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隋御和凤染算是正式入住到雒都建晟侯府里。第一日无声无息,他们夫妻俩自皇宫回来以后,只在卧房里补觉休憩。第二日一整天还是没甚么人情走动,直到夜半时分,房梁上的黛瓦忽然出现响动,隋御方确定是有人潜入了府邸。
凤染见他神色平常,甚至还带出几分笑意,便问“怎么,是老朋友来了?”
隋御阖了下眼眸,悦笑道“娘子猜猜会是谁呢?”
“不是许公公的人就是顾将军的人喽?嗯~说不定还是你的那些旧部。”凤染重新躺回床榻上,拉起蚕丝被盖好,“早去早回,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
隋御俯下身在她额前亲了口,宠溺地说“我会很快回来,明儿还得陪娘子回凤家省亲呢。”
言落,隋御自后窗翻身跃出,动作之快令凤染只觉像一阵清风飘过。
隋御不在身侧,她亦无法安然入睡。脑子里总闪过隋器那张小脸儿,是真想那个臭小子啊!还有憨憨执拗的芸儿、恪尽职守的邓媳妇儿……
算一算月份,吴夫人是不是快临盆生产了?这个孩子可有她一半功劳,吴夫人老早便说要让孩子认她做干娘。她虽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却有两个孩子叫自己母亲了。
包夫人在邻县上有没有种植出大片庄稼?周遭的农户都来桑梓米铺里买种子了吧?不知道王夫人得知她把聂淮那尊财神爷“撬”过来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侯府后面的良田又开垦出多少亩了?靠海田地上的土豆该收获第一茬果实了吧?最最关心的当然要数盐路打通到哪一步了?捻指细数该有第一批银子收回侯府里了。
凤染以前日日都有事情做,干劲儿十足。可如今她成日里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所拘着。这些倒也可以忍受,关键雒都处处都有陷阱,连对方的一句话都得合计半日。她和隋御是在刀刃上行走,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隋御跟随前面黑衣人的踪迹,在雒都城中飞檐走壁上蹿下跳,最终在一处树林中破旧的茅草屋前停顿下来。
隋御大大方方地跟走进去,前面那黑衣人蓦地摘下蒙面黑巾,露出里面一张五官硬朗的男人脸。
“阿御!”顾光白心潮澎湃,能等来隋御重返雒都的这一天,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隋御亦不能自已,可算等来和这位一直在暗处帮助自己的袍泽再次相见,“光白!”
二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一别几载未见,再次碰面竟然是在这种境遇下。
要说许有德除了苍老一点,其他没什么显著变化,那么顾光白却是变化颇多。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要不是武将那股子剽悍劲儿仍提在胸前,隋御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还是他曾经认识的顾光白。
“建晟侯府里的下人,多半都是眼线。是曹太后特意为你准备的,杂草很难彻底剔除。那些下人大多没什么背景,底子异常干净,想一个个揪出来,得靠时间积累。”顾光白急迫道,“倒不如顺应曹太后,就让他们日日监视你,给他们演戏好了。”
“才一见面,便这么急吼吼地给我提供情报,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儿呢?”隋御凤眸灿亮,眼底露出笑意。
“哎,这几年委屈你了。快让我看看你的腿——”
顾光白弯下腰,作势就要撩开隋御的袍摆。刚才在来的路上,他有意试探,一会急速奔跑,一会跳上屋脊,就是想看看隋御的双腿有没有痊愈。当年,他浑身是血瘫在床上的可怖场面,顾光白依然历历在目。
隋御连连向后躲闪,一手擎在他的肩头,语意带笑道“你快别这样,我,我可是喜欢女人的。”
顾光白这才住手起身,有些讶然地望向隋御,叹说“居然会开玩笑了?还讲起人情味了?阿御,这几年你在锦县上都经历了什么?当初郭林那厮在我府上哭天抹泪的,把你形容的老惨老惨了。”
“我收获一位好娘子。”隋御得意地笑起来,炫耀似的说,“这两条腿是她帮我医治好的。”
“凤三儿姑娘?我记得当时……”顾光白顿了顿,欣慰道,“好好,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看她不仅医治好了你的腿,连这颗心也一道给你焐化了。”
二人在茅草屋内短暂叙旧,顾光白大致询了询范星舒等人的近况,又将他们之前多次互通书信的细枝末节详述一番。
“安睿之事我帮你探明,你的人还在雒都里吗?若可以联系上,要他们去将军府别院寻我。”顾光白肃穆地说,安睿是他亲手救下并送到隋御府上的,这个人要是作出反骨之事,他绝不能轻易饶恕。
隋御耸了耸肩,沉郁道“就看他们有没有探听到我回雒都的消息了。不过以我现在这个处境,还是不联系为上。”
顾光白无畏地笑笑,道“没关系,既如此咱们就两条线一并进行。到时候星舒那边也能得到更详尽的汇总。”
二人再度相谈几言,须臾,隋御狐疑地道“你是说那只被射死的鹰隼应该是被校事厂的番子给截获了?”
