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演出厅, 我和源学长来到了下一个房间继续探索。
第二个房间是马戏团的后台,亦可以称作仓库,是一个放置着兽笼以及表演道具的地方。
后台的面积不大, 笼子却多,无数又矮又小的笼子挤在一起, 里面还关着各种各样同样逼真的动物模型,看上简直一团糟。
我目光扫过所有的笼子, 对比笼子的大小以及内部所关的动物体型后, 蹙起眉头:“笼子太小了, 根本没有活动的空间。”
“是呢。”
源学长叹了口气:“环境也很恶劣。墙上、地上、笼子上都沾满了干掉的血渍,饭碗里的食物也全部馊掉了。”
“如果这里真的是按照曾经的马戏团布置的, 那这家马戏团以前肯定虐待动物没错了。”
但曾经发生的事情,再怎么可悲, 也已经过去了。
原本我和源学长今日过来的任务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找到那只吃人的妖怪,消灭掉它。
既然现在已经有七分握把在鬼屋里存在的不是妖怪而是怪异, 那我们的任务就多了几个步骤,要先找到境界的入口, 进去把闹事的怪异揪出来, 再解救被困在内的失踪游客。
想要找到境界的入口并不容易, 最省事的方法, 就是那只怪异主动把我和源学长抓起来。
但是就目前看来,学长和我都显然不符合被怪异主动抓走的条件。
这只怪异似乎只抓20岁左右的,身高在170-175厘米的男性。我就不用提了, 但学长的身高有将近一米八, 年龄也只有十七岁, 显然不符合条件。
没办法, 只能主动出击了,只是作为境界入口的重要物品……到底是什么呢?
我蹲了下来,试图在地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突然间,在指尖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竟然钻入了奇怪的声音————
[阿玄,你去哪里了?这个人是来代替你照顾我的吗?]
[阿玄,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我被打得好痛啊,为什么他不像你一样表扬我呢……?]
[他好像不喜欢我,但我会更加努力的,努力让他像阿玄那样喜欢上我!]
……这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停止搜索的动作,沉下心来专心聆听。
[阿玄,老虎在台上表演时失去理智袭击了它的驯兽师,被杀死了。]
[马戏团被迫解散了,他迁怒于我,也把我杀了。我不怪他,但怎么办呢,我还不想离开这里啊……]
[呐人类,你和阿玄长得好像,是阿玄吗?不是也没关系,可以的话,请你像阿玄一样表扬我……]
[我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所以留下吧,留下来陪我……永远陪着我……]
【留下吧,留下来陪我……永远陪着我……】
空灵的回声害我打了个冷颤,我抬起头询问身边的源学长:“学长,你刚才有听见奇怪的声音吗?”
“声音?”
学长愣了一下,伸出食指指着天花板:“啊,是指刚才播放的音效吗?有个可怕的声音一直在说【留下来永远陪着我】什么的。”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我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一个叫做阿玄的人。”
源学长摇头:“我没听见呢。夏目同学,你听见的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
我闭上眼想了想:“我不确定。似乎是残留在这一片土地上的记忆直接传达到了我的脑袋里,也或者是…………啊!”
就在我说话间,被关在笼子里的模型再次‘活’了过来,而我面前的几只笼子里,恰好有一只笼子内关有一只面相狰狞的棕熊。
我原本以为它也是一个造型逼真的模型而已,哪知道这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棕熊竟然会忽然朝笼子外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急忙想要挣脱,哪知根本甩不开,眼看着棕熊就要把我拖进笼子里,源学长目光一变,伸手就要去够他背在身后的灵刀。
我吓得急忙阻止了他:“等等等、学长等等,这应该是个工作人员假扮的!!是故意吓我们的玩的!”
