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道夫妻被两名式神带走, 的场昼夜轻轻递了一个眼神,另外一名式神也跟着消失不见。
此刻,原本热闹的花园里竟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我抬头注视着他深红色的眼瞳, 目光扫过他唇边浅浅的笑意后, 不受控地露出难受的表情:“你怎么变得这么油腻了?”
还替我拨开头发,叫我什么亲爱的小琉璃……
这么亲密的举动和称呼,是他该叫的么?
这个人该不会疯了吧。
这难道是他新创造的阴阳怪气招式?
“……油腻?”的场昼夜的狐狸眼在听闻我的用词后微怔了一下, 随后忍不住眯了起来,“诶……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啊, 还真让我伤心。”
他故意俯下身,对我近距离对视:“我刚才替你解了围,难道不该先感谢我吗?”
“谢你大爷。”我在面对他时根本不需要什么好脾气,眉头抽搐道:“本来就是你家的客人过分在先,倒是你该谢谢我,看在他们是人类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他抿唇笑了笑,不语。
那双腥月一般的红眸紧紧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不耐烦地问:“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他视线一坠, 停落在我的胸前, 意味深长道:“终于长大了,一点点。”
“…………”
这要是还忍得住, 还是人吗?
“的、场、昼、夜!”我攥紧了手指瞪着他。
他似乎很享受被我怒视,高高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逗我, 口吻暧昧:“可以多喊几遍, 我喜欢听。”
……祖父, 我后悔了。
是我太天真了, 两年不见就淡忘了曾经两人相处的不愉快。
我就不该来的。
的场静司死就死吧,的场昼夜继承家主就继承吧,关我鸟事。
“你他妈的————”我忍不住彪出好久不说的脏话,拳头也捏得很紧,这一拳若能直接打到他脸上,他就再不用担心等当上家主后,会有妖怪来夺走他的眼睛了。
直接毁灭算了。
“去死————”
我重拳出击,的场昼夜单手撑伞,静静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躲开的意思。
居然……不躲吗?
我这一拳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强力的拳风吹开了他额前的黑色碎发,我看见他红眸中所倒映出来的自己,以及他眼底,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毕竟以后,就听不见了吧。”他忽然道。
我的拳头停在只差一毫米便能接触到他前,“……什么?”
“你今天是来和我道别的。”他笃定地说,“亦或者,用绝交这个词更加准确?”
“……”
心思被拆穿,我莫名有种心虚的不自在感,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好心虚的,便硬着头皮承认,“是又怎样?”
我半分鄙视半分不屑地盯着他:“祖父已经不在了,我再不离你们家远点,万一被你们绑架怎么办?”
“绑架?”他挑起眉,很快会意:“啊,是指那件事啊。”
的场昼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口吻玩味地问:“怎么,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废话。”
“让我猜猜看。”
的场昼夜将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家很有钱,所以不是家世的问题。我长得也很好看,所以也不是外貌的问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你还整天缠着我,所以也不是感情上的问题。那么,是为什么呢?”
“……你要点脸行吗?”
他这样自夸,尴尬的为什么反而是我啊!
“我有说错什么吗?没有吧。”
的场昼夜的唇边泛起一抹自信且张扬的笑,他的视线与我交汇,忽然眸光一沉,语出惊人道:“原来如此,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哈?”
“否则也太说不过去了。”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眸,“明明我哪里都很吧,你喜欢的是谁?”
他唇边的笑意忽然变得阴冷,眸色也逐渐加深,“居然敢和的场家抢人,我去杀了他好了。”
“…………”
我输了,甘拜下风。
我实在是没法和他这种脑回路奇葩的疯子相处。
说得好像很在意我一样,实际上,他明明很讨厌我的不是吗?
讨厌我和祖父一样与妖怪和平共处,讨厌我自从他开始学习除妖后逐渐疏远他,讨厌我在亲眼目睹他利用无辜的妖怪当作诱饵后,说他恶心。
可他又凭什么讨厌我?
他家这些年来之所以对我关照有加,不就是为了让我为的场一族传宗接代吗?
