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鲜少有话多的时候，如此说话反倒让人警觉。
话音刚落，其光湛湛的长剑裹挟江边带着水汽的凛冽风声，以势不可挡的架势刺来。
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一丝血线拉开，血腥弥漫萦绕鼻端。周斯羽眉头紧锁，擦掉脖子上的血，抱怨道:
“真的很难闻，夫子没闻到吗？”
又是几剑刺来，他抬剑格挡，连退几步，不多时已经遍体鳞伤。他强撑着，已经有些站不住。这身武艺是姬六光教导，想要在剑术上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斯羽只能且战且退，渐渐退到江边堤坝上，距离滚滚流淌的江水不过半步之遥。
“东西交出来。”
姬六光冷眼看他，手中长剑滴血，步步逼近。
周斯羽深刻认识到这人要动真格，当即丢了剑，摊手道：“兔子说都对，再次见面就形同陌路。夫子，再见了。”
他向后仰倒，直直坠入水中。
姬六光快步上前，只看到波澜壮阔的水流，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暗道不好。
“二少爷，人跑了。”
黑衣人赶来，俯身下跪，战战兢兢道：“应是赵元小儿派来的人，您看什么时候请大少爷出山？”
一抹流光划过，姬其光目光阴冷望着头颅落地的黑衣人，将脚边长剑踹入江中。
“一群废物！”
水流湍急的江水中，周斯羽潜在水里，取下手脚上绑着的铁块，任由它们沉底，而后朝着远处游去。
远处河湾临岸，有老翁头戴
竹编帽子立在竹排上，长长竹竿握在掌中，目光一凝，将竹竿探入水中，拦住正在潜泳的人。
老翁移动竹排，拉出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大人请随我来。”
老翁带着他上岸，走入林子里。
周斯羽捡了根棍子，一瘸一拐跟上，荆棘刺入伤口的触感让他不由呲牙咧嘴，越发加快步伐。好在往前没多远，眼前便豁然开朗到了平地。
平地正中燃了篝火，有几人正围坐着给伤处上药。听到动静，起身警惕看过来。看清来人，见后面没人跟着，这才坐回去。
“周公子。”
陈北快步迎过来，“东西既已到手，不如现在离开。兄弟们折损三人，重伤五人。此地不可久留，”
周斯羽就地坐下，用老翁拿过来的清水冲洗伤口，棉布把血水擦干，洒了药后包扎。他动作迅速，在众人目光下，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绑成了粽子。
“东西还没到手，明日去一趟。”
包扎好伤口，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江水泡得惨白的皮肤上有荆棘划出的伤，已经红肿成片。在火光下，整个人似乎都肿了一圈。
陈北茫然看他，“周公子不是把东西给我了？”
“那是信。”
陈北连忙拿出东西，拆开便见是一封长信，字迹潦草，勉强可以辨别上面写的什么。
“证据呢？”他急忙问。
周斯羽摊手，“地下。”
“姬其光定然会安排人追杀，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
他看向头顶树屋，“这能住人？”
“自是可以。”老翁连忙道，“大人说的不错，那些人心狠手辣，定要百般防备。”
陈北捏着长信，仔细辨别信中内容，脸色陡然变化。
“周公子，安宁公主的信，是何人授意写的？”
“恩？”周斯羽已经爬上树屋，捏碎几颗路边寻来的野薄荷在手腕上涂抹用来去驱散蚊虫，闻言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呢。”
陈北将长信丢入篝火中点燃，环顾四周觉得哪里都是危机。
“属下曾听人说，姬六光为人狡诈，不如我们现在撤走，明日再单独去拿东西？”
那封长信，提醒了陈北，姬六光是怎么一个斩尽杀绝的凶狠之人。难保姬六光不会安排人在附近搜查，他们大都受了伤，极为疲惫，一旦被发现只能鱼死网破。
陈北不想死。
也不敢让周斯羽死。
陛下亲自过问的人，若是死在这里，陈北觉得要牵累全家。
老翁连忙道：“大人，老朽有船可一路直下，定能避开歹人搜查。”
周斯羽抬起眼皮，瞥了眼已经站起来的众人，不着痕迹地拉了拉残破衣衫，挡住藏在怀里的东西。
“成吧，先逃出去。”
青年人起身跳下树屋，扶着树干站好，仰头看着被树叶割裂得星辰月光，心中有些怅然。出来一个月，也不知道京城怎么养了。
“走吧。”周斯羽道。
“周公子伤势太重，我等折回去取东西，您先赶路，不日便会
追上您。”陈北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周斯羽点头，看他们熄灭篝火，握着充当拐杖的木棍没说话。
老翁的船并不大，一行人上船后，船舱里几乎没了位置。周斯羽坐在角落里，嘴里嚼着干饼子向后仰倒。身子在船舱里，脑袋却在船舱外，能看到黑沉沉的天色。
风很急，船只行得也快。
呼啸风声吹得人脸疼，老翁立在船尾，目不转睛望着黑黝黝的水面，时不时用长竹竿试探水流。
老翁自称是楚家伺候的老人，在查案时主动上门想要帮忙。周斯羽从始至终都防备着对方，却一直没什么证据，今日倒是承蒙有他才算活命。
难不成这人真没问题？
就因为是楚家的家仆，在楚家灭门之祸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愿意为楚家卖命。这种行为周斯羽不认为是忠诚，只觉得反常。
“大人何必疑心。”
老翁注意到他的目光，“二十年前有人救老朽一命，这份恩情如今还上罢了。大人不必多想。”
“什么恩情？”
周斯羽咽下干饼子，翻了个身爬出船舱在老翁旁边坐好，一副听故事的乖宝宝模样。
“昔日欠了重阳长公主一命，如今算是还了。”
和重阳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这桩案子，唯一和长公主有关联的地方，不过是当年她经手过。
周斯羽问：“当年长公主查案时，这桩案子没查出结果，难道不是替人遮掩？”
“大人又想多喽。”
老翁避开暗
流，在一处藏在丰茂植被里的岸口停船，招呼众人下船。
“当年殿下是真没查出来，她并无大人这般有急智。”
老翁摘下竹编的帽子，露出一张让周斯羽觉得有些眼熟的脸。
“事不宜迟，各位大人快些上岸吧。”
周斯羽上了岸，赶路时，他特意坠在后面，压低声音道：“阁下为何与大将军赵光裕长相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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