学长:“……诶0_0”
“别砍人啊!”我生怕他忘记我们现在只是在一个鬼屋里罢了。
显然,他的确也忘记了。
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源学长蹲下身子,一脸‘和蔼’与笼子里的棕熊沟通:“诶~你是人类扮演的啊。那么可以请你放开夏目同学吗?要是你不小心把她弄疼了……我会很懊恼的。”
源学长笑。
被关在笼子里的棕熊:“…………”
不知道是威胁起了作用,还是美色起了作用,也或者是这一回合的惊吓已经结束了,棕熊乖乖收回了熊掌,再次趴在地上装死起来。
我松了口气,其实在刚才的瞬间,我差点也使出[夏目破颜拳]了。
还好我还记得现在的我们只是在一个鬼屋里,并不是处于真正的怪异境界内。
“第二个房间的惊吓估计就是这个了吧。”我无视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棕熊,对源学长吐槽:“这个鬼屋有点低级啊。”
第一个惊吓就是那群看上去骇人,其实一点作用都没有模型。
第二个惊吓就是趴在笼子里装死,实则会突然‘活’过来抓人的、满身是血的棕熊。
…………虽然装修和灯光把气氛营造得很好,但说什么也太简陋了吧!!
瞥开妖怪和怪异的事情不提,这种级别的鬼屋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玩?
无语。
源辉学长耸了耸肩:“本来也只是一个巧妙利用了曾经的传闻,其实空有噱头的小型鬼屋而已。也或者,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我点点头:“那我们赶紧走吧。”
看着趴在地上装死的冒充棕熊鬼怪的工作人员,我压低了声音对学长说:“境界说不定就在下一个房间内了。”
而且……
我对刚才突然钻入脑子的那几段话,很感兴趣。
第三个房间是一个训练室,也是目前整个鬼屋里最大的房间。
斑驳的墙上镶嵌着巨大的镜子,地上摆满了单轮车、呼啦圈、跳绳、障碍物等道具。
与第一个房间和第二个房间相同,这里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模型,不仅仅有动物,还有不少同样逼真的驯兽师。
这些驯兽师大多都有各自所管理的动物,有一名驯兽师正在调教狮子,有一名驯兽师在指点老虎,有一名正用力抓着大象的耳朵,还有一名手里拿着鞭子,正挥像面前体型比他大一倍的棕熊。
所有被虐待的动物们的眼中都失去了高光,只有那只棕熊的眼里,能够明显看出它的愤怒。它的大嘴已经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熊掌也已经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便要嘶吼着朝正在鞭打它的驯兽师扑去。
…………
“这副场景,就是悲剧发生前的瞬间吗?”源辉学长忽然来到我的身边。
我回忆起他刚才跟我提起过的动物伤人传闻,点头:“……大概是这样没错。”
[据说那家马戏团曾经虐待动物,后来有一只动物在虐待下兽性大发,在发狂咬死驯兽师后被枪毙了。]
[马戏团因此关闭,虐待动物的员工也遭受了惩罚,但那只死去的动物仍然心有不甘。它不肯离开这个世界,为了继续报复曾经伤害过它的人类,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一直逗留于此,见人就阴森地说————留下来陪我吧]
根据源辉学长查到的传闻,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只棕熊,就是传闻中发狂咬死驯兽师的动物了。
所在刚才在第二个房间里,才会有假扮成棕熊的工作人员突然对游客制造惊吓。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我没听错,那刚才闯入我脑海的声音分明说的是————
老虎在台上失去理智袭击了驯兽师。
发狂的是老虎,并不是棕熊啊。
既然这个马戏团是借用了曾经传闻建立的,为什么在这样重要的细节上,特意制造出来袭击驯兽师的动物,却是一只棕熊呢?
而且刚才在表演厅内,在清一色的绝望的动物里,唯一一只神态里带着笑意的就是这只棕熊了。
怎么想也不该是它发狂吧?
我联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传闻里的内容和真实事件有误差。
当年袭击了驯兽师的的确是老虎没错,但在死后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的、且多年来一直作为幽灵飘荡于此的,其实是那只日日被驯兽师虐待,却始终努力讨驯兽师欢心的棕熊。
正因为逝去的棕熊幽灵经常出现在这片土地之上,传闻才会逐渐偏离真实的事件,让世人误认为当年被虐待后失去理智袭击的驯兽师的动物是它。
…………
可是,还是有疑点。
这只棕熊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连死后都不愿意离开,还要抓走人类呢?
