插了进去。

    “陛下!!”众神侍惊呼!

    玉帝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大惊小怪。那箭插进去不疼不痒的,箭尖似乎插入了虚空,一团金色的祥和之气包裹住箭头,再拔出来时,又过了会儿才消散。

    他乐呵呵的:“看来朕是仁君。”

    玉帝动作太快,大家尚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箭就拔出来了。

    玉帝还尤自得意,“不必惊慌。此乃仁箭,愈是不仁之人愈是惧怕,朕统领天庭数千年,仁德具备,它伤害不了我。”

    这位玉帝,单看他叛逆的妹妹、叛逆的侄子、叛逆的女儿,就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流着什么样的血。更可况,他以凡人之位修行上来,能将玉帝的位置坐的这么稳,没有些胆量和心计是不可能的。从听到此箭的那刻起,玉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乃仁君之箭。’,势必要以此证明自己仁德配位,稳坐三界主宰。

    杨戬也正是意识到,——若不给他来这么一下,没在楚则走之前带他来天,怕是之后必要被这人吩咐,满天满地的寻找轩辕箭主了。

    凌霄殿内,侍候的二十四名仙子仙童一齐跪下,齐呼玉帝仁德。

    杨戬拉着楚则一同跪下,忽而手中一热,原是康安裕的证据到了。众人起身后,玉帝心情十分不错,轩辕箭物归原主。杨戬便把这件事禀报了上去。

    “什么?还有这等昏主?”

    证据呈上,玉帝肃然一惊,许久没有出声。半晌才叹息一声,“你是执法天神,且自作判决。”

    杨戬应了,问,“不知下任阎王可找何人暂代?”

    他正是因此而上天请旨,身为执法天神,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可他听楚则一说,明白这事不是一个阎王贪赃这么简单,而是整个地府机制都从内里**了。——若想解决,非换个彻底不可!这样大的事,自然非同小可,至少堂堂地府之君的任免旨意,需玉帝亲自做主。

    玉帝捋着胡须思考,“嗯,需找个公正严明之人。阎王的诸位下属们,有无可暂代席位者?”

    “禀陛下,这恐怕的确没有。地府如今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上到阎王下到鬼吏,蝇营狗苟,贪得无厌。”

    玉帝沉思:“我这里虽然有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他乃文曲星降世,前几日才刚入天宫登册。若去了地府,文曲星就得再降一回才能归位回天。”

    “何人?”

    “包拯。”

    杨戬听闻,点点头:“可叫他试一试。”

    “如此,就先叫包拯暂任,观其后效。”

    ——当官破案可没人比包拯更合适了。他这官一做便是一千年,后更是入名十殿,继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后,成了第五殿的殿主。

    文曲星等了许久,也不见归位文书的到来,明白又被坑,只能委屈的再次投凡。——天上星宿,就他下凡下的最多,苦逼如他,投一个出名一个,没一个愿意归位。

    没办法,各神劫数不同

    玉帝下完旨后,殿外便走进来一白、一黑的两位神仙。两人面貌相似,一样的俊朗端方,如孪生兄弟。——正是文曲星和包拯。

    文曲星下凡不叫投胎。他在凡人的躯体里是没有意识的,凡人有他附体,可七窍具通,文曲雅性,天赋异禀。而这凡人死后,若能同意以他文曲星的名号归位,他才能停止这不停的投凡。

    ——这么多年,也就包拯心好,有点希望。没想到转眼,就得被拉去地府当阎王。

    玉帝召他二人入殿,说明利害,让包拯随二郎真君同去地府接任。文曲星目送三人走出殿外,心中明白,包拯这一去大概是不会回来了,破案对他而言可以保佑别人科考有意思的多。算了,自己还是收拾收拾再下一趟凡。

    几人下来,来到一所官署。康安裕同沙见已经等在这里了。在他们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轻飘飘的,是个鬼魂。

    “这就是席方平。”康安裕介绍。将阎王做下的罪恶简述了一遍,片刻工夫,来了一辆囚车,从里面走出几个犯人,正是阎王、郡司和城隍。席方平的父亲和那姓羊的财主、那些恶吏差役们也全都在这。

    杨戬目光如炬,朝包拯道:“你既为新上任阎王,此案你来先审。”

    他说的声音不大,只离得近的楚则和包拯听见了。

    于是开庭审理,当场对质,席方平的控告句句属实。三个狗官吓得索索发抖。

    包拯同杨戬商量了一下,提笔写下判决书:“阎王,职膺王爵,身受帝恩。本应廉洁奉公,以率臣僚而乃繁缨棨戟,徒夸品秩之尊羊狠狼贪,竟玷人臣之节。敲诈勒索,以强吞弱。当掬西江之水,为尔湔肠即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

    阎王早不复之前的威风,现在听到判词,更是心惊肉跳。

    西江之水湔肠,东壁之床烧身一水一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不提何时终止。这就是吴刚永远砍不完的桂花树,鸡狗永远吃不完的米山面山啊!

