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当日夜间,萧夜心久悬难安的心终于放下,她知杨广此时关心何事,便在他开口之前说道:;陛下下令,将太子和公主各自禁足于府中,非必要事宜不许外出。
见杨广神色安定了一些,萧夜心关心道:;头还疼么?
杨广只是沉默,皱起的眉头代表他又开始筹谋什么,然而他的视线一转,发现萧夜心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不由问道:;怎么了?
兰陵要和杨勇同归于尽的情景还在萧夜心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没想到自己那些诱导兰陵怀疑杨勇的话竟然会有那么强烈的效果。那个毫无心机的善良姑娘就这样又一次沦为她对付杨勇的工具,她自认对不起兰陵对她的信任,也对不起萧玚。
萧夜心不想将这份沉重的心情告知杨广,便转过话题道:;想来兰陵那一下应该砸得不轻,我担心你的伤。你啊,做样子就算了,还真冲得那么前头,好在是砸偏了一些,要是砸到要紧的地方可如何是好?
;连命都豁得出去,还在乎这一点伤么?杨广随口道。
可这一句却不知为何戳到了萧夜心的痛脚,她以为杨广是在讽刺自己,心头一动之下,她忽然站起了身。可她到底无法冲杨广发脾气,最后只道:;既然没事,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也去睡了。
看着萧夜心离去,杨广才终于觉察到自己方才的欠妥之处。他回想和萧夜心的过往,已经多时未曾见她冲动莽撞过,莫说是冲他发怒,连一丝脾气都未再发过。他曾喜欢她的热烈,可如今的萧夜心已为他磨去了性格里棱角,隐忍委屈地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他却未曾真正体谅过她的难处,当初的深情不渝似都成了空话。
如此想了一整夜,杨广在第二日清早就想去向萧夜心道歉,却听说她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去了萧府。
杨广顾不得自己的头上还缠着纱布,即刻命人驾车寻去。
带至萧府上,杨广只打听了萧夜心的去处,知道她在张氏房里,他便快步赶去,并未让人通报。
赶到张氏房门外,杨广朝外头的侍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遂让她们悄然退下,他则在外头偷听起来。
此时萧夜心和张氏已经聊完了昨日在宫中发生的闹剧,母女之间说起了家常,都是一些琐碎的事,大多是萧夜心说杨广身在江南时,她主持晋王府的内务,若在平日里,杨广是不大听得下去的。
可如今他在门外听得仔细,方知偌大一个晋王府,里里外外的事务,一项接一项,繁琐又零碎,萧夜心却亲力亲为。
;那是我跟晋王的家,他又不在,我不上心还有谁上心呢?说道此处,萧夜心竟露出三分浅笑,目光安宁柔和,仿佛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尽心尽力地为丈夫操持家务,在本该夫妻恩爱的岁月里,独自一人守家,孤独却甘之如饴。
;你们成婚之后聚少离多,这次晋王回来还要去江南么?张氏问道。
;自然要去。萧夜心答得理所应当,道,;他的心就在江南,若能让他一直留在那儿,便是遂了他的愿,他一定高兴。
;那么你呢?你是跟他去,还是继续留在大兴?张氏心疼自己的女儿总是独守空闺。
;我想跟他一起去,可我又必须留在大兴,否则陛下一定会更不放心让他留在江南,我留下好歹有个名义上牵制他的理由,能让陛下少记着他一点,他也就能在江南放开了拳脚去办事。方才还流露着温情的笑容里掺杂了苦涩,萧夜心微顿,道,;他如今有个心结没解开,怕也不想多看见我。晚些时候我回去,就催他赶紧去江南吧,免得留在晋王府里,他觉得不高兴。
所有人都知道杨广深爱萧夜心,就连张氏都一直这样认为,现在忽然听萧夜心这样说,尤其是她看着心爱的女儿神情忧伤的模样,她担心道:;你们怎么了?晋王怎么会不想看见你呢?
萧夜心不会让张氏知道那些阴谋诡计,她便随口敷衍道:;您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跟两年前可不一样了。
张氏仔细端详着萧夜心,却没有发现怪异,问道:;哪不一样了?
萧夜心笑道:;都过去这些年了,您老了,我也老了。
;晋王可不是这样肤浅之人。张氏摇头,却终究有所顾虑,拉着萧夜心问道,;难道是晋王在江南有了人?