是喜欢我?怎么可能。
不过是喜欢我身上所流淌着的,夏目家,以及我祖母家的血。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年少的我,在偶然间撞见了他与他祖父的场静司的谈话。
的场静司说:[昼夜,我听说你最近总欺负夏目家的丫头,为了家族,你还是和她相处好一些。]
那时还不过十三岁的场昼夜问:[为什么?琉璃总是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了。]
的场静司摸了摸他的头,回答道:[她身上有神山家的巫女血统,以后你和她在一起,不仅能生下拥有强大灵力的孩子,还能继承神山家的咒术术式。]
[你知道的,的场家需要她。]
…………
看吧。
我说过,我们的过去并不愉快。
从那天以后,不管的场昼夜对我有多照顾,我都从心底的排斥他,反感他。
他当然能感觉到,所以后来对我,也越发毒舌起来。
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我。
以后再不相见最好,没必要相互戴着面具,一直假惺惺做戏。
“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我绝对不会嫁给你,不会让我家的血脉被你们的场家玷污。”我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不配。”
“……看来你是知道了。”
说着,的场昼夜垂下了眼,纤细的睫毛将他眼瞳里的情绪掩盖住,“说说看,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十三岁生日那天。”我回答。
没错,那一天,我之所以去拜访的场家,是因为那天是的场昼夜的生日。
那阵子祖父很忙,我瞒着祖父偷溜出门去给昼夜哥哥庆生,在好不容易来到的场家后,躲过一个个看守的式神,偷偷摸摸翻墙入内。
结果就在快要抵达的场昼夜房间时,听见了的场静司的那番话。
【她身上有神山家巫女的血统】
【和她好好相处】
【生下拥有强大灵力的孩子】
【继承咒术术式】
…………
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虽然那时的我还小,但我知道那些话不是什么好话。
这件事情被我当作秘密,一直瞒在心里,连祖父都没有告诉。
转眼,六年过去了。
的场昼夜面上波澜不惊,在听闻我的回答后,勾了勾唇角:“是么,那么早,怪不得你后来和我生疏了。”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他静静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从表情看来,似乎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一反常态,有些苦涩地开口道:“琉璃,其实我————”
“的场少爷,福鸟妖成功被我捕获住了!”
一名年纪很轻的的场家族弟子抱着一只鸟笼跑过来,伸出手,将笼中瑟瑟发抖的人型鸟妖献给的场昼夜检查。
的场昼夜未说出口的话被强行打断,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射出去,弟子顿时傻了,捧着手里的鸟笼,茫然又害怕地问:“的场少爷,怎、怎么了吗?”
的场昼夜看了一眼他手中抱着的鸟笼,又回眸看了一眼正警惕着盯着他的我。
四目相对,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收回了面上的冷意,露出一个像是释然、又像是认命的笑。
“罢了。”
将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咽回去,的场昼夜转过头很是温柔地夸赞弟子,“你做得很好。那趁仪式还没开始,把它的血洒在院外吧。”
“是!”弟子不敢耽误,领命后转身离开。
那只被他关在鸟笼中的鸟妖,面露出绝望。
或许是察觉到我正在看它,笼中的鸟妖抬起了眸,与我视线交汇。
我看清楚它的模样,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结住。
我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一件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的场昼夜还未开始学习除妖术之前的事情。
【昼夜哥哥,我爬树时找到了一个鸟巢,在里面发现了一只长得很可爱的妖怪,你看!】
【这是……】
【你知道它是什么妖怪吗?】
【嗯。这是福鸟妖,据说曾经是神明的手下。】
【诶,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快把它放生吧,它们是会带来好运的妖怪,你粗手粗脚的,别伤着它了。】
【可它真的好漂亮啊,像个芭比娃娃似的,我想把它带回家里……】
【琉璃!】
【啊啊,知道了,我放生就是了,不要凶嘛!】
…………
福鸟妖,一种十分稀少,也十分友好的妖怪。
是好运的象征。
看着那只生无可恋的福鸟妖被弟子关在笼子里带走,我紧紧将手指攥在掌心,深呼吸一口气后向的场昼夜质问:“你刚才说,要把那只福鸟妖拿去做什么?”
“放血。”的场昼夜淡淡地回答。
像是知道我此刻有多生气,他还特意抬高了下巴,用冷漠的口吻讲出一番无情的话。
“福鸟妖的血中有神性,拿来辟邪驱鬼再好不过。祖父的时日不多了,等他去世后,附近被他压制的妖怪恐怕会趁机袭击,届时不会安宁,我需要用福鸟妖的血镇压它们。”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反问道:“有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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