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老夫人这一拐杖是向着夜风华的方向打去,打到一半拐杖脱手,捂着心口几欲倒地。
几人全乱了,都围过来。
吴嬷嬷一手扶着夜老夫人,一手给她揉着胸口,急得直埋怨,“大夫都叫您遇事别急别生气,您偏不听。”
夜风华问,“祖母这是怎么了?”
吴嬷嬷哀哀的,“大夫说,老夫人有胸痹之症,最是忌讳急怒。”
夜风华刚才见老夫人捂着心口,似是十分痛苦,脸色发青,便已猜出她的毛病。现在听吴嬷嬷这么一说,更加确定无疑。
当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取出几粒放入夜老夫人舌下。
夜庸问,“这是什么?”
“速效救心丸。”夜风话回答十分干脆。
夜阑珊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却也不忘插上一句,“谁知道是不是毒药!”
“闭嘴!”夜风华和夜庸同时喝斥。
“老爷,快找大夫吧。”吴嬷嬷终究不信长在府里什么也不会的大小姐能救人。
这话提醒了夜庸,“对,对,叫大夫!”
罗氏瑟瑟答应一声,正欲出门。
夜老夫人缓过劲儿来,“不用,你们……不把……老身气死就好了。”她向夜风华伸出手,喘着气问,“华儿,打疼了没有?”
夜风华闷闷的。虽说拐杖没真打实,却也是向着她来的。眼底水漾的委屈,“还好。”
反正你老人家高兴就行。我做错事你打我,别人做错事你也打我。
夜老夫人着实有些后悔,心里竟一下涌出这些年许多往事。似乎总在责备她,总在责罚她。
想起不知哪一年的大年三十团年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这丫头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去,大家好一顿笑话。吃饭时又不小心打碎碗,十分不吉利。
罗氏罚她在门口站着淋雪,不准吃饭。
夜老夫人现在想起这些小事,一幕幕仿在眼前,清晰可见。有谁会眼瞎不知道椅子是夜阑珊故意叫人后移,谁不知道碗是夜阑珊打碎的?
最后受罚的,一直是夜家这位大小姐。
瞧着那小模样像只兔子,红红的眼睛,噘着小嘴,气呼呼又不反抗,夜老夫人的心莫名疼起来。
不是心绞痛,是心真的疼。她招了招手,“华儿,过来扶着祖母。”
夜风华抬眸望去,竟罕见地从老夫人眼里看到一丝祖母应有的慈爱。眼花了吧!
她走过去捡起拐杖放老夫人手里,再依言扶着老夫人,仍是闷闷的,“这样的情况多吗?”问的是吴嬷嬷。
后者愣神,没听懂。见大小姐瞧着自己,才慌忙回话,“有过好几回了,老夫人总是心绞痛。”
夜风华将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把速效救心丸递给吴嬷嬷,“你好生收着,要是再像刚才那般,就赶紧把药给她放舌头底下。”
吴嬷嬷见识过神药的威力,立时像宝贝一般收在袖中。想想不妥,又拿出来收在怀里。
待夜老夫人坐好,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她仍旧拉着夜风华不松手,声音低了许多,生怕被人听去,“华儿,你刚才说你阑珊妹妹的事,不是气话吧?”
旧话重提,那两母女再次瑟瑟发起抖来。
夜风华怕夜老夫人再次气得病发,也不再用尖酸刻薄的话刺激那母女俩,正色道,“祖母,这种事我能胡说吗?你以为夜阑珊大半夜为什么要推我下河?还不是要灭我的口,怕我把她的丑事说出来!”
夜老夫人听得心惊。
原来真是阑珊推风华下河!本以为两个姑娘就是互相嫉妒吵闹,怎么还闹到了要命的地步?
她抬眸瞪一眼儿子夜庸和罗氏,“你们养出来的好女儿!我夜家真是造孽!”
夜庸羞愧难当,一语不发。
罗氏还想辩解,被夜庸一把推倒在地。
夜庸指着夜阑珊道,“滚过来,跪下!当着我夜家祖宗的面,你敢不敢说是风华说谎!”
夜阑珊吓得腿一抖,跪在地上。她很想说是那只疯狗乱咬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终究埋着头,不敢再说话,只是嘤嘤哭泣。
再瞧罗氏也是一样,不敢辩解分毫。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再笨的人都看出这事是真的了。
夜老夫人被打击得几乎快直不起腰。
在众多孙女中,她最看重夜阑珊。所以一直以来,纵容她,娇惯她,哪怕目睹她欺负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夜老夫人听罗氏说,算命术士批的卦,夜阑珊乃凤后之姿。
这话夜老夫人听进去了,更觉得这孙女将来能把夜家荣光推上新台阶。
京城第一名姝,京城第一美人。这些虚名正是夜老夫人一手筹谋,在幕后推波助澜,为的就是今后夜阑珊能一步登天。
前几月,皇上保媒说要将夜家大小姐嫁给明安王爷。当时夜老夫人心急如焚,深觉自家一朵鲜花就要插在牛粪上。
结果还是罗氏聪明,说咱们夜家大小姐又不是阑珊,而是风华啊。
夜老夫人这才想起,原来那个不起眼的野丫头,竟然是夜家的大小姐。
她认真翻看族谱,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这下子,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又怕那京城混世魔王早早发现夜大小姐不是他想娶的夜阑珊,甚至不惜暗里帮着罗氏找人,在八字庚帖三书六礼中瞒天过海。
夜老夫人盘算着,家里出了个王妃,到时再出个皇妃或皇后,等皇后再生个太子……
现在一切都在夜阑珊怀有身孕中泡汤了。
夜老夫人虚弱地问夜阑珊,“说!孩子是谁的?”
“是……是……”夜阑珊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说得出口。
夜老夫人坐直身体,颤抖着拿着拐杖打向罗氏,“她不说,你说!”
那一拐杖结结实实打在罗氏背上,痛得她“啊啊”直叫,抹泪哭道,“母亲,媳妇不……”
她想说“不知道”,可泪眼迷离间看到丈夫那沉得要杀人的目光,生生把话卡在喉间,只嘤嘤哭起来。
夜庸心烦到极点,负手来回踱着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似抬不起脚。
终于,夜风华打破了沉闷,“我知道孩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