    这席方平,这大胆的凡人!竟真的将他们这地府搅了个翻天覆地!

    判决书还写道,“城隍、郡司,你二人本为地方官吏,任命一方父母。虽职居下列,也应鞠躬尽瘁,即便上司权势逼迫,有骨气着也应强项而你们,上下勾结,耍尽奸计,甘做恶人鹰犬,贪赃枉法,人面兽心。即为兽,宜剔髓伐毛,投入畜生道。”

    城隍与郡司跪伏于地,不停颤抖。不提投入畜生道之后如何辛苦,就是剔髓伐毛这等地府刑法,也叫他们恐惧得寒毛矗立。

    又说到那些助纣为虐的阴差鬼役:“剁其四肢,捞其筋骨。”判那为富不仁的姓羊的财主,归还侵吞席父的财产,押赴东岳施刑。席方平孝心可嘉,又揭露地府恶行有功,赏其父三十六年寿命,父子二人可一同返回人间,安享晚年。

    判官身上另有换头案和别的案子,单独审理。

    判决终止,席方平与其父相拥痛哭。感激二郎神的英明决断。

    “好了,你们回去。”新上任的阎王包拯叫来两名鬼吏,送父子二人回家。席方平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拉着他的父亲走上了回家的路。他怀中揣着一纸判决词,是他刚刚抄下来的。

    席父一路走,一路就和儿子念着二郎神的大名,感谢之情溢于言表。

    忽然,席父想到:“对了,我只知道是二郎神救了我哪位是二郎神?”

    今天地府来的神仙可不止一位,除了带着席方平去往地府的康安裕,后来下来的,一位黑面浩肃,一位丰神俊朗,一位带着面具,神神秘秘谁才是那位二郎真君呢?

    席方平道:“我是去灌江口,二郎真君府见到的那位,应该是他没错。”

    “可是黑脸的那位?”

    “黑脸?不是,父亲可听过有传说中二郎神是个黑脸的?”

    “可能传说不可尽信。”席父拉着席方平的手,“不是说,二郎神是执法天神么?如果不是他,他如何下得了判决书?”

    席方平动摇了一阵,又笑道,“不会。”

    两人没再说话,往前走了一阵,席父又道:“我看你说的那位神仙,贵气逼人,搞不好是玉帝的儿子也说不定。”

    鬼吏听笑了:“可不是儿子,是舅侄。”

    “看!是九子!原来是玉帝的九王子!”

    两个鬼吏对视大笑,席方平问他们为什么笑,他们也不辩解。天上的玉帝哪里有什么九王子,只有七个女儿,不说九子,一子也无啊。

    凡人就是凡人啊。听到的、看到的,总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大,却信以为真。

    后席方平返阳后,将此事说与邻里们听,记录在蒲松龄的书册中,说是救他的是玉帝的九王殿下,二郎神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模样便是因此了。

    判完地府旧官,还要换上一批新的得用的人。好在新的阎王已有着落,有包拯相助,事情进行的很快。

    楚则再次请辞:“事已毕,我们就此告辞。”

    二郎神沉默片刻,“我送你的玉佩可还在?”

    “在,怎么?”

    “收好。”杨戬顿了顿,“一路顺风。”

    空间跳跃不好在地府施展,两人回到人间客栈,沙见瘫倒在床榻上:“队长啊~我们能不能歇两天再过去?”

    “不能。”

    “真冷酷。”

    沙见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木质的房,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鬼吗?鬼魂人都是有魂魄的吗?”

    星际从没有神鬼的说法。人死了,便彻底消散。如果死去的人真的能以另一种的形态生活下去,那星际科学中很多基础都要被推翻,动荡是翻天覆地的。

    助手报告:【长官,请与无权限人保持肢体接触。随时可以开启空间跳跃。】

    楚则开口:“过来。”他朝沙见伸出手。

    沙见挑了挑眉,一个翻身,坐到桌边的凳子上。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可以用警环命令我。除了这个,我本人并不想过去。”

    他这样一说,楚则若真用警环命令,倒显得无计可施了。

    楚则冷笑一声,下了命令:“过来。”

    对这人,他不在乎面子,有简单的方法为何不用?

