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岬之阶梯-弥子】进行了十分‘友善’的交流。
弥子倒是没有遭受什么皮外伤, 只不过在经历过我的灵力威吓后,身上的皮毛都不光亮了,整只狐看上去恹恹的, 仿佛随时可能昏倒过去。
个性傲娇的它接受完教育,可怜巴巴地与我和源学长道了歉。
我看着弥子耸着小脑袋的委屈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原谅它。
于是我想起了祖父。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祖父身上,他会选择怎么做呢?
当然……是原谅吧。
毕竟他是那样温柔的人,而设身处地的想,弥子的行为也的确是迫不得已。
身为怪异的它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人类,而是被恶意篡改的传闻操控了。要认真说起来, 【岬的阶梯】同样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
我叹了口气,既然宁宁和小葵没事,源学长的弟弟也顺利从人偶变回人形, 一切如初后,我也没了动手的理由。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我默默将视线投向源学长,想看看身为除妖师的他,是否真的会像在境界中对我说过的那样,杀鸡儆猴。
我是有些紧张和忐忑的。
这一次源学长帮了我的忙,可若他真对弥子动手,出与各方面的考虑, 我说不定又又又又要阻止他。
……简直像是在跟他对着干似的。
还特别奇葩,就跟那些利用完对方后直接翻脸不认人的渣男渣女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抿紧了嘴唇等待源学长的回应, 好在……他没有动手。
是源学长的弟弟、已经从人偶变回来的源光阻止了他。
“哥哥, 能不能不要除掉她?”源光拉住了学长的衣袖, 同样澈蓝的双眼哀求般望着源辉学长, 带着颤音请求道。
我没错过源辉学长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愣了一下后问:“她?”
源光点头:“弥子小姐不是故意的, 她是被传闻控制了……”
源辉学长深深了打量了源光一眼,淡淡开口:“光你……是不是忘记我曾经嘱咐过你的事情了?”
源光咬紧了嘴唇。
源辉学长严苛的目光穿透了源光的身体,指责道:“你不该对怪异心软。”
他话音落下,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我,像是在教育弟弟,又像是在间接提醒我:“你是除妖师,光。对怪异心慈手软,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我知道!可我————”源光激动地反驳,对上源辉学长淡漠的视线后,又畏缩了起来。
可他还是把他想要说的话,勇敢说了出来。
“我觉得怪异,或许也不是全是坏的。刚才在境界里,我遇到了危险,是花子君救了我!而且宁宁前辈和弥子小姐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觉得弥子小姐她……她真的不是坏人!”
“求求你了,哥哥!”
源光上前一步,恳求地对脸色不大好看的源学长说:“求你了,好吗?”
“…………”源辉学长低某注视着源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走廊中,响起源辉学长温柔且无奈的声音。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啊,光。”
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源光的头,宠溺地应下:“知道了,那我今天先放她一马,希望她以后……”
源学长凌厉的视线瞥向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弥子小姐,冷声道:“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源光君如愿以偿,开心地抱住了自己的哥哥。
弥子小姐捡回一条命,打了个颤后逃走了。
而我站在一旁默默回忆源学长刚才的话,总觉得格外耳熟的样子。
【果然不想惹你生气呢。好吧,那今天就先放过它好了,希望它以后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等等,这一模一样的话,源辉学长不是在面对河童时和我说过吗?
当时也是像今天一样,因为我的坚持,他从原本坚定要驱除掉河童的立场转变。
面前,源辉学长温柔地笑着,低头抚摸源光的头发。
我则是复杂地注视着源辉学长,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也抬眸朝我看来。
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用唇语对我道:[这下,夏目同学也能放心了吧。]
“…………”
好吧,这下是真的无论如何都洗不白了。
我绝对被他当成那种会无条件维护怪异和妖怪的人物了!
宁宁和小葵成功脱险,其他同她们一样被【岬的阶梯】抓走的同学也都忘记了自己曾在境界中遇险的事。
全校师生所遗失的记忆全部找了回来,校园内一片祥和,可怕的噩梦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今天的宁宁看上去格外心神不宁,上课时一直在开小差,坐在她旁边的我把她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心里明白她八成是在想花子君的事情。
昨天两人亲昵的举动可是被我看了个正着,花子君低头亲吻宁宁脸颊的画面也一直映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果然还是好气啊!
那只厕所变态是什么时候和宁宁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想问。超想问。
明明昨天是绝佳的发问时机,结果被源学长那么一搅和,现在再去问她反而变得很奇怪了。
总不能对宁宁说:[嗨宁宁,昨天你和花子君亲密的举动被躲在不远处偷窥的我看得一清二楚哦。]吧?