当时顾光白顺着线索一路追查,终是查到校事厂的头上。他恐被校事厂的人察觉出再暴露自己,便没有继续往下深究。之后结合许公公的所作所为,还有剑玺帝对隋御的种种表现,方有了这个推论。
“没错,许有德这个人深不可测。梅若风逐渐控制了校事厂,原先那位就在这几个月之间被干掉。曹太后痛失鹰爪,雒都各派系之间的争斗早就拉开序幕。”
“剑玺帝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真有那等大志?”
“他的背后自有高人,雒都这趟浑水啊……你才回来,很多事情也不是这一晚上就能交代清楚的。短期内你肯定走不了,咱们且从长计议吧。”
顾光白所言极是,隋御见外面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知道得赶紧回往建晟侯府了。
顾光白好像想起了什么,忙道“曹太后要你纳侧夫人之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与其说是曹太后给你一个下马威,想在你枕边安插一个眼线。倒不如说是她给你抛出的一支橄榄枝。你连曹家人都不肯接受,怎能让她信任呢?”
“凤染也是曹家人啊。”隋御冷笑道,“我的枕边有一个曹家人就够了。”
“这样只会让曹太后觉得你在靠向剑玺帝。阿御,有些事其实可以妥协一下。不喜欢的话,娶回来当个花瓶供着,不耽误你和你夫人恩恩爱爱。”
“不成,那样的话会让她添堵难受。我答应过她,一生都不纳妾,只有她这一位正室夫人。”
顾光白没奈何地吁了口气,说“骨子里那副倔强脾气还是没改。罢,罢,你快回去吧,天亮就不好走了。再过些时日,我拨两个小厮混入你府中,也方便咱们之间沟通。”
“为何这么帮我?我到现在还欠你一千两银子呢。”隋御靠在茅草屋门口,“不过,我会还给你的。”
“只还我一千两银子?隋御,做人不要太小气,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顾光白一语双关地说。
隋御心下微滞有些虚晃,但顾光白催促他即刻离开,他便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约摸半个时辰以后,隋御终回到建晟侯府,天色已亮,庭院里早有下人进进出出忙活起来。他再偷偷潜进去不太容易,思虑片晌后,气定神游般踏入正房廊下中。见到下人也不正眼瞧,只在卧房窗子前徘徊打转。
却是宁梧起得早,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隋御,赶快跑出来抬高嗓音,道“侯爷,夫人说她原谅你了。还不赶紧回房去?在外面晃悠大半宿也不怕被底下人看笑话?”
隋御腹诽,真不愧是凤染调教出来的人。他才在这演了一下,宁梧就猜出来他有什么用意了。他刻意挺胸抬头,负着一只手臂大摇大摆地走回正房里。
少顷,清扫庭院的小厮丫头们便聚集到一块,其中一个道“我说大清早的侯爷咋在廊下瞎转悠呢?闹了半天是被夫人撵出来了。”
另一个道“咱们这位夫人堪比河东狮呀,瞧面向真没看出来。”
再一个道“你们说是不是因为太后要给侯爷纳侧夫人,夫人她不乐意才这么做的?”
“又在这嚼什么舌根子?”郭林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手扶着挎在腰侧的长刀,那架势跟要抽刀砍人似的。
众人慌成一团,齐齐垂头站好,郭林瞪着两只牛眼睛的样子的确可怕。
“你们都是从哪儿挑上来的?以前的主家没给立过规矩?要是再被我发现一次,甭管你是男是女,我这刀照砍不误。想以身试法,我非常欢迎。”郭林沿着刀身抚摸下去,恐吓道,“这柄刀已经很久没尝过血腥味儿了。”
众人被吓得哆哆嗦嗦,郭林叱道“还都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给我当把式?手里的活计都干完了?快滚!”
众人蜂拥而散,郭林得意地朝正房这头望了望。避在窗子后的凤染唉声叹气,歪头对隋御说“真不如带星舒回来了,咱家郭林就会给我帮倒忙。”
“他就是想替咱俩立立威。”隋御无力地辩白道。
凤染走到案几前倒了盏温茶,说“这些人不够乱遭,我哪有借口整治?才几日而已太欠火候,得持续十天半月余的,我才能出面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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