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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1】

    但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七海建人忽然感觉到自己怀中一空, 虽然眼睛还能看见灰原雄的样子,可双手已经无法再触碰到灵魂的存在。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黑磨桑落再也压制不住的咳嗽声。

    糟糕。

    只是多分了一点神力, 想维持灰原雄的灵体状态,让七海阁下可以触碰到好友而已, 竟然会不适到这一步。

    刚刚醒来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妙。

    “抱、抱歉……我咳咳咳咳……可能稍微……要,休息一下才行。”

    黑磨桑落双手捂着唇, 脱力地滑倒在地,七海建人下意识冲上前扶住她的背, 隔着柔软华美的衣料, 触手却比想象中更单薄、更纤弱。

    像是溺水者的浮木,黑磨桑落胡乱地随手抓住咒术师的领带,在昏睡前,向七海建人最后恳求。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昏昏沉沉地再度陷入黑暗。

    半跪在地上, 一只手揽着黑磨桑落的肩膀, 七海建人低眼看向在可疑地点、可疑时间出现的可疑少女, 良久没有说话。

    灰原雄和他并肩蹲在一起, 两只手撑着腮帮子,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好不容易见面的好朋友。

    “七海, 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有点奇怪,可是, 桑落小姐好像也不是坏人。”

    灰原雄作为灵魂的记忆开始, 七海建人还在申请卸任咒术师的过程中, 并未彻底脱离咒术圈子。

    可即便了解的并不多, 但和“一级咒术师-七海建人”朝夕相处的那短短几个月里, 也已经足够让他体会, 咒术师上层那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非人、异常、脱离控制的东西,都是被他们厌恶,且与处置后快的。

    如果不是五条悟出手帮了忙,七海建人未必能这样无后顾之忧地逃离咒术师的世界。

    要是把“能看见咒术师看不到的灵魂的巫女”报告上去,想必,等待桑落小姐的,一定会是更可怕的待遇吧?

    桑落小姐是帮助了他和七海的好心人,那头想要守护桑落小姐的黑熊先生也是很好的熊,他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个庞然大物悄无声息地吞噬。

    灰原雄的手指拧在一起,还在搜肠刮肚地组织劝说的措辞,却忽然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七海七海!你快看——”

    他睁大了眼睛,指着黑磨桑落染血的前襟,惊讶地脱口而出。

    “血!血……在动!”

    原本让血液浸湿的衣领,一点点变回原本的纯净颜色,而那些猩红的赤之花则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驱使,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形成拳头大小的结晶。

    是相当浓郁的色泽,艳如怒放的红椿,在昏暗洞穴中也依然流转着莹润的光,看不出血液的原形,倒更如一块品相极佳的宝石。

    它乖顺地落在了黑磨桑落的手心。

    能操纵血液……难道是御三家里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吗?

    可又完全没有感知到咒力的波动。

    七海建人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咒术师私底下流传的小道消息,比如御三家对术式继承近乎扭曲的偏执,比如加茂家偷偷搞的那些小动作。

    在逃亡中的人体试验的失败品……么。

    不管是交上去还是藏起来,都会是一个大麻烦。

    捏了捏眉心,七海建人仰起头,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之后,再度睁开眼睛时,目光已然恢复了清醒锐利。

    动作轻柔,他将还在沉睡中的黑磨桑落平躺着放到地上,戴回那副眼镜,起身作势离开。

    被迫和七海建人一起行动的灰原雄,止不住地往回看,同时嘴里支支吾吾地念叨着什么。

    “七、七海——那个——果然我还是觉得——”

    然后,灰原雄看到七海建人搬动巨大石块,重新把洞穴遮掩起来。

    “走吧。”雄。

    咽回到了嘴边的那个名字,在工作中永远保持波澜不惊的七海建人,久违地挂上笑容,回头冲灰原雄勾起嘴角。

    看着仍然是少年模样的挚友,早就变成大人的一级咒术师,在阳光毫不吝啬地怀抱中,恍神间,竟也有了当年最意气风发时的影子。

    少年人,无惧生死苦厄、艰难险阻,一颗赤子之心,只向着正确和正义的方向。

    去帮助伸出了手的人。

    去完成心中信仰的梦。

    哪怕曾经迷过路,现在重新拾起落了灰的理想也不算迟。更何况,他身边站着不曾改变的搭档。

    “——不是想救她吗?会有点麻烦。要上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透明灵魂能干什么,但灰原雄只是愣了很短暂的一下之后,便露出过于灿烂的笑容。

    “嗯!一起加油吧,七海!”

    他跑了过去,同七海建人并肩而行。

    ………………

    …………

    ……

    当黑磨桑落再次醒来时,身下柔软的触感,和空气中飘来的肉的香味,即便还没睁开眼睛确认,她就清楚,自己绝不在黑熊先生准备的那个洞穴里了。

    ……七海阁下,还是把她带走了吗?

