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兮宝并不太明白,但见裴云颂脸色一僵,大约也知道处境不妙,她扯了扯燕岐的袖子,那掌柜志在必得的模样一看就是“各中高手”,一下抽到人牌,定是暗中做鬼。
少年人不为所动,两手在案掌心微微推了推桌角,筛盅已捏在手里,他也没有特别的花哨,摇指一晃。
可以听到骰子互相碰撞的声音。
落盘安然。
燕岐打开了盅盖“宝小姐,可要瞧瞧自个儿的运势?”
“我吗?”裴兮宝一愣,燕岐是要她按着点数去摸牌九,她小心翼翼伸手,越过燕岐身侧,有一股沁人的海棠花香散下,她抓着手中竹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瞬集中于她掌心。
她侧手一翻。
裴云颂倒抽口气,惊叫起来“天牌,是天牌!”四大善中天地人和,燕岐的确有一手,竟在三十一张牌里点中了天牌!
那掌柜的脸色一变,赌坊众人面面相觑。
裴兮宝的惊喜这才乍现眉梢,后知后觉“这是……赢了吗?”她不敢确定。
燕岐站起身。
“慢着!”那掌柜眯眼,武夫们悄悄捏紧了长棍,臭小子的确是摸了一手好牌,可他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赢回了裴家的茶园和到手的八万雪花银,叫人如何甘心。
天下好运气不会都在他的手上。
燕岐看出这氛围的不对劲,嘈杂的喧嚣赌坊本就无人在意帘内的紧张,奴才们已经拦住了去路,想留人。
肮脏路子。
赌场可不做赔本生意。
“拦下他们。”
掌柜低声轻喝,话音未落,长棍就着那少年人的肩脊砸下,裴兮宝倒抽口气,只看到燕岐袍角的松鹤从眼前滑过,耳中呯呯作响桌椅俱倒,她目瞪口呆,那才冲上前来的奴仆摔的四仰八叉。
掌柜眼睛一眨,突地,后领子被猛力拽下,矮胖身子一腾空顿惊的嗷嗷直叫,后脊已经摔撞在赌桌上,哗啦,牌九散了一地。
只有骰子在滴溜溜打转。
锃,寒光在眼角凛冽,锋利的刀刃已经刺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稍有不慎,整个手掌就要被利刃切开。
小胡子的脸色苍白如鬼,呜呜咽咽不敢挣扎,他的臂弯被少年人轻而易举的钳制住了。
“掌柜的,问问你们东家,是要命还是要契。”燕岐漫不经心嗤道,仿佛再多思虑一瞬,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砍下一只手。
绝不眨眼。
掌柜“咕咚”吞咽了下唾沫,下意识看向内房的珠帘,里头毫无声色。
小胡子就明白了。
“愿赌服输,是我等……冒犯了。”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颤巍巍将案上的地契和银票都往前推,恭恭敬敬将一行三人送出了坊间。
月婵领着一群丫鬟们正匆匆赶来,实在是等的着急,怕燕岐和裴兮宝出了岔子。
宝姑娘这才得知,燕岐在闻言堂候了半日见不着她特地赶回了溪风鉴月,遇着月婵在门口坐立难安的,才有了长生库的相救闹事。
小姑娘偷偷侧身去瞧后头的少年人,他却不落一眼,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裴兮宝将茶契丢进裴云颂怀中,吩咐着所有人,定要盯着大少爷回到裴家送到老祖宗面前,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禀告,半个字眼也不许少。
末了,她又朝着月婵招招手,附耳吩咐了几句,只见月婵眉间并不情愿的神色可拗不过自家小姐。
裴云颂现在跟个丧家犬一样,哪里还敢拂了裴兮宝的意思,这不,被丫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往回走。
裴兮宝今儿个着实气的不轻。
就是金山银山堆在那大少爷面前,连个二世祖都当不好。
“还是多亏了燕岐。”她轻轻喘出口气,发自肺腑的庆幸着身边这个少年一直帮衬着自己。
燕岐没说话,他若是来晚两步也不知道这两个从来养尊处优的家伙给坑到什么程度,那赌坊摆明了是冲着裴云颂手里的地契。
少年垂目,蹲下身,将手中的松石玛瑙环轻轻扣在裴兮宝的耳下,他的指尖有些冰冷,但柔软的很,小心翼翼没有弄疼了她。
小姑娘脸上一烫,有些羞赧的扭过头。
叮叮当当,松石绿和碧玉玛瑙敲打出泠音,两缕发丝勾勒了珍珠,像也能轻易勾勒少年的心思。
女孩儿还是应当爱美一些。
裴兮宝本就是个环佩琳琅的小姑娘,只有这样娇俏玲珑才衬的上金玉满堂。
“长生库以前是锦福记旗下,后来皆被宋家吞并,觊觎裴云颂手中茶园的人,可不止一个。”燕岐早看的透彻。
宋仪,裴兮宝一听就明白了。
早就让裴云颂离那些狐朋狗友远一些他偏不听,迟早将裴家的产业都赔进去不可。
“祖母要是知道他连大伯的茶园都拿出手,非得家法伺候。”裴兮宝双手叉腰,哼哼唧唧的。
“你不打算告诉裴老太太?”刚才她和月婵悄悄耳语,燕岐能猜到一二。
裴兮宝想了想,念念有词“大堂哥虽是个花花公子屡教不改,可也不能就这么叫人送进衙门,”她见燕岐不以为然,想当然耳那种冥顽不灵的混账,是该多吃点苦头,“如果出了祸事,伤心的是大夫人和祖母。”
裴兮宝对裴云颂的嘴脸也是深恶痛绝,心底里更知晓将来极可能对裴家的所作所为,她倒是期许着能在一切发生前都弥补挽回,如果现在裴云颂出了事,裴家必定失和,她不愿方大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燕岐掸了掸袍上的灰尘“就这么放过他?”
“月婵今儿个告状,大堂哥至少也得被关两个月的禁闭,那家伙不能出去花天酒地比杀了他还难受,就让他自个儿在家面壁思过。”她转过身眉眼弯弯,“今天要不是燕岐,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人受之无愧,眼神里还落着责备“跟着裴云颂跑去当铺堵坊,你怕真不知人间险恶。”赌坊铺子都是黑吃黑的存在,就算都尉的女儿,他们也是照吃不误,即便知道黑幕也不可当面拆穿,那只会撕破脸更加难以收场。
你只能顺坡而下。
小姑娘显然不懂那种道道。
裴兮宝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冷汗涔涔,她从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人人看起来不是醉生梦死就是凶神恶煞,小姑娘呲牙,吐了吐舌头。
“燕岐,你下赌的时候知道自己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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