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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神棍(九)

    第9章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董海元等人都默默地看向时景歌。

    那个男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提出来这个请求过于冒昧, 连忙开始打补丁,语气磕磕绊绊,将尴尬这两个字生动形象地演绎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挠了挠后脑, 神态十分不安, “我就是……职业病……职业病您理解吗?”

    “我看到您,就觉得您十分贴合我心中那个形象,就很想将您画出来。”

    “当然,您可以随意拒绝,我没有强迫您的意思, 您也不需要不好意思, 我不是……”

    男人似乎觉得自己越说越乱, 有些慌乱地看向董海元等人, 就像在求助一样。

    “我我我……我会给报酬的!”

    时景歌笑了, “我拒绝你还需要不好意思吗?”

    “当然不需要!”那个男人急急忙忙地说道,“这是您的权力, 我只是……我只是……”

    时景歌耸了耸肩, “当然,大家都是邻居,我自然愿意帮您这个小小的忙。”

    男人的声音陡然卡在嗓子里,他近乎于惊喜道:“真、真的?”

    “当然, ”时景歌满口答应, “什么时候?”

    “那当然是越早越好!”男人十分坦荡地开口, “您也知道,我们这种职业看灵感的,灵感一闪而逝,肯定希望尽早。”

    “行, ”时景歌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后我去找你,怎么样?”

    “那真的再好不过了!”男人喜气洋洋地应了一声,又跟时景歌等人聊了几句,借口去记录自己的灵感,跟时景歌等人告别。

    关了门,董海元问道:“时哥,你真的要去啊?”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总感觉他出现得太巧了。”宁文越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董海元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更要去看看啊,”时景歌漫不经心地说道,“放心,起码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做什么,明显是来打探消息的,要不然无声无息过来搞事情,远比他这么明晃晃地过来要让我们措手不及。”

    宁文越和董海元也觉得时景歌说得话有道理,“那我们陪你一起过去?”

    “不用,”时景歌摆了摆手,“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半个小时过去看看,当然,要找好借口,比如说我的手机落在家里了,有人给我打电话找我,于是你们特意过来找人。”

    董海元恍然大悟,相当爽快道:“没问题!”

    只有宁文越还忧心忡忡的,问道:“半个小时会不会太长?要不十分钟?”

    董海元无情嘲笑道:“十分钟,人家说不定连画笔都没有拿出来呢。”

    宁文越眯起眼睛,抬手就敲在了董海元脑袋上。

    就在两个人的战争一触即发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闻旭生开口了。

    “我困了。”

    “去睡觉了。”

    说着,闻旭生就一步一步、十分缓慢地离开了。

    那背影,竟然有几分孤独与寂寥。

    刹那间,宁文越和董海元也不闹了,只直勾勾地看着时景歌。

    时景歌:“?”

    “时哥,”董海元等到闻旭生已经进了卧室,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他生气了呢?”

    时景歌迷惑道:“啊哈?”

    宁文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

    时景歌拧起了眉,反问道:“生气什么?”

    董海元无辜地摊了摊手,这他们哪里知道啊?

    “我只是觉得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不对。”

    “确实,”宁文越点头道,“什么时候见过他白天睡觉啊?”

    “就是,”董海元回忆道,“他往往一整个白天都跟在你身边啊,你在哪里他在哪里,从不离开半步。”

    时景歌沉默了好一会儿,“……哪有你们说得那么邪乎?”

    宁文越耸了耸肩,“反正他看起来不大对。”

    董海元点了点头,还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背影看起来好孤单。”

    宁文越继续道:“而且,他走得那么慢,好像在等着谁追上去一样。”

    董海元犹豫了一下,“要不然我去看看他?毕竟,他脚伤还没好呢。”

    虽然这么说,但是董海元没有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时景歌。

    时景歌抹了把脸,“行了行了,我去看看不就行了?你们俩别在这边一左一右地唱双簧了。”

    董海元和宁文越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董海元更是嘴硬道:“这不是为了你们俩关系的和谐发展吗?别留下什么误会!”

