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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变化

    董羡现在变得极其的暴燥、易怒,而且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杀人!

    这是一个让人恐惧的爱好。

    一年前的董羡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董大师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在朝廷之中颇孚众望。

    高氏谋国,董羡逃亡到了威楚府,也正是因为他平时还极得人望,所以在威楚府, 他能聚集起相当一部分人对抗高颖德。

    那时候的董羡,家破人亡,在善阐府的本家嫡系,被高氏宰了一个精光,虽然悲伤,但董羡仍然是一个能听得进谏言的领导者。

    高颖德之死,使得反高势力空前澎胀,也使得董羡的实力飞速上升。

    善阐府在他的领导之下, 被攻破了。

    高家反过来被他杀得干干净净,除了一个高迎祥。

    重回善阐府的董羡,一时之间,威望无俩。

    特别是在他的领导之下,联军击败了气势汹汹率军归来的高迎祥之后,董羡的实力达到了顶峰。

    重立了一位段氏旁枝段天德为帝,时年不过十二岁的段兴,只不过是坐在御座上的木偶,一应政务,全部出自于董羡。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像以前段正兴在位之时,政务也全都是高颖德打理,皇帝的作用,只是在高颖德奏上一本之后,说上一句准奏而已,要么就是一个人形图章,负责在高颖德拟好的旨意之上敲一个图章。

    其实这事儿, 也是太监做的。

    皇帝只不过是全程看着。

    那时的董羡表面上没有什么, 其实内心深处是无比羡慕高颖德的这份威势的。

    他也想有这么一天。

    现在, 他有了。

    但是呢,帮着一起掀翻了高氏的盟友们,却并不想这么干。

    大家好不容易在推翻了压在头上的高氏一族,结果你董氏一族又想接高氏的班,也想这样压着我们不得翻身吗?

    这不行。

    事儿是大家一起做的,所以现在朝政自然得大家一齐来管理。

    大理朝堂,本来就是仿效宋国,亦设政事堂,枢密院。

    过去高颖德是政事堂首辅与枢密院枢密一肩挑,军政大权一把抓。

    现在董羡也想这么干,自然大家是不同意的。

    你只能挑一个。

    联军之中,势力最大,在反高之战中出力最多的倒是腾冲府的木氏,木氏族长木正希望能够得到这二者之一。

    其余三十余部首领们,自然也乐得看到有人与董羡搞衡,大家一齐表示赞同,似乎分权已成为必然之势。

    董羡却在一个雨夜,突然发难。

    率领心腹军队突袭了腾冲府木氏军队,木正慌乱之中,只带了百多骑心腹逃了出去, 却是再也不敢停留,一溜烟儿地逃回了腾冲。

    这一下,倒是吓住了其它诸部。

    董羡就此军政一把抓。

    至于其它诸部心中到底服不服,那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不过此时的董羡得到了威楚府、弄栋府、石城郡、秀山郡的大力支持,特别是他在这大半年的战争之中想尽一切办法策反过来的边军,成为了他最大的倚仗。

    董羡成了大权在握的相国,其余出了力的诸部诸镇,自然也得到了相应的报酬,反正这一次朝廷连着两次的大清洗,官员已是十去七八,有的是位子满足大家的。

    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尽皆可以得到满足。

    欲壑难填的家伙,可以参考狼狈而逃的木正。

    大理,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平静当中。

    可是,当真平静吗?

    会川,仍然在高迎祥手中。

    高迎祥手中仍然握有上万兵力。

    高迎祥被称为大理第一将,依仗的可不仅仅是他曾经是高颖德的儿子,而是这个人在军事之上的确有独到的能力。

    想要收拾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在董羡的眼中,不管高迎祥如何能力出众,孤悬会川的他,兵微将寡,财力不济,注定了是一个被消灭的下场。

    自己不忙着去灭了他,也是要借着这个大家共同的敌人,先稳定了朝廷内部再说。

    只要高迎祥还活着,大理三十余部首领中的绝大部分,便会毫无疑问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因为杀进善阐府,他们的刀子上也是沾了血的。

    便是有些不想沾血的,到最后也是不得不在被逼着的情况之下,刀子上沾了高氏、盛氏的血,这是难解的血仇。

    即便高迎祥大方表示不会追究,也要人肯信啊!