    沙见嘴角下撇,没有起身的迹象,两秒过后,警环发出惩罚的红光。——这还是那人第一次违抗命令。

    这东西,就相当于一个高级手铐,不过对于星际大部分人而言,戴在颈部,又隔绝了从小到大依赖着的助手,与助手的联系一断,就代表着身份证明、银行存款、星际网络、甚至空间、基因调配等等一切都无法使用。更可怕的是,警环来源于某奴隶星球,自带拷问设施,惩罚时释放出来的精神电击,足以让任何一个战士痛哭求饶,致死的案例更是不少。号称最残忍的自由囚禁。

    楚则没下狠手,一级电击而已,那人就被电的伏桌直颤,双目发红——就是咬牙不过去。

    电击消失了。

    沙见爬在桌上残喘两声,用两只手的自己去挠自己颈部的皮肤。——那儿感觉被电的又痛又辣又痒,滋味十分不好受,“你怎么不叫我多适应一下。”

    楚则有些无语,坐到桌子的另一边:“适应它干什么。”

    他看起来像残暴不堪的人吗?

    沙见抬眼,两眼通红,连鼻头都是红的:“别骗我了。我都听见了。我一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你和博士通话,说什么之后要拷问我。就是等着去和伊万回合之后拷问我。”

    “”

    楚则沉默了会儿,这家伙一直拖延在这个世界的目的不会只为了这个?

    不,一定没有这么单纯。

    他惯会演戏。

    不过,看着对方的凄惨模样,楚则还是放低了声音:“如果伊万查出了什么,我不会动你;如果你主动说出来,也一样。你需明白,我和你没有仇恨,不一定站在你的对立面。”

    那人没说话,伸手去够桌面上的水。他怕茶苦,还好客栈的这壶是无味的白水,够过来,趴在桌子上小口的喝。

    “”楚则有些头疼。

    他不确定这招是不是这人的苦肉计。他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自己吃哪一套,可怕的是,楚则现在担心真的有一天会被他试出来。

    “我们走。等你喝完这点水。”

    他也并没有着急到不让一个受伤的人喝水的程度。

    沙见抬头看了他一眼,从桌上翻了个倒扣的杯子,给楚则倒了杯:“你说的对,我们不一定非要站在对立面。”将那杯推过去,“你刚给我的电击是几级?”

    “一级。”

    沙见张了张嘴:“哦。”

    “现在打算开诚布公吗?”

    “嗯我再想想。”他低头喝水。

    楚则道:“依你的性格,你不会保密一件事情这么久”

    “我什么性格?”

    楚则毫不客气,“阴险狡诈,又娇生惯养。难道不是?”

    “请叫我足智多谋、出生名门。谢谢。”

    楚则笑了一下:“那要看你站在哪一边了。”

    “”

    “你这样的人,是敌人,会弄的我们焦头烂额;是朋友,你就是最好的扰敌专家。”

    兵行诡道。有个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发挥出奇妙的作用。

    沙见愣了下,挠了挠警环旁刺痒的皮肤:“太夸张了。”

    楚则轻摇了摇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使命感。只有这样,怕痛怕苦,惜命娇惯的你才会为之奔走,身赴险境,还能三番两次设法从我手下逃脱。为什么不停下来?你要做到事情真的无法和政府共处吗?”

    沙见低着头,又喝了一杯水,“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政府不同道,和我却不一定。”

    沙见嗤笑,“你不是为联盟卖命?”

    “我为的是人类的未来。”

    沙见顿了顿,轻笑一声:“我却是为了我自己。”

    楚则沉默的看着他。很多人都觉得,为了自己是有十分强大的动力的,实则不然。一个为了自己的人,势必将自己看的极重,也十分惜命。如若身负险境,亦会将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如此,遇到些困难或危及生命的选择,他们极容易放弃。

    沙见本应该是这样的人,但他吐血吐了这么多回,也仍然没有吐露哪怕一个字。——这必然有着某种‘信仰’在支撑他。

    “若真是为你自己,你会知道该怎样选择。”

    “别把降敌谈判那套用在我身上,上将军。”

    “算了,走。”沙见起身,伸出手,楚则握住,却忽感手心一片冰凉。他猛地看向桌上的两杯水。

    给他的那杯,他没有喝,却已经空了。

    沙见与他掌心相贴:“队长,你说,人有魂魄吗?”