    时景歌克制住自己,没有把这个白眼翻出来,一边向自己房间里走,一边道:“编,继续编。”

    董海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时景歌以为闻旭生在自己房间呢,结果一推开房间门,闻旭生竟然不在。

    时景歌微微有些错愕,然后敲响了闻旭生的房间门,果不其然,听到闻旭生的声音,“谁啊?”

    “我,”时景歌低低道,“可以进吗?”

    “可、可以。”

    时景歌推开门,见闻旭生正躺在床上,看到他进来,还努力坐起来。

    “怎、怎么了?”闻旭生抿了抿唇,问道。

    时景歌云淡风轻地开口道:“没什么,就是小董他们说你情绪不大对,让我过来看看。”

    闻旭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问道:“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时景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不大对。”

    闻旭生有些紧张,“什么?”

    是他哪里露了破绽吗?

    糟糕。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但是紧接着,闻旭生心里又生出一种骄傲和自豪。

    看,他的珍宝就是厉害。

    连恶鬼的伪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透。

    而就在这个时候,时景歌开口了,带着些许调侃。

    “我还以为你这个房间闲置了呢,”时景歌顿了顿,“原来你还记得这个房间,知道回来睡觉啊。”

    闻旭生垂下脑袋,小声道:“……是你让我过来睡的。”

    ……原来,小歌没有发现啊。

    时景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诧异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自那一天开始,闻旭生就一直赖在时景歌房间里,坚持要跟时景歌一起睡。

    时景歌不同意,要赶人,闻旭生就垂下脑袋,可怜巴巴地诉说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噩梦,脚踝好痛,下不了床等等,时景歌被他念叨的心软,也就让他留下来了。

    这一留,就赶不出去了。

    其实闻旭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早上时景歌起来的时候,觉得这不是回事啊,于是下了最后通牒,今天晚上闻旭生不回去自己的房间,他就去闻旭生的房间住。

    其实也就是时景歌的起床气,还真没以为闻旭生会回他自己的房间。

    闻旭生小声抗议道:“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他绝对是世界上最听话的恶鬼了。

    时景歌瞥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闻旭生哑然,最后委委屈屈道:“……我错了。”

    时景歌没想到闻旭生真的会应下,一时间竟然有些怔楞。

    闻旭生抱着自己的腿,垂着头,不说话。

    那样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让时景歌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残忍。

    于是时景歌坐在床沿,拍了拍闻旭生的肩膀,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吃糖吗?”

    闻旭生摇了摇头。

    “吃蛋糕吗?”时景歌又问道。

    闻旭生又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时景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吃饼干吗?”

    在闻旭生摇头之前,时景歌干脆利落道:“我烤的。”

    闻旭生抬起头来,眼睛亮了。

    时景歌被那灼热的视线凝视着,感觉耳根微微有些发热,但还是假装镇定自若地问道:“吃吗?

    “吃!”闻旭生抓住时景歌的衣角,在时景歌疑惑的视线下,结结实实给了时景歌一个拥抱。

    时景歌本想挣脱他,却听到闻旭生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谢谢。”

    那声音实在是太轻了,如果不是时景歌和闻旭生离得太近,听力又一向好得出奇,绝对听不到这声道谢。

    犹豫了一下,时景歌到底没有将闻旭生推开。

    闻旭生闭上眼睛,唇角止不住地上翘,脑海中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尖叫。

    ——推开我!快推开我啊!

    ——我都是装的,我都是故意的,你不要这么纵容我,我的**是不会得到满足的。

    ——快推开我,要不然,我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我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你呢,小歌。

    闻旭生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时景歌的气息,全身上下的没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拥抱和占有。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但是闻旭生却舍不得推开时景歌。

    他几乎是狼狈地开口道:“我昨天做了噩梦,没睡好,想要睡了。”

    “你去给那个人做模特,注意安全。”

    “放心,”时景歌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

    顿了顿,时景歌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那你睡吧。”

    他松开了闻旭生。

    闻旭生安静地注视着他,知道他离开这个房间,还体贴地关上了门,才不舍得收回视线。

    闻旭生慢慢地躺回去,闭上眼睛,就如同真的熟睡了一般。

    可是,他又怎么会放心将时景歌的安全交出去?