    高迎祥是一个毒瘤,接下来需要去解决。

    第二个互瘤,自然就是逃回去的木正了。

    掌握着腾冲府的木氏一族,天高皇帝远,以前对高颖德就不怎么服气,至于董羡,就更看不上了。这一次木正出了大力掀翻了高氏势力,却险些被董羡取了脑袋,自然是愤怒之极,回去之后就纠集势力,声称要再次出兵清君侧,诛奸倿。

    只不过一时之间,还没有多少人愿意理他。

    毕竟这个时候,董羡可是风头正劲。

    如果说这些,董羡还都不太在乎,觉得都是可以解决的话,但如今如何安抚天下,如何是百姓回归田园,重新回到以前的轨道之上,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一年的混战,使得大理全境都陷入到了战火之中。

    去年一年,春耕基本上被荒废了,带来的结果,就是到了现在,全国都陷入到了粮荒之中。

    手中无粮,心里慌慌。

    战争破坏,溃兵为匪,赋税加重,官吏盘剥,破家灭门的百姓数不胜数。

    你只消站在善阐府的城墙之上,往外看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逃难而来的百姓立起来的简易的窝棚的数量,便可以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还是在京城,在首善之地的善阐府,其它地方情况只怕要更差一些。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真的坐到了这个位置之上,面对着无数涌上来的难题的时候,董羡才恍然发觉,高颖德这个首相,似乎当得也并不太容易啊。

    而现在,轮到他头疼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以前还可以在朝廷之上对高颖德冷嘲热讽几句,可现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些问题,还真就解决不了。

    不是别人行,自己就能行的。

    执政数月,董羡突然清醒地认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高颖德在处理政事上的能力,当真是自己所不能及的。

    这个认识,让他恼怒不已。

    当能力所不及,不能妥善地想出其它有效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的时候,杀人,似乎便成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办法。

    于是董羡,便祭起了这把利器,直杀得人头滚滚,杀得人心惶惶。

    在一片血光之中,朝廷彻底安静了下来。

    董羡认为自己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国家,下一步,就该谋划着去剿灭心头之患高迎祥了。

    今冬是不成了。

    明年春天一定要先忙完春播。

    等到春播之后,就该出兵了。

    等拿下了高迎祥,然后再回头与木正好好地算算帐。

    不过与木正呢,最好还是商量着解决。

    毕竟腾冲那地方,人家经营了上百年了,真要去打,胜算不大。与推翻高氏不同,想要去剿灭腾冲府,大理三十七部,只怕没有多少人会支持自己。

    在董羡看来,高迎祥已经穷途末路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或者也是不愿意去想的一点就是,当他把高迎祥逼上了绝路之后,高迎祥会干什么?

    而在他急于掌握权力,压制其它各府各部的时候,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人在国内争权夺利的时候却不愿去看看外部的情况的人,萧诚一向是看不上的。

    如果董羡不是急于整合内部而是鼓起余勇不顾一切地先追着高迎祥打,萧诚还要高看他几分。

    因为真是这样的话,萧诚不得不赤膊上阵了。

    但这就会出现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贵州路上的宋军很有可能让大理各部团结在一起来对抗了。

    在这些人眼中,宋军就是入侵者。

    但现在就不同了。

    董羡的一轮操作之下,大家的心都散了。

    如今基本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董羡想再将他们拢归到一处,可就难了。

    而且因为事情拖了下来之后,大理乱战一年的恶果,在各处也已经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民不聊生。

    这让很多地方的人,很容易就怀念起高颖德当政时候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的美好日子。