门外的杨广暗道张氏异想天开,想他在江南镇日忙于正事,纵然偶尔沉醉在那烟雨风流之中,也绝无半点越轨之心。他唯恐萧夜心信了张氏的话而忧愁,再按捺不住,推开门道:;我是清白的。
萧夜心被突然出现的身影惊得一时间脑海空白,愣愣地看着杨广。
杨广大步到张氏面前,道:;老夫人冤枉我了。
张氏被杨广这焦急的模样吓了一跳,和萧夜心面面相觑之后更不敢说话了。
萧夜心见张氏惶恐之态,立即将杨广往房外推。
杨广仍想解释,奈何萧夜心坚持,他只得顺从得走出房间。见萧夜心跟他一块出来,还关上了门,他便直接同萧夜心解释道:;老夫人说的话,你莫往心里去,我真是清白的。
;哦。萧夜心提步离去。
杨广追上萧夜心,仍坚持不懈地解释道:;江南确实风物旖旎,我钟爱之无可厚非。但我长居江南确实是为了正事,营造计划书你也是见过的。要将那些纸上文字化为现实,并非一日之功,前后忙碌,我已是分身不暇,当真没有时间和心力再去多想其他。
;嗯。萧夜心依旧没有停下向前的脚步。
杨广只得继续跟着,道:;我昨夜想了一晚,确实是我不对,所以一早醒来便想跟你道歉。方才在老夫人门外听见你们说话,我才知你不仅要为我的前途筹划,还需操心晋王府中一切,当时你那一个家字出口,我便想痛骂自己一顿。
杨广跟着萧夜心一路走,最后进了一间房。听见萧夜心一声;关门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了。此时,他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便镇定下来将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他们正在萧夜心昔日的闺阁之中,那张绣床,他还印象深刻。
萧夜心坐下道:;在外头的时候还能说会道的,怎么进了屋子反倒成了哑巴了?
杨广打定主意,朝萧夜心长揖道:;阿柔原谅我。
;我没怪你。萧夜心侧身对着杨广道,;虽说,当日是你在元仪殿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逼问我,可我当时能够选择拒绝你,但我没那么做。你是我选的丈夫,是我想要一生陪伴的人,所以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我能接受,就都会让你去做,也不会因此而怪你。很多事,确实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便算是我兴风作浪,你怪我也正常。
杨广坐去萧夜心面前,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道:;是我没有体谅过你身在大兴的难处。刚才你的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你的处境远比我要艰难得多,可你依旧愿意陪我走下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大兴的事你就别管了,早些回江南去。
;晋王府也是我的家,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就要赶我走?杨广只将萧夜心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道,;你心里到底装着我的前程,还是装着我?
萧夜心如今才觉得,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耍赖的杨广,心底那一片苍白已久的地方仿佛瞬间鲜亮起来,她控制不住地笑着,眼中带着泪光,道:;我的心里装着阿摐。
;我看看。杨广凑近了萧夜心,确实发现她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她的眉目更加坚毅,眼底的光彩再不是当初只凭借着一时冲动而迸发的热烈,一切就像是她对他的感情那样愈深愈浓烈,愈浓烈愈惹人怜爱。
萧夜心见杨广一直盯着自己,她便奇怪道:;你究竟在看什么?
他的双手托上腮,让她的视线完全落在他的脸上,让她接触到他充满歉意且深沉浓情的目光。
他发现她的眼波有了变化,她像是过去那样娇羞得想要避开,可因为他的桎梏,她只能被迫地与他四目相对。
;你一点都没变。杨广的指腹在萧夜心的颊上摩挲,不论他的阿柔比过去残忍坚强了多少,她到底还是那个会在他的凝眸中露出羞怯之色的女子,这令他无比高兴,道,;还是当初那个阿柔,是我深爱的阿柔。
;你深爱的阿柔是什么样?
他继续拉近着彼此本就极短的距离,时隔数月后再度吻上着轻点胭脂的双唇,心底的柔软和唇舌间的缠绵令他完全将她拥在了怀中,并且久久不愿意结束这缱绻温柔的吻。
最后却是萧夜心轻轻推开了杨广。
他以为是他做得不够好,挫败地问道:;怎么了?
萧夜心双颊绯红地看着杨广,凑去他耳边低声道:;我快喘不过气了。
杨广莞尔,在萧夜心猝不及防之下再度将她吻住,这一次便是她推,他也不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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