    黑磨桑落猜的没错,那位咒术师的确拥有着高洁、正直、温柔的灵魂,才会得到黑熊先生的认同,和另一个无暇灵魂的守护。

    四肢软绵绵地挣扎着爬起来,入目所见,皆是不可思议的产物,她好奇地摸过身下超级柔软,但从未见过的布料,视线又一一扫过屋内的奇怪摆件。

    正在黑磨桑落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脑袋突然从墙壁外钻了过来,正对上坐在床上的她。

    黑磨桑落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倒是对方先叫了出来。

    “对、对不起!!!真的十分抱歉!!!我我我我这就重新敲门进来!!!”

    灰原雄连忙用手捂住眼睛,连个指缝都不敢留,急急忙忙地又钻回墙外。

    几秒后,七海建人敲门进来,灰原雄就跟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蜷缩在门口的角落里,抱头蹲下,口中还一直在道歉。

    “呜呜呜呜,没有敲门未经准许就擅自进了女孩子的卧室,还看到看到女孩子穿睡衣的样子,这、这不就是上期法制节目被抓起来的变态吗?!”

    少年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盖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润意,委屈巴巴地给自己伸冤。

    “……我真的不是变态啦桑落小姐,请务必不要报警!”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就算报警了,也没有牢可以关住你吧?人家上班已经很辛苦了,不要再给警察先生添麻烦啊你。”

    灰原雄:?

    灰原雄:原来爱是会消失的吗jg

    黑磨桑落很难忍住不笑。

    纯洁无瑕的灵魂,在连通心音之后,那些纯粹而积极的情感就愈发具有感染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靠在床背上,温和地安抚对方。

    “没关系,被擅自闯入卧室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请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嗯,‘报警’的。放心好了。”

    说起来,不管是五条悟还是两面宿傩,甚至风铃它们都不太爱敲门……也就阿怜有这个习惯吧?

    想到淹没在时间长河中的过去,黑磨桑落低下眼,收敛好情绪,才再重新抬眼看向收留自己的两个好心人。

    但好心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这种事情不能习惯的吧?!你这么一说的话,就更不妙了啊桑落小姐!这绝、对不行!报警,请务必报警!”

    灰原·正义伙伴·雄的声音超大,气势汹汹地看向七海建人,寻求认同和支持。

    抿了抿唇,七海建人配合地掏出手机。

    “咳。需要借用一下吗?”

    黑磨桑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苍白如纸的面庞上,黝黑的眼睛中闪烁起星辉,笑意带来的薄红晕染在脸颊,平添几分生气,才终于同精致的人偶有了区别。

    没有继续接话,七海建人稍微松了口气,把异常认真地给无常识少女上安全知识小课堂的灰原雄留在这边,自己去厨房关火。

    锅里噗噜噗噜冒泡的,是鲜香诱人的咖喱,饭也已经煮好,雪白柔软的一团,让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人。

    ——五条悟。

    那天下山后,他瞒下了关于神秘少女的一切,只说作乱的黑熊咒灵已经祓除,山中已巡查完毕,并无其他,让辅助监督开始善后。

    原本,按照规矩,他是五条悟担保回来重新就业的咒术师,需要再和五条悟单独汇报一次,一来一回,起码要大半天的时间。

    七海建人正担心如果黑磨桑落醒了,会不会乱走的事情,辅助监督却告诉他,这次汇情况特殊,报通过电话即可。

    因为五条悟临时有事,离开了东京。

    可明明那个人说过,为了庆祝他重新回到咒术圈子,特意留了个空档出来,要请他吃饭来着……虽然他一点都不期待,甚至很像放人鸽子。

    不过总归是好事,七海建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做了汇报,也不曾多问什么。

    倒是五条悟主动同他抱怨,说是老家那边又出幺蛾子了,大惊小怪的,跟木偶一样,没有他就不会思考了?干脆吃饭睡觉上厕所,也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好了。

    话题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时间就是生命,为了不让对方背上谋财害命的罪责,七海建人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假装离开,又在无人发现时悄悄返回山上,带走了洞穴中的黑磨桑落。

    而另一边。

    “欸——七海竟然挂了我电话?好过分。这次回去得给那家伙好好准备一个big surrise的欢迎仪式才行。”

    一个写作惊喜,读作惊吓的欢迎仪式。

    不怀好意的微笑点在唇角,用绷带遮住双眼的白发青年收好手机,在空中一个急停,于山脚抬头仰望。

    黑磨山,咒术世家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本宅,也就是所谓的“老家”。

    右手食指勾下绷带,露出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他恰好见证了那棵被誉为五条家镇宅之宝、千年不败的翠色樱木,第一次盛放的结尾。

    那不可思议的樱吹雪盛景,也短暂如一场幻梦,连花瓣都一起消失不见。

    据本宅的仆人所言,樱木盛放后,他们立刻就用五条家内部的紧急通讯联络了五条悟,而五条悟赶到这边,只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场莫名其妙的花雨,只维持了这样短的时间。

    从开始到结束,所有人都感受不到咒力的波动,或是其他异常,也就是没有任何理由。

    被揭开的绷带一端垂落在地,另一端缠绵绕在青年的指尖,不舍离去。

    五条悟唇边挑起一个若有所思的笑。

    ——没有任何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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