    自己的珍宝,当然是由自己来守护。

    恶鬼悄然离开自己塑造的身体,虽然这样会让他的力量分流,但是他最近修养的好,力量恢复得差不多了,依然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他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床上的病弱少年呼吸平稳,明显就是熟睡状态,任谁也看不出半分异样,他这才放下心来。

    恶鬼将属于自己的“气”遮掩的严严实实,慢慢地从窗户飘了出去,很快就飘到对面的邻居家里,一眼就看到那个邻居。

    高大的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表情混杂着轻蔑和不屑,很随意地对手机那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找到那个叫时景歌的了,看着就是个普通人,我知道要跟他打好关系,你放心吧。”

    “套话是吧?我知道,你放心,你都叮嘱过多少次了。”

    “我知道,你们那边不下命令,我绝不会动时景歌一根头发丝的,行不?”

    “你别不讲道理,我又不是时景歌,我怎么能控制住时景歌爱上我?”

    “再说了,他爱上我不更好吗?说不定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奉上来了呢,都不用那么麻烦了。”

    “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画画这么一个爱好,内行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更何况一个外行?”

    “行了行了,我懒得跟你说了,你也不用再嘱咐了,听着烦。”

    男人抬手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漫不经心地哼起轻快的小调。

    渐渐的,房间里开始变得阴冷起来。

    一开始,男人并不在意,只是随意从沙发上捞了个毛毯盖在身上,但是随着温度下降得越来越厉害,他觉得有些不妙。

    男人站起身来,想要去开门,结果却发现房门纹丝不动。

    ——他无法打开房门!

    男人瞳孔一缩,提醒自己要冷静,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冷静,一旦露怯,才是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应该赶紧去找工具,看看能不能将门弄开,或者弄开窗户,从窗户爬出去。

    这些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升起的时候,他的身后就传来一阵凉意。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跟不受控制一样,慢慢地转了回来。

    他在心里大声咆哮呵斥,但是没有任何作用,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顷刻间,一股凉意,瞬间袭击了他。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房间里不知不觉间竟然多了许多雾气。

    不是那种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雾,而是一种几乎可以凝聚为实体的雾气。

    雾气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心底冒出无尽的恐惧。

    他从未这么恐惧过。

    而这个时候,一个冷硬的声音传来。

    “你找时景歌,是为了什么?”

    男人自然不想说话,但是这哪里受他控制?

    他的嘴巴自然地张开,顷刻间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们怀疑时景歌是时家的人,手里又有灵器,他们怀疑时景歌不止一个灵器,所以派我来和时景歌打好关系,探听关于灵器的事情。”

    “如果时景歌手里还有灵器,就把灵器骗过来或者抢过来,如果没有,就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

    这两句话一出来,男人眼底不自觉地浮现出几抹绝望。

    “时家?”那个声音重复着这两个字,男人的嘴巴又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时家的事情全部和盘而出。

    “是一个玄学世家,但是几百年前,出了点什么事,就被灭族了。”

    “但是有一部分族人逃了出来。”

    “之后就一直有人追杀那些逃出来的时氏族人。”

    “时景歌,很可能就是那个家族唯一的后人了。”

    “所以,他一定要死。”

    闻旭生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类,一字一顿道:“你叫什么?”

    “汤明放。”

    “汤家的人,”闻旭生嗤笑一声,语气更凉了几分,“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汤明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个声音漫不经心道:“哦不对,不能这么问。”

    “毕竟,我们对伤天害理这四个字的意思理解有区别。”

    “那这样好了。”

    闻旭生笑了起来,语气轻的不可思议,但是落到汤明放耳朵里,就跟毒蛇吐着蛇信子没什么区别。

    汤明放惊恐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但是这一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让你对别人做过的不好的那些事情,自己再感受一遍好了。”

    什么?!!

