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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回:这么多人想他死

    且表金生跟随水生一道回了府,二人人困马乏,在路上半刻都没敢耽误。

    荣旺见到他们俩归来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抬高了嗓音。

    东正房里的隋御和西正房里的凤染闻声,同时摇起头。幸而被吊着一只胳膊的胜旺从身后敲打他一拳,低低地抢白道:“你呀,小点声!巴不得让大家都听见啊?还以为金哥儿在咱们府上当差呢?”

    金生双目里透着红红的血丝,没有接话茬儿,只微微笑了笑。换做以前,他早与兄弟几个打成一团。今日太过疲惫,他真想马上回到米铺去,搂着芸儿美美地睡上一觉。

    “荣哥儿这是忙糊涂了,近来府里一直由他上下张罗。”水生柔声说,“胜哥儿的伤势如何了?”

    “没甚么大碍,我皮糙肉厚。”胜旺嬉笑回应道。

    俄顷,四人已迈入霸下洲内。荣旺二人了然,他们有要事要跟侯爷相报,替金生俩人褪下半旧的长裘,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凤染后一步走进去,双手端着个托盘,是为金生送上来的热茶。

    “怎好劳夫人亲自动手。”

    还没等金生站起身,凤染已把茶盏递到他手中。凤染侧眸瞧他个来回,谭笑说:“还成,就是看着疲惫了些,人平安回来就好。”

    隋御站在敞厅中央,正擦拭着脖颈上的汗水。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却把自己锻炼地汗流浃背。略略扯开的衣襟儿下,是他线条分明的锁骨和已稍稍隆起的胸肌。

    “先喝茶暖暖身子,不着急。”隋御调整呼吸,胸膛起伏不止。

    “才几日不见,侯爷越发矫健了。”金生特意往隋御的双腿上盯了盯,“现在已可站得这么稳当。”

    郭林把几样器械归拢到一边去,哈哈地笑道:“可不是嘛,侯爷还惦记跟我摔跤呢。以前我就是侯爷的手下败将,这回当了陪练,再过些日子只怕身上得天天挂彩。”

    “怕甚么?有夫人在,一准儿药到病除。”水生附和道,又顺手帮金生添满一盏茶水。

    “敢给我治?”凤染瞟了两眼隋御,熙笑说,“不怕被当成小白鼠就行。”

    她慢步走到紫檀大案后面落座,等待金生道出关于盛州那边的内况。

    金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苗刃齐和李树元是同乡,两家在当地还是七拐八拐的亲戚。”

    “这便是了。”隋御不觉得诧异,把擦汗长巾甩到旁边郭林的手中,“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苗刃齐当然能知道雒都的第一手情况。”

    “他们二人曾经一起进京赶考,同为贡士出身,只是后来李树元更进一步,成为天子门生。”金生自怀中掏出一份注色送到主子手里,“苗刃齐这人虽然在才学和仕运方面都不如李树元,但他做事老练圆滑,从没让自己陷入到什么漩涡之中。”

    隋御边打开翻看,边点首笑道:“性格使然,难怪过分在意东野使团入境,就更不用说忌惮我这个不安因素了。”

    “李树元今年入阁,仕途平步青云。”

    “他是哪派的?”

    “眼下真看不出来。”金生手指扣响桌面,“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倒曹派那边的清流,但他做的这些事又像是拥护曹氏一族。”

    隋御转过身,把苗刃齐的注色从案几外端推向里端,没有对凤染刻意说什么话。

    凤染亦没有开口,只拿过纸张认真阅览起来。

    “这么说来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曹家人在背后监视我?”隋御走到铜火盆前半蹲下去,用铜火钳拨了拨里面的炭火,“那就盯紧苗刃齐,再给顾将军去个信儿,让他在雒都多帮咱们留意一下。”

    “侯爷。”金生兀地站起身,“此番去盛州打探苗刃齐不算什么,但另有几件事非同小可。”

    隋御还拨动着手中火钳,“看来这事儿闹得挺大,到底是谁往雒都送的赃款?”

    “侯爷怎么知道的?”金生吓了一跳,面色瞬间大变,“传言是盛州知事,又说就是知州本人,反正闹得沸沸扬扬。这笔钱金额巨大,不能过明路,没法子走钱庄票号,只能找江湖镖局保镖。”

    “地方贿赂雒都大官不是什么稀罕事,年年有,岁岁有,百姓们都习以为常。这次之所以捅出动静,是因为钱不翼而飞,又死了不少人,场面很血腥,据说特别残忍。”

    “具体死了多少人?”

    隋御抬起凤眸,背脊像是被冷风刮过,那西正房里躺着的会不会是个杀人恶魔?

