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这句话,我便重重地甩门踏出了寝房,门板在身后闭合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穆起寒愤怒地扔扇子和丢药匙的声响。
坦白而言,郎墨楼那凄楚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他字字锥心,吼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冬檐下裹着砒霜的冰锥,密密匝匝地扎落进我的心窟,再将毒性漫延遍身。
我终于明白郎墨楼他是基于爱我,才最终走到了这凄惨的地步的,他因为太渴望我们的孩子而气极生悲导致几夜白了发,甚至爱极生恨地选择了投靠紫薇大帝。
但,我又做错了什么?
郎墨楼并没有选择给我解释的机会,他二话未说就直接羞辱了我,让我即便到了现在,喉咙的撕裂与肿痛都还未消散。
倘若说第一次是他丧失了理智,那么这一次呢?
我天真地以为我们可以好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彼此敞开心扉,可非但如此,郎墨楼他不仅将我本就仅剩无几的尊严按在脚下丧心病狂地摩擦,甚而还以我的性命置于他的指掌间,来肆意妄为地侮辱我的自尊与人格!
郎墨楼他应该最了解我,我骨子里的倔强与固执并非与生俱来,而更多的则是他亲手赐予的。
他以为他用如此深刻的方式来将他对我的爱与恨发泄得淋漓尽致,他以为我会就此体谅他的痛彻心扉,但是,他错了。
他这样做,只会加剧我对他的厌恶与反感,消磨那原本我对他铺天盖地的爱。
还是那句话,我本就是一个从黑暗与仇恨的泥潭中挣扎而出的人,如今,他却亲手将我归还了深渊。
我疲惫地在浴房沐浴了一番,待我重新回到客堂里的时候,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客堂中的木案上,竟然在这会儿摆满了一道道的佳肴珍馐!
我粗略地扫视了一遍,看到彩瓷盘中盛着的菜品有松子鱼米、松鼠桂鱼、白汤鲫鱼、清蒸石鸡、牛腩煲等等,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鲜鱿鲛鱼茄汁煲。
光是闻着这香气四溢的满满一桌饕餮大餐,我就早已控制不住地垂涎欲滴了。
我吞下好大一口口水,可一想到腹中还怀着郎墨楼的八条崽子,心底就感到十分的抵触,毕竟我若是不吃这口饭,说不准我就能把肚子里的一胎八宝给活生生地饿死!
但是。
《汉书》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
如今的我没活在上一世的大清帝国中,这一世也并非什么王者,不过一介江湖草民而已,所以身为草民的我还是该把食放置于第一位。
再者说了,我若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去饿死肚子里的八条小杂种?
所以,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直接跑到桌案前坐下来,撸起了两条袖管开始埋头暴饮暴食起来。
和那夜一样,我仍然是越吃越饿,以至于又一次把满桌的馔玉炊金一个渣都不剩地全部咽进了肚子里,若不是空气中飘出了浓郁的仙药的味道,我都能把这些彩瓷盘子再挨个舔一遍。
我抚着被撑得圆鼓鼓的肚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顶着近乎要裂开的肚子返回了寝房。
敞开门后,才发现屋中浓烟滚滚,熏得我眼泪横流!
我用手不断地撑着风踏进门槛,才发现穆起寒亦如我方才离开时的模样,独自盘膝坐在地面上,于惹人呛咳的浓烟中竟仍在一手捏着药匙搅着砂锅,一手奋力地扇着草扇!
穆起寒你疯了吗?!我赶忙打开了窗扇,让浓烟向外散出去。
可是,当我绕到穆起寒的面前时,惶恐地看到穆起寒的脸居然已经被熏黑了!
此时,他就真真实实地黑着一张脸,生无可恋般机械性地替我煎着药,而药锅里的仙药实际上也早已咕噜咕噜着沸腾冒泡了!
对于我的斥责,穆起寒恍若未闻。
穆起寒!见他无动于衷,我气得冲到穆起寒的面前跪在地上,将他手中的药匙和草扇丢向一旁,我说了我不会喝这药,我不会为郎墨楼再生孩子了!你别做这些无用功了!
眼前穆起寒的模样让我又好气又好笑,他的鼻尖黑黑的,眼眶周围也被熏得黑黑的,整个人看上去宛若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熊猫,在听闻我怒气冲冲的责怪后,这只熊猫委屈地抬眸瞅了我一眼。
顿了良久,穆起寒才皱起他的熊猫脸,慢悠悠地反诘我道:皇子妃你激动什么?谁说这是给你熬的了?你不是让本君喝吗?