    汤明放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眼前就已经失去了色彩。

    黑暗中,带着恶意的讥笑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滚烫的痛苦,皮肉被火焰烧焦的气味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尖叫出声。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扭曲的、密布伤痕的脸。

    “疼吗?”

    那个脸的主人慢慢地蹲在他面前,抚摸上他的脸颊,轻轻地问道。

    紧接着,或许是看到他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个人突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脸上的疤痕裂开,露出里面的肉,可怖异常。

    “你骗了我的爱情,利用我的信任,骗走我们家的传家宝。”

    “再此之后,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家。”

    “那个时候,我比你还要疼。”

    “现在,终于能让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了。”

    “我好开心。”

    而越来越多的,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火焰仿佛一点一点地点燃他的身体,他发出崩溃的痛叫声。

    汤明放在地上剧烈地滚动起来,他的手在身上胡乱地拍打,其实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闻旭生居高临下地看着汤明放,半晌轻哼一声,“汤家。”

    “果然不会出现什么好玩意。”

    闻旭生甩了甩手,汤明放飘上了楼,无数禁制出现在那里,将他的气味遮掩的严严实实,他痛苦的尖叫声也不会有人听见,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

    他害过的那些人,用过的那些残忍的手段,终将会在他身上一一重现。

    无辜的逝者或许会得到一点慰藉。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大门被敲响了。

    闻旭生微微一愣,雾气渐渐散去,一切归于平静,他慢慢地化成汤明放的样子,然后一点一点地向门外走去。

    是时景歌。

    “你来了,”高大的男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谢谢你啊,真的麻烦你了,很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

    “没事,”时景歌摆了摆手,“你不是给报酬吗?”

    “就当你雇佣我工作,有什么麻烦的?”

    男人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吃水果吗?”

    时景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男人跟一个小时前,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男人的局促,更像是装出来的。

    诚然他装的十分完美,但是时景歌就是觉得别扭。

    那种奇妙的违和感,让时景歌非常不适。

    但是现在……

    ……起码这个男人在这一刻,是真的局促,不是装出来的。

    男人给时景歌倒了水,时景歌接了过来,没喝,只是问道:“要画什么?”

    “跟我来。”男人对时景歌招了招手,带时景歌去了画室,画室还很杂乱,各种东西摆了一地,但是画架已经架好。

    “你能站在阳光下吗?”男人指了指画室的窗户,“站在那里,闲适一点就好,手里拿着水杯,非常自然的样子,可以吗?”

    这个很简单,时景歌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时景歌拿着水杯过去了,“这样?”

    男人看了看角度,“你靠着窗台。”

    时景歌靠向窗台,挑眉看向男人。

    “表情再放松一点。”男人隔着那么远,遥控指挥。

    “胳膊,胳膊再放低一些,低一丢丢就好了,别太低了,不行,你还得往上一点点,一点点,别用力,杯子要自然下垂,别用力。”

    “左腿往前一点点,稍微屈一下,你别站的太正经,要放松一点,腰也一样,别太笔直,不是站军姿,放松,再放松一点。”

    男人遥控指挥好一会儿,也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姿势,最后只能扔下画笔,走到时景歌面前,直接指挥。

    但是时景歌就是get不到他的点,被他那一点点、一丢丢、放轻松弄得头晕脑胀。

    男人见状,急得不行,最后终于上了手。

    “就是这样!”

    男人拿着时景歌的胳膊摆了一会儿,终于满是惊喜地开了口。

    “这就是我想要的状态!”

    时景歌:“?”

    老实说,他自己真的感觉不出和刚刚有什么差距。

    但是雇主说有,那就是有吧。

    见时景歌没有什么反对的样子,男人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镇定自若地握住时景歌的小腿,即使隔着一条裤子,也让他心绪不宁。

    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小花苞在悄然绽放,又像是喝多了酒一样,呼吸间都有一股子醉人的酒香。

    “往外放一点,顺着我的力道,对,别抗拒,对对对,就是这样。”

    “嗯嗯嗯,就是这样,完美,你就是阳光下的神!”