    楚则立刻命令助手自检身体,拦截病毒。沙见道:“没有用。有些东西不经过身体,直接作用于灵魂。”

    沙见一开始的目的,是想用一个话题来引起楚则的兴趣,进入话题后,让他喝下那杯水。

    现代有人做过实验,大街上,偶遇讲电话的路人,无论递给他多么匪夷所思的道具,他都会下意识接住。人与人进入一个聊天话题时也这样,十分容易会被对方的肢体动作带起同步,比如通常可见的坐车坐过站,或是一边聊着一边跟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因为对方没有停下,你便也下意识也跟着走。

    可没想到,这招对自我意识强烈,心性坚定的楚则并没有多大作用。他迟迟没有碰那杯水,沙见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话题,将水倒在了手心。

    以有心算无心。还好他来得及将固态水的防水外衣抹在掌心,才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遇此突袭,楚则依旧冷静。作用于灵魂的水,能在此刻叫沙见用上,他很快猜出了这东西是什么。“孟婆汤?”

    “是被空间压缩过后的忘川河水,”沙见撕下掌心贴着的固态水薄膜,“你现在,等于一只手侵进了忘川。”

    固态水是个好东西,居家旅行必备。它通常呈球形,小巧玲珑,外表被一层薄弱蝉翼却又坚固非常的可食用纳米薄膜盖着,内部是进行空间压缩了的清水。一个小球通常能有100的含量,因其方便携带,没有外包装垃圾等多种好处,在军队、旅行者中大受欢迎。其实这东西在现代就有发明,一直改良到星际,直接取代了传统瓶装水。

    沙见现在手心的这颗,还是当初楚则给他的。他随手放在了口袋里,没想到这唯一没放进空间的东西,倒在今天帮了他大忙。

    楚则闭眼,联系助手。

    沙见摇头:“你很快连助手都会忘记。忘川河水可不管你是多强的体质,它渗透的是你的灵魂。”

    如果平常的毒水,即使是喝下去了,战士的身体也不会受到半点损害。

    过了会儿,沙见又有些讶异:“你竟然没有电我?”

    又转念一想,的确,楚将从来不是气急败坏的人。不过没有电他,反倒让沙见有些忐忑。——这证明对他而言,电击他并不是便捷,更不是唯一的选择。

    ——他会不会真的想出什么办法来?

    有那么几个瞬间,楚则觉得自己思绪都是空白的。但过会儿又清醒了。

    他到底没有完全将那水喝下去。

    心口起伏,呼吸也不知为何急促了几分。

    有热度从下而上的升起,口干舌燥,他捏了捏拳头。

    沙见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站立。他其实心也虚着,毕竟队长的武力值放在那里。等了许久,那边还没动静,他才几步走进,伸出五指在楚则面前晃了晃:“队长?还记得我吗?”

    楚则怔怔的看着他。

    “怎么好像变矮了?”红发男人诧异的举手样了样。

    有香气传来,馨香醉人。

    沙见望了眼窗边的盆栽,不在意的耸耸肩。他舒出一口气,此时才有种自己计划终于成功的感觉:“你放心,我会送你去县令那儿。你在这个世界也能过的很好。你说的很对,我们本不必要站在对立面。”他又说了这句话。

    楚则不发一言,去拿桌子上的茶壶。

    倒出来,水是冷的。

    沙见被吓得都有些魂不附体:“你,你还记得多少?”

    楚则狠狠飞了他一个眼刀。沙见心肉一跳,竟像是在这极凶的眼尾看到了一抹极色的艳。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又怀疑人生。

    楚则脑子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口中不由自主的念叨:“热热什么?我需要热什么?”

    热?

    沙见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忘川河水还有什么副作用???

    楚则要冲出门去,临走还记得将桌上的面具带上。却不记得为什么要出去。

    灵魂发生的问题与任何神经系统无关。助手不会因此有任何反应。

    “等等!”沙见忙张开双臂拦住他,“你先别走!”他还得要哄得失忆的楚则解开他的警环,否则他仍旧用不了助手,更别提跳跃空间逃走。

    带着面具的男人看不清神色,只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冷:“你是谁?”

    沙见一喜。忘川水起效果了!又想到楚则对他做的事,“我是你父亲。”

    楚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傻子。”

    迈步往门口走。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你朋友。”沙见忙拉住那人小臂,却如猛地碰触到一团火般。他呆了几呆,才迟疑的开口,“这怎么像是这”

    空气中的香味渐浓,比最醇的美酒还要醉人。

    不可能!他不是生命科研院基因配比出来的最强战士么?!怎么可能会有

    他去摘楚则的面具。

    “!”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剧烈撞了一下。沙见分不清这是吓的还是慌的,心如擂鼓间,忙把面具又给他扣上了。发情期后退数步,仍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看。

    楚则不明所以,摸了摸面具,反倒问:“你怎么了?”

    沙见面色暴红,脑中那人的情态阴魂不散。他猛地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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