    高颖德造不造反当不当皇帝距离这些小百姓们太遥远了,他们只知道,高当政的时候,大家有饭吃,现在董当政的时候,大家没饭吃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再加上有心人的操弄,这天下,其实早就不是先前的天下了。

    啪的一声,一双赤脚踏在了泥浆之中,溅起了无数的黄色泥水,一双大手扒拉开了窝棚前的一块笆篱,大汉看到了里头一个妇人与两个孩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逃难出来十余天了,两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而女人已经开始浮肿了起来。

    男人从怀里掏出了几只鲜红色的小东西递给了女人,那是几头刚刚出生的小老鼠。

    “大的没抓着!”大汉歉意地道:“你把这个弄一弄,垫巴垫把。”

    女人颤抖着接过这几个小玩意儿,两个孩子的肚腹咕咕地响着,吞咽口水的声音,让大汉心烦气燥。

    他没有进窝棚,而是重新掩上了笆篱门,然后蹲在了窝棚前。

    这样下去,都得死。

    想了很久,他突然起身,走到窝棚旁的一株树下,用力地掏挖起来,片刻之后,一柄带鞘的军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继续挖着,又出来一个包袱皮,里头装着几件甲胄。

    他曾经是一个溃兵,吃了败仗之后逃回了家乡。

    脱下了盔甲,放下了刀子,他本来想好好地陪着妻子种田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着不远处的另一个窝棚走去。

    片刻之后,一个同样瘦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根粗棒子。

    入夜时分,男人的身后,已经跟了几百个这样的男人。

    是夜,他们翻越了城墙,杀进了城内。

    等到官兵赶到的时候,这些人早就带着他们抢来的东西,逃进了深山。

    留给官兵的,只有鲜血,尸体以及恐慌的城中百姓。

    家里能吃的东西,能御寒的衣服,都被抢得精光了。

    城中的一个富绅家里,更是被洗劫得干干净净,连人都杀光了。

    这并不是个例。

    在大理,这样的事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各地报匪患的折子,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向了善阐府,涌向了董羡的案头。

    春天来了,春耕开始了。

    建昌府开始了忙碌的春耕,在那里驻扎的宋军,以战营为单位,放下了武器,挽起了袖子,卷起了裤腿,走进了田间地头,帮着百姓忙起了春耕,这让刚刚归附贵州路的建昌府百姓有些诚惶诚恐。

    他们还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会川府也开始了春耕,百姓们艰难地度过了一个冬天,本来以为春天来了,春荒肯定会更难过一些,却发现官府居然给大家发粮了。

    虽然是借贷,但只要一分息的借贷,却让大家恍若在梦中。

    春借一斗粮,秋还一斗一,这可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良心价,善心价啊!

    不但借口粮,种子也可赊欠,牲口居然能租借。

    反正过了一个冬天,会川府乡下的百姓们发现原先管着他们的官儿全都换了,来的都是一些他们不认识的人,以前的那些官儿,现在都陪着笑脸跟在新来的人旁边。

    新的官儿对这些旧官凶得很,对他们这些百姓倒是笑嘻嘻的。

    这些好事,都是出自这些新来的官儿们之手,一下子,大家就对这些人的好感度噌噌上涨。

    春天种下去的希望,

    秋天收上来的是果实。

    大家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干劲,去年入冬时节的那份绝望,现在却是觉得恍若隔世。

    日子,好像正在变好呢!

    会川府的变,自然是因为现在的会川,已经不再是大理的会川,而是变成了大宋的会川了。

    来自贵州路上的官员们,全面接管了会川的基层政务。

    原本的官儿们,原地降一级,先做副手,将来如何,自然就要看他们这一段时间的表现了。

    如果表现出色,萧诚有的是地方安置他们。

    现在权当是对他们进行培训,等到大军一动,席卷大理的时候,这些培训合格的官员,自然而然地就会一个个地得到重用了。

    当然,这也还得看个人的造化。

    比方说,已经有人因为不服气原地降一级莫名其妙地丢了官儿而怨气横生不肯干活的人,现在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回家玩泥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