    “就是这样!”或许是用着别人的身份,闻旭生说话就不那么顾忌,那些潜藏在他心底、不敢让时景歌发现分毫的东西,此时正一点一点地泄露出来。

    时景歌:“……”

    这一刻,他陡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尬”。

    但是雇主压根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已经跑回画架前,用画笔将这一幕描绘下来。

    他的珍宝斜站在窗户前,歪着头看向他,侧脸美好又温柔,阳光洒在那里,美好的近乎于梦幻。

    轻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的手里抱着一个水杯,水波微漾之中,一片安宁闲适。

    恍惚间,闻旭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梦想。

    他和他的珍宝生活在一起,安静而自然,时景歌在窗前看风景,他在不远处看时景歌。

    世界之大,但有彼此的地方,就是家。

    没有董海元,没有宁文越,更没有孟云海等等,只有他们两个。

    世界那么大,但只有这个地方,是独属于他们俩的。

    那种幻想,让闻旭生眼底满是温柔。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那也只是个幻想。

    不会有人喜欢恶鬼的。

    所以,他的珍宝,也不会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的。

    那一刻,闻旭生的笔尖过于用力了一些,在画纸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痕迹。

    时景歌听到声音,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闻旭生勉强一笑,尽可能镇定道:“走神了,不好意思。”

    “我需要重新画,你要是累了的话跟我说,我们休息一会儿。”

    时景歌耸了耸肩,“好。”

    时间悄然流逝,闻旭生将大致的轮廓画了出来,然后又找了一张画纸,裁成两半,画了一张q版的时景歌。

    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在q版时景歌的背后,画了一个模糊的他自己。

    时间差不多了,闻旭生目光闪闪发亮,他大笑道:“谢谢你的配合,我一定能画出我心目中的神祇,我一定会加紧将这张画画出来的,到时候我要拿去参赛!”

    “还有这个,”闻旭生将那个q版的画递给时景歌,“送给你。”

    时景歌微微一愣,目光在q版小人背后的那个病弱美少年上一顿,“这是……?”

    不知道为什么,时景歌总感觉这人将闻旭生画的很怪。

    “哦,这个啊。”

    闻旭生顿了顿,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悄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喑哑起来。

    “时先生。”他顿了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时景歌语气淡淡,“一般这种时候,我都会提出一个建议,不该说的话别说。”

    闻旭生哑然,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指了指那张画上的自己。

    “离这个人,远一点。”

    闻旭生无比真挚地开口道。

    时景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刚刚已经给过你建议了,先生。”

    “看来很可惜,你不是一个喜欢听取别人建议的人了。”

    时景歌露出一个冷漠的、虚伪的笑容,“而恰好,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自己的东西,自己好好拿着吧。”

    时景歌将那张画塞回闻旭生手里,扬长而去。

    闻旭生看着时景歌的背影,又看着手里的画,倏地笑了起来。

    他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然后他慢慢地将手里的画折起来,小心地放在手心里。

    ——这是小歌送给他的呢,当然要好好保存。

    小歌,这是你不肯走的。

    我给过你提示了,你不肯走。

    所以,以后,也不要走,好不好?

    闻旭生默默地将折好的画贴在脸上,脸上竟然浮现出,堪称是幸福的表情。

    小歌、小歌。

    那两个字在舌尖上反复出现,竟然带着一股缱绻的味道。

    突然,闻旭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眨眼间消失在这个房间里,只留下一抹“印记”,安安静静地遮掩起来,还不忘把房门紧锁,不留任何痕迹。

    时景歌回来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十分凛冽,让宁文越和董海元都是一愣。

    “怎么了?”董海元连忙问道,“是那个家伙跟你发生冲突了?”

    “没什么。”时景歌简短地说道,“闻旭生下来过吗?”