如果刚才闯入我脑海中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声音,很可能就是棕熊的了。
可从它的语气听来,它明明在被驯兽师迁怒杀害后,也善良的没有责怪它的驯兽师才对。
究竟是————
[阿玄,是你吗?是你回来陪笨笨了吗?]
思考间,脑中再次传入了陌生的声音。
可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的声音,更像是在直接和我对话。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被怪异入侵大脑的感觉。
但机会难得,我试图在脑海中与它沟通:[你是棕熊吗?]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些惊讶。
我有点奇怪,这是什么问题,不是它主动和我说话的吗?
我回答:[能。]
[……]
棕熊的声音停顿了半秒,接着,它兴奋地道:[果然,你就是阿玄吧?我猜对了!虽然看上去有些变化,但的确是阿玄爱穿的衣服没错!啊,我好开心啊!]
[呐阿玄,你来找我吧?我就藏在…………]
“源学长。”
听完棕熊的话,我忽然出声,抬起头对身旁正在到处寻找线索的源学长道:“我好像知道境界的入口在哪里了。”
源学长眨了眨眼:“……诶?”
我挠了挠头发,同样有些懵逼地说:“那只怪异似乎认错了人,它直接把隐藏的地点告诉我了。”
我和源学长折身往第一个房间,也就是演出厅的方向赶去。
演出厅里没有任何变化,唯一不同的是,那只踩在滑板上的棕熊模型变了样。
它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是脸上的那份期待和笑意不见了,变回了这里的模型该有的、低落隐忍的神态。
连皮毛也没有我之间所看见的那般逼真。
……之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模型。
它,就是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
只不过它一直没有露面,而是附身上了自己的模型,从而观察所有进入马戏团里的游客。
现在它知道我们要过来,便躲回了自己的境界,也就是旁边的驯兽师模型体内。
没错,那只怪异在我的脑中告诉我的藏身地点,正是之前的棕熊模型一直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的那名驯兽师模型。
马戏团被解散了,棕熊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东西。
身为幽灵的它因为某些原因不愿离开,在经历过十几年的时间、并且逐渐拥有了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传闻后,成为怪异的它在看见鬼屋专门打造的驯兽师模型时的一刻,它就决定要把驯兽师的模型作为媒介,把自己创造的境界存放于此了。
和其他动物不一样,虽然受尽虐待,但它对驯兽师依旧怀有很深的情感。
结合之前所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个名叫[阿玄]的人,大概是棕熊的第一任驯兽师吧。
阿玄和其他虐待动物的驯兽师不一样,他对棕熊很好,只可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阿玄离开了马戏团。
可惜的是,代替阿玄接替棕熊的,是一名和其他马戏团内其他驯兽师一样,会残忍虐待动物的人渣。
人渣驯兽师不满意棕熊的表演,也或者只是为了宣泄私欲,每日都会拿起鞭子抽打它。
为什么这名接替了阿玄的新任驯兽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勿论自己如何努力,他都还是会打骂自己?
棕熊想不明白,却从未怨恨。为了能得到曾经在阿玄那里得到过的表扬,棕熊忍耐着无情的打骂,每天都继续努力。
但它能忍受,别的动物却不行。
这家动物园的风气不好,虐待动物的驯兽师不止一个,原本已经被虐待到失去了兽性的老虎在某天忍无可忍发狂袭击,导致了最后的悲剧。
马戏团解散后,剩下的动物们也被打上了[可能会袭击的人类]的标签,它们被该卖的卖该杀的杀,棕熊最后大概也没能幸免。
它死了,但它不愿意离开。
它还没有得到它渴望的表扬,它把自己留在了原地,日复一日的等着阿玄回来……
我把我的所有分析全部讲解给源学长,源学长耐心听完后,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么。”
他大概也猜到了棕熊怪异只抓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的真相:“阿玄他,应该就是一名身高在170-175之间,体重135斤左右,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吧。”
我点头:“没错,怪异会抓走那些游客,很可能是因为它认错了人。”
也或者,是故意抓走了与阿玄相像的人,当作替身。
“那么,为什么它又会认错夏目同学你呢?”
