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堂向来是个看人极准的，他笃定那个小将军不会有什么泛滥好心。更何况，他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也配不上什么好药。
其中定有缘由！
周春堂默默将事情记在心里，这份恩情没算在给药的赵琼玉身上，反而记挂起赵琼玉身后不知名姓的人。日后若是报恩，定要找真正给药的人。
“既然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让人教你说话。”赵琼玉对周春堂不放心，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说的人，很难让人相信。
周春堂点头。他多年没有与人正常交流，装哑巴太久，的确有点忘记怎么说话。等恢复说话能力，他准备旁敲侧击问问现在的情况如何，雄州可还在？易县可还在？妻儿可还安好……
他不敢直接问，生怕其中出什么岔子。朔北、雄州、安同、沧州，四个北方重地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他一个雄州的兵，不能在朔北得瑟。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被人倒打一耙，之前那么努力活下去都白费了。
……
太监送圣旨的当天，赵光裕就派人去雄州送信。赵卿卿也写信让海东青送去易县。一来一往距离远，对赵卿卿来说等待回音的时间很煎熬。
一晃几日过去。
她上午照例练字后将纸丢进火盆，下午去前院和半夏一起捣药。赵光裕则是开始准备去京城，作为朔北大将军出一趟远门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安排的。
赵犬被安排每日纺纱织布，一次送东西时遇到
准备去捣药的赵卿卿，不由问道：“大姑娘，您不出去逛逛？”
赵卿卿抱着换了新布衣的汤婆子，笑问：“出去做什么？”
“要过年，外面可热闹了。大姑娘不出去逛一逛，看一看风景吗?”赵犬牟足了劲准备写大姑每日日常，可每天能写的只有那么寥寥几笔。别说陛下，就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无趣。
大姑娘小小年纪，倒是沉得住气，竟然天天待在大将军府里不出去玩。她可是见门房收了不少城中官家女子送来的请帖，也没见大姑娘去玩乐赴宴过。
“天寒地冻，出去也没什么看的。我娘胎里不足，冬日里更该在家里待着。阿犬你要是觉得无趣，大可以去找秦嫂子拿要采买的名录，出去采买。”
“奴婢不想出去，奴婢还要织布呢。”
赵犬内心流泪，让一个暗卫去做纺纱织布的活计，她想想都觉得自己委屈。她不想出去，只想待在赵卿卿身边，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你快些去干活吧，趁着这几天不算冷，把东西都赶制出来。眼看又要有一场风雪了。”
赵犬顺着大姑娘的目光看向天空，只看到一片澄澈，半点没有暴风雪的迹象。
“大姑娘今日天气不错，怎么会有风雪？”
汤婆子温度已经降下来，赵卿卿随手放在廊下，“风已经起了，离暴雪还远吗？”
“没有起风啊。”
这风来自京城，席卷整个朔北，这几日城中隐隐已经有了
几分迹象。赵卿卿没有可以去探查，半夏却是个有心的，人在家中坐，便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虽然都是些不算重要，也不一定准确的鸡毛蒜皮小事，可也隐隐能看出来朔北有些人心不稳。
赵犬摸不着头脑，暗道这大姑娘还真是让人难懂。晚上写记录时，要好好想想怎么写了。
鹰隼的叫声在半空响起，盘旋良久后才不情不愿落在栏杆上。雄州送来的信，距离上次送信差不多是七日了。
取下信桶，赵卿卿转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赵犬想要跟上，却被她用言语拒绝。
“府上不养闲人，阿犬要是觉得这里过得不舒服，我让秦嫂子安排你出去。朔北多的是大好儿郎可以配你。”
赵犬抖了抖，连忙停下脚步。
“大姑娘我先去忙了！”
可惜看不到信中内容。赵犬有些遗憾，她的记录实在是过于无趣，不知道大姑娘的日常送去给陛下看，会不会惹陛下生气。
回到西厢房，赵卿卿满心复杂。
“唉，都成别人家的了。”她记得赵犬，捡来的小姑娘已经这样大，还成了旁人的狗。这可真是够狗的。
“赵元身边就没有旁人了？”派一个小姑娘来边境，也就只有那人想得出来。
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等收拾好心情。赵卿卿又怀揣着忐忑心情拆开竹筒里的信，看完后才意识到，时间对不上，这封信应该是周斯羽收到‘休书’前写的。不过这时候
，他应该已经收到休书了吧。
只是不知道施存剑送的信，以及她用海东青送的信有没有到。
“还真是个麻烦啊。”
托腮再次读了一遍信，她用朱笔在关键词上画圈，这是一篇关于粮食的文章，周斯羽摒弃时下文人常用的文辞修饰，用大白话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甚至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了几个例图。
“此人与大师父，可真是涉猎不同。”赵卿卿感慨一番，又认真重新读一遍，随后将信纸付之一炬。
周斯羽最近的来信越来越直白露骨，从水陆交通到农作物种类，从田亩之间再到军中演练，从赋税徭役再到对外方针。每每通读，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若说大师父关心天象与医术，周斯羽关心便是国之根基。姬其光、陆夫子那样的人可以忽视乃至于无视，即便被人利用，也不过是失一城之地。
这世上有一种人，若不能留用，便只能毁了。否则后患无穷。赵卿卿心中，这种人就是周斯羽。
纸张燃烧余烬飘飞，小狼狗用爪子扑住一块，看似有形的纸灰倏然分散，成了握不住的烟尘。
“嗷呜~”小狼狗咽呜一声，委屈巴巴地看主人。
“你是狗，不是狼。”赵卿卿抱起小狼狗，揉了揉它的脑袋，“无论是狼是狗，总归是条狗。”
“汪汪汪！”
小狼狗茫然看着忽然绽开微笑的主子，尾巴欢快摇晃，用力往怀里蹭，它不懂赵卿卿在说什么，反正
不管是什么，老大说什么都是对的。
“要是他能和你一样乖就好了。”
赵卿卿心中感慨万千，前世也算接触过许多人，周斯羽这种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旁的人，无论文官武官，都是机关算尽为名为利。这厮，也不知究竟想要什么。
难不成，真如他自己信中所言，求一个海清河晏，求一个万国来朝，求一个国富民强？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赵卿卿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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