穆起寒说罢,也没有给我反应过来的时间,他便抬手端起面前的砂锅,将高温沸腾着的仙药汤剂企图直接仰首灌进肚子里!
穆起寒你是不是有病?!
我急得一拳打出去,将穆起寒手中的砂锅直接打碎了,锅中滚烫的汤剂连带着砂锅的碎片,噼里啪啦地全部洒在了穆起寒的长袍上!
抱歉。
这温度一定很烫。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但是也不想表现出太明显的歉意,只好淡定地伸手去捡掉落在穆起寒身上的砂锅碎屑。
不料,穆起寒一下子捉住了我的手,我反感地连忙去抽手,竟没能抽的动。
别捡了,烫手,穆起寒端着一副风流的笑容,对我说道,本君和你不一样,本君的龙躯是耐高温的。
耐高温?我狐疑地瞅着他调侃他,在他稍稍松了力的一瞬间,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飞快地抽了出来,皮糙肉厚吗?
穆起寒闻言一笑,墨瞳中有无比沉重的黯淡一闪而逝:希望不会有皇子妃明白的那一天。
我眨眨眼睛,没有听懂穆起寒这句话中的含义是何意,只听懂了他话中浓得化不开的惆怅。
不过也不等我再说什么,穆起寒就站起了长身,不顾身上顺流而下的汤药,难得一本正经地告诉我道:若是本君没猜错,是因为二姐在挖母亲的龙骨时触动到了孽龙城下的海底火山脉,波及到了方圆数十海里的范围,才导致了泣花灯游会上那场天摇地晃的灾难。
想必这会儿二姐已经挖出母亲的龙骨了,本君趁着皇子妃昏睡时提前与鲛皇帝辞行完了,眼下我们必须要赶紧回城,等到七月廿二的鲛龙百花节再回到这里。
鲛皇帝难道不生气吗?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记得鲛皇城那些民间的楼阁都坍塌了啊。
鲛人族也有人家自己供奉的海底城隍神,轮不着你一个凡胎浊骨去操心,穆起寒藐视地朝我勾唇,随后便甩着宽袖向寝房外大摇大摆地离去了,赶紧收拾行囊吧皇子妃,该打道回府了,还有更棘手的事情在等待本君与你。
我咬咬嘴唇,事到如今无路可退,我一咬牙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整理行囊去了。
等我们离开常春宫的时候,乌濛濛正和穆起寒的九头龙辇在宫墙外等候我们,穆起寒选择将喜蓉和良香楼的男娼们留在了鲛皇城,用以继续巩固两族的情谊。
而在乌濛濛的身旁站着的,还有前来送别的泉汐公主以及沧川太子。
本君面子也太大了,还要泉汐公主和沧川太子来亲自送行,真是惭愧惭愧。穆起寒装模作样地朝泉汐与沧川抱拳欠身。
起寒殿下这么说就真是见外了,赶快回城去忙吧,别忘了在百花节提前几日过来就好了,泉汐公主温柔笑道,等到那会儿戮星神君应该也会回来了,介时咱们再重新欢聚一堂。
我说怎么没见郎墨楼的身影,原来他也没在这里了。
好,那就日后再见了!
穆起寒爽快一笑,抬了身子正欲转身,却被乌濛濛及时伸手拦了下来:唉,三、三哥
穆起寒驻了脚下的步伐,眉宇一蹙:怎么了?
我、我…乌濛濛忽然双颊涨得通红,咬着嘴唇极其的扭捏,那个
穆起寒往乌濛濛的身旁一转目光,落在风华正茂的沧川太子身上,他瞬间恍悟:哦哈哈,本君明白三妹何意了,那就请吧,太子殿下。
穆起寒嬉笑地说着,大大方方地朝沧川太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沧川太子也赶忙回给了穆起寒一个友好的笑容,我们便跟在他和乌濛濛的身后一起登上了穆起寒的九头龙辇。
这每次在沧川太子面前都会脸红耳热的乌濛濛,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居然能将沧川太子一同拐回孽龙城,这倒确实是一件对孽龙族极其有利的举动。
我正这么想着,跟在几人的身后还没掀开辇帘呢,就听到从辇厢里传来了一个咋咋呼呼、使人心生厌烦的女人声音!
我不管!别轰我!我就要跟你们一起回孽龙城!我要去那里等我家狼君!谁都别拦着我!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