源学长抬起右手,轻触着唇,“你不是男性,身高和体型也与阿玄完全不同,为什么它会认错你?”
“啊,那个大概是因为……”
我面上带着一丝丝的尴尬,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一身祖父曾经买给我的、相对有些老土的运动套装,道:“那名叫做阿玄的驯兽师,或许从前很爱穿这种……白蓝相间的运动服吧。毕竟是很常见的基础款式,行动起来也很方便。”
“0_0这样啊。”
“嗯……”
“啊,到了。”说话间,源学长和我已经顺利返回到第一个房间。
暗红色的灯光下,模型们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地。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棕熊的模型,默默记下它的模样后,和源学长一起来到旁边的驯兽师模型前。
[阿玄,快来找我吧……]
听见怪异的呼唤,我深呼吸一口气,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要触碰到模型的前一秒,源辉学长抓住我的手腕,止住了我的动作。
他蹙着眉头道:“先别去,让我试试。”
源辉学长伸直了手臂,张开五指。
但他的手却没能触碰到模型,他被一块看不见的防护罩挡在外面了。
“果然,这只怪异,似乎只准备让夏目同学你一个人进去呢。”源辉学长淡淡地陈述,“看来只好强行打开了。”
他抬手将手指放到嘴边,被我眼尖发现及时叫住:“学长等一下,还是用我的血比较好!”
都说了不准备再让特意前来帮忙的源学长牺牲自己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之前在【岬的阶梯】那一次,我亲眼看见源学长咬破手指滴血的模样。
那可不是一滴两滴就能解决的,伤口很深,想必他事后养了挺久的伤。
我和源学长只是普通的学长学妹关系,总不能让他这次过来既出力、又出钱、还要出血吧?
那也太惨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无奈我从来没有自残过,无法像源学长那样狠下心来咬破自己的手指。
我朝左右环顾了一圈,可惜没能找到任何锋利的物品,身上又没有带任何武器和工具,于是我将主意打到了源学长身后背着的灵刀上。
“学长,你能拿刀割破我的手指吗?快准狠一点。”
源学长:“…………”
源学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怎么舍得伤害夏目同学呢?而且,本来也不准备用你的血。”
他再次抬起了手。
我瞳孔地震。
学长他……他好像又准备咬自己了!!
这个人,属鲨鱼的吗?
“那就我一个人进去好了!”
我大喊一声,紧紧拉下源学长抬起的手。
“那只怪异对我暂时没有恶意的样子,若强行突破进去,反而有可能会激怒到它。”我有理有据的分析,“而且我很强的,就算发生什么事,真和它打起来也不怕。学长,你就在外面等我,可以吗?”
“……夏目同学?”源学长垂眸看了眼我紧紧拉住他的手,眨了眨眼。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脸噌得红了:“别说了,听我的!”
“……”源学长被我无理的态度震住了。
几秒后,他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宠溺道:“好,听你的。”
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样子。
但他答应了就好。
我准备松开正抓着他右手的手,但在我松开他的那一刻,源学长却又主动牵住了我。
他温热的掌心里,有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我的心脏狂跳,“怎么了吗,学长?”
“这个给你。”
源学长伸出左手,将他右手腕上佛珠串,顺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滑到了我的手腕上。
“这串佛珠叫[念云],是咒具,也是除妖道具,对妖怪、怪异、咒灵甚至人类能起到束缚的作用。如果夏目同学你遇见危险,一定要记得把佛珠取下来,它是有灵性的,会知道该怎么做。”
“一旦佛珠从你手腕上离开,身为佛珠主人的我这边也会得到感应。届时,我便会强行打开境界,赶过来找你。”
“抱歉,因为实在是放心不下夏目同学,所以只能这样做了。”
源学长松开了我的手,低着头,用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温柔注视着我。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
残留着源学长体温的佛珠缠绕在我的右手腕上。
再也无法催眠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的错觉了。
一个一直想要知道,却始终不敢正面询问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学长。”
“嗯?”
“等我出来后……有些事情,我们说明白吧。”我定下神后,淡淡道。
他似乎没有意外我突然的提议。
保持着温和的表情,源辉学长莞尔笑着看我,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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