    “大抵有十多条性命,这是大案,所以才轰动盛州。”金生不在意这件事情本身,急忙道:“侯爷,雒都那边肯定会把目光聚集到盛州地界上,盛州和锦县之间没有多远距离。只怕侯爷想在暗中韬光养晦是不能够了。”

    “金哥儿是不是杞人忧天?”

    郭林有些不解,即便知道西正房里躺着个危险人物,但只要把宁梧在背地里解决掉,这件事情就不会牵扯到侯爷身上。

    “盛州犯案自然与侯爷没有关系。”金生走到郭林的身边,“可是漠州铁骑在上个月出了乱子。”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道。

    “西祁鞑子卷土重来了?”隋御“咣”的一声撇下铜火钳,“他娘的秦穆!”

    “没有,没有!”金生赶紧讲明,“西祁哪能这么快喘过气?没有三年五载的,他们缓不过来。是边军里自己起了内讧。听闻是底下人不服统领管制,一年里持续不断起摩擦。统领便依法处置了几人,本想杀鸡儆猴震慑一番,哪成想越闹越凶。”

    “结果?”隋御活动两下手腕,双腿也在袍服下动了动。

    “如今漠州那边还算太平,所以出事那几人和统领都被召回到雒都,大概这两天已入了京。这事儿跟咱们侯爷是没关系,可是……”

    不用金生再明说,众人已猜到,雒都那些人自然而然会把矛头指向隋御。尤其上面那些人,更得觉得那漠州铁骑不是北黎王朝的,是他隋御个人的。那些镇守在边塞的军士,心里面一直放不下旧主。

    隋御当初就是担心会有这么一天,才离开得毅然决然。自打脱下戎装以后,便再不跟那边军士有往来。只有少数的一些像郭林、水生他们,还是退伍后才做起建晟侯府家将。去年来到锦县,他又打发走不少。

    凤染不停地揉起眉心,望着隋御稍微健硕起来的背影,感叹,这大抵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吧?几件事儿哪个是他所为?隋御到底是什么体质?他还能再悲催点么?

    “侯爷对漠州铁骑感情深厚,这点我们大家都知道。”

    郭林本想安抚几言,隋御已一扫阴霾,优笑说:“我算什么,没有我,他们一样能把队伍带好。都是年轻气盛的犊子,当初被我惯得没了章法。这会有人治他们,心里不舒坦了。被新帝提溜一趟,回去以后定能稳下性子。”

    隋御甚至没有问那些将领的名字,心中早已猜到他们都是谁。他对漠州铁骑了如指掌,可对当初那些袍泽兄弟,他能做的只有断绝一切联系。

    “他们不会傻到在皇帝面前提起侯爷。”郭林信心十足地说,“大家不会让侯爷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话虽如此,但事实就是大家在替侯爷打抱不平。就算侯爷双腿残废,也理应回到漠州去。”金生直言道,“让新统领捡了个大便宜,谁心里能好过?尤其侯爷来到锦县之后的遭遇,加上我和郭将前段时间回到雒都又闹了那么一通。”

    “牵一发而动全身。”隋御苦苦笑说,“新统领是宇文戟?”

    金生默然颔首。

    “想必他要恨死我,也是最想让我死的人。我记得他性子急躁,要是有人在侧撺火,他保准一点就着。你们看,这一会就找到两个想让我死的人。”

    水生忽地想起来,道:“宇文戟在兵部有人。”

    “我记得,他们家为北黎战死的将士不在少数。我祖上没有荣耀,就算残了还能喘口气。”

    “侯爷,小的这次去盛州不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听到。”金生幽幽地道。

    郭林双眼一瞪,朝他肩膀狠敲下一拳,“那你还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啊!”

    “宫中老太监许有德被剑玺帝重新重用,许有德培养出来的几个小公公均担上了要职。要不是许有德的面子大,还跟侯爷有交情,我哪里能得到这么多消息。”

    许有德和隋御的交情不算浅。那位老人家在宫中一直不争不抢,几次帝位动荡,他都能全身而退,如今年纪应该在天命之年了。还以为他再混两年便可以告老还乡,回到盛州颐养天年。真是世事难料,剑玺帝这是打算要倚重宦官么?

    “我和许公公是有些私交,但还是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免得给他带来麻烦,毕竟我这身份太尴尬。他在暗处帮我们做这些已可以了。”

    隋御指向西正房那边,不得不把他误打误撞地救下宁梧之事讲出来。

    金生愣了半晌,脑子嗡嗡地疼起来,“侯爷,这人留不得,更不能放她走!”

    隋御猜到金生之意,这两日郭林早在他耳边试探过。

    “我和郭将都在,我们俩过去解决,绝不能留下这个后患。知道夫人救下这人费了好些力气,但她这么危险,就算放她走,万一她把侯爷腿伤治愈的消息捅出去怎么办?她绝不是可信之人!”金生说着话,袍袖里的匕首已亮了出来。

    “夫人?”隋御回眸望向凤染,“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