    “没。”董海元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他。”留下这几个字,时景歌不再说话,大步离开了。

    董海元看着他的背影,徐徐叹了口气。

    宁文越给了他一胳膊,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我就是,很难过,”董海元垂头丧气地看着宁文越。

    宁文越:“?”

    董海元长长叹气,“我本来以为只是闻旭生对时哥的单箭头,现在才发现,这分明是双箭头啊!”

    “绝对是那个家伙说了闻旭生什么,时哥才生气的,要不然时哥也不会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去找闻旭生。”

    “呜呜呜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

    宁文越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董海元的脑袋上。

    董海元假哭着呢,这一下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还没等他跳起来抗议,宁文越先开口了。

    “不好意思啊,”宁文越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恶心了,我没忍住。”

    三秒钟后,董海元和宁文越打了起来。

    ——“你太欠揍了我也忍不住了决斗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时景歌站在闻旭生门口,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去了。

    房间内的闻旭生睡得正香,脸颊微微泛着些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然衬出几分乖巧。

    时景歌突然来了兴致,伸手去闻旭生睫毛上轻轻触摸。

    这一摸,闻旭生醒来。

    还是惊醒。

    他一个猛子跃了起来,直接缩在墙角,然后抱住头,瑟瑟发抖。

    一系列的动作流畅到不可思议,让时景歌都惊住了。

    “闻旭生?”

    时景歌放柔了声音,低低开口。

    闻旭生这才缓缓放下手,睁开眼睛,看着时景歌,梦呓一般说道:“小、歌?”

    “是我。”时景歌对闻旭生伸出手,“摸一摸,热的。”

    闻旭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着时景歌的手,紧紧地扒住,然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是小歌啊。”

    顿了顿,闻旭生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像突然惊醒了一样,抬手抱住时景歌。

    “是……是小歌……小歌……”

    闻旭生抱得很紧,一头扎在时景歌的肩膀上,深深地吸气吐气。

    时景歌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在闻旭生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之后,他才开口询问道:“你这是……”

    时景歌的话还没说完,董海元的声音陡然传来。

    “时哥时哥——”

    然后,戛然而止。

    时景歌刚刚推门进来的时候,只打算看一眼就走,就没关门,所以,当董海元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就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沉默三秒后,董海元镇定道:“你们继续,不好意思,打扰了。”

    “等——!”时景歌这个字刚吐出来,董海元撒丫子就跑了。

    那速度,就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一样。

    闻旭生强忍住笑意,小声道:“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时景歌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慢吞吞道:“我想是的。”

    闻旭生第一次觉得,董海元竟然可以这么顺眼!

    “我出去看看,”时景歌站起来,“他估计找我有事。”

    “我也去!”闻旭生站起来,抓住了时景歌的衣角。

    时景歌看了他一眼,想到刚刚闻旭生受惊的样子,最后还是妥协了。

    闻旭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客厅里,董海元愁云密布,唉声叹气。

    “你怎么了?”宁文越莫名其妙的,“不是让你去叫时哥吗?时哥呢?”

    董海元看着宁文越,终于上了手,抓着宁文越的胳膊喊道:“宁宝救我!”

    宁文越打了个寒颤,一拳打在董海元的脑袋上,“你再不正经点我就把你扔出去!”

    董海元苦着脸说道:“我我我……我打扰了时哥的好事!”

    宁文越:“!!!”

    就在这个时候,时景歌冷淡的声音传来,“什么好事?”

    董海元身体一抖,抬手将宁文越推了出去,义正辞严道:“时哥问你呢!什么好事?”

    宁文越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董海元。

    董海元脖子一缩,双手十合,祈求地看着宁文越。

    宁文越沉默数秒,真诚道:“大海说,辛苦我们这么多天的劳累,所以决定今天请我们大吃一顿,我感叹这真的是好事啊。”

    “是不是,大海?”

    宁文越似笑非笑地看向董海元,董海元含泪道:“是。”

    “就去那家人均三千的烤肉店吧,我早就想试试了,”宁文越看向时景歌,“怎么样时哥?”

    时景歌看向闻旭生,“吃烤肉吗?”

    闻旭生点了点头,“吃。”

    时景歌拍板道:“那就去!”

    董海元捂住自己的小口袋,差点当场晕过去。

    宁文越竟如此狠心!

    不过……

    ……果然是双箭头吧!时哥还先问闻旭生吃不吃烤肉呢!!

    这顿烤肉大家都吃的很满足。

    除了董海元是痛并快乐着。

    味道真好,价格也是真的贵。

    而宁文越这个牲口,点菜的时候那叫一个豪爽,生怕给他省钱一样。

    董海元觉得自己和他友谊的小船都破了。

    烤肉吃到一半,宁文越想起了正事。

    “对了时哥,贺大……”宁文越一顿,尽可能自然道,“先生说,明天过来一趟,有事跟你商量。”

    “嗯,”时景歌点了点头,“知道了。”

    宁文越还想说什么,又觉得那些也不是很重要,闻旭生在这里也不大方便,就放弃了。

    一切等明天贺大师来了再说吧。

    宁文越招手,又要了几盘大虾。

    董海元的心都在滴血。

    闻旭生给了宁文越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将剥好的虾放进时景歌的盘子里。

    宁文越:“……”

    一边抵御狗粮的袭击,一边尽情地宰董海元,他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今天对闻旭生而言是一个十分幸福的日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时景歌微笑着将他赶走了。

    夜晚如此孤独寂寞冷,闻旭生本来就不需要睡眠,现在更睡不着了。

    睡不着,他想起汤家,又觉得汤家不会安生,于是默默地开始密布保护层。

    这里放个“标记”,那里弄点“气”,都遮挡的严严实实,尽力争取这片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而就在这个时候,闻旭生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闻旭生微微一愣,不动声色道:“小歌?”

    时景歌应了一声,推门进来,手里还端了杯牛奶。

    他见闻旭生端坐在床上,没有任何睡意的样子,扬了扬眉问道:“睡不着?”

    说着,时景歌将那杯牛奶递给闻旭生。

    闻旭生犹豫了一下,接过那杯牛奶,“马上就睡。”

    “真的?”时景歌轻笑一声,“要是没睡,那就是欺骗啊。”

    登时,闻旭生的脸都皱成一团,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承认道:“假的。”

    时景歌眼底浮现出笑意,“你可真的是……”

    闻旭生歪头看他,时景歌到底没把那句话说全,只道:“牛奶安眠。”

    闻旭生垂头,“可是真的不好喝。”

    “快喝。”时景歌催促道。

    闻旭生拧眉,苦大仇深地看着这杯牛奶,一点都不想喝。

    “你是小宝宝吗?”时景歌好笑道,“喝杯牛奶都得让人哄?”

    闻旭生反问道:“小宝宝喝牛奶就可以被人哄吗?”

    时景歌:“?”

    这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闻旭生斩钉截铁道:“那我就是小宝宝!”

    时景歌:“……”

    “哄我。”闻旭生仰头看向时景歌,满目期待。

    时景歌沉默片刻,“我不会哄,我会打,你要感受一下吗?”

    闻旭生垂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牛奶,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比喝药都痛苦。

    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更是让时景歌哭笑不得。

    终于,闻旭生喝完了那杯牛奶。

    时景歌关了门,顺手关了灯,然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快步向床上走去。

    闻旭生:“?”

    “里边走走,”时景歌嫌弃道,“你一个人占了一张双人床。”

    闻旭生:“!”

    闻旭生往里面挪了挪,时景歌上了床,又道:“枕头不分给我?”

    闻旭生抬手将一整个枕头都推过去了,“我我我……我不要枕头。”

    时景歌嗤笑,将枕头推了一半回来,又自然地分了闻旭生一半被子。

    同床共枕,不过如此。

    时景歌的耳根发烫,以前虽然他俩也躺一个床,但是没盖一床被子啊。

    但是他过来找人,带一床被子多不好啊。

    现在就有点后悔,早知道以前多往这个房间里放一床被子了。

    同盖一床被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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