……绝对会被当成奇怪的人!
所以,当时要是能直接冲出去拆散他俩多好。
“哎。”
我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夏目同学,怎么了吗?”正在教课的数学老师被我的叹气声所吸引,放下粉笔向我看来。
我瞬间成为了全班瞩目的焦点。
“…………”
有够尴尬的。
放学后。
宁宁和小葵今天都有社团活动,两人一起和我道别。
我慢吞吞地做完今日份的卫生工作,整理干净教室,锁上门离开。
校园的林荫道上,河童泊漪正躺在一个不会挡住行人的地方晒太阳,发现我后,飞快地跳起来打招呼。
我四处张望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人,走过去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
……别说,滑滑的,摸起来还有些上瘾。
“今天怎么又跑来林荫道了?”我问它。
因为之前被源辉学长教训过,泊漪学了乖,再不在校园里乱晃悠了,只要还有学生在校,它通常都呆在学校大门附近的小池塘里。
今天却破天荒地跑来了林荫道,我还挺意外的。
泊漪一边享受着被我摸头的快感,一边回答:“校门口有奇怪的人,怪吓人的,我不敢呆着。”
“奇怪的人?”我闻言蹙眉:“什么人能吓着你?该不会是除妖师吧?”
否则普通人类哪会对河童这种百年妖怪造成威吓?
泊漪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但他身边的确跟着一只很厉害的妖怪。”
身为人类,却有妖怪相随么。
看来果然是除妖师没错了,而那只跟着的妖怪,不出意外应该是式神。
可除妖师来这里做什么?
全天下妖怪那么多,海鸥学院又已经有源学长保护了,犯不着再来————啊,该不会是来找源学长的吧?
越想越有可能,也对,源学长是源家的继承人,除了白天守护海鸥学院外,平日里应该也会接下其他除妖的委托。
真是忙碌啊,源学长。
记得伏黑还说过,源学长同时拥有着一级咒术师的身份,再联想到之前好几次在校外遇见他时,他都是一副熬夜后精神不足的模样,我难免有些感慨。
有的人天生拥有灵力和咒力,却无所事事。
有的人天生拥有灵力和咒力,却年纪轻轻,已经担负起了保护人类的重任。
前者是我,后者是源辉学长。
我越想越觉得自愧不如,摇了摇头,拍拍河童泊漪的脑袋,感慨万分的走了。
距离校门口还有二三十米时,我看见了泊漪口中‘很吓人’的除妖师。
他一身日式长袍,戴着斗笠,身旁跟着一只实力不俗的乌鸦妖怪,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
除妖师这类人物特别麻烦。我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也假装没有看见他的式神,装作普通学生的样子,一脸平静地走出校门。
结果前脚刚踏出去,就被叫住了。
“夏目小姐。”
我停住脚步,半眯着眼,警惕地看过去。
被除妖师叫出名字,还是夏目这个姓氏,我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测都是错的了。
他不是来找源学长的。
他是来找我的。
“找我做什么?”我蹙紧眉问。
除妖师摘下他的斗笠,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夏目小姐。”
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我的瞳孔顿时缩紧。
这个人……是的场家族的。
是的场静司的手下,也是小时候,负责照顾的场昼夜的人。
连我小时候……也有被他照顾过。
是的。虽然的场家族和我祖父的关系不算融洽,但他们也不是完全对立的。
祖父曾经给我讲过许多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据说有一次,他曾遇见一只特别强大的妖怪,受伤后失去了力量。
听说那一次斑碰巧并不在他身边,是偶然路过的的场静司救了他。
说偶然也不对,的场静司那时本来就在狩猎那只妖怪,只不过是恰好遇上了祖父遇险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两人的立场是否相对,祖父他是个温柔且懂得感恩的人,他没有忘记这份恩情。
…………虽然后半辈子,两人的关系依旧不算融洽就是了。
我完全理解祖父,的场家的人性格都怪怪的,比如的场昼夜,他完全和他祖父的场静司一样,不仅心思深沉,思想危险,说话也不是一般的讨厌。
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的场家的人见过面了。
祖父刚去世那阵子,的场家还给我寄过信,慰问只有短短两行,剩余的篇幅,全部是在怂恿失去庇护的我收拾好行李嫁过去。
……谁他妈要嫁过去啊,真是厚脸皮!
虽然这么想,面对长辈,我还是乖乖换上了敬语:“泉叔,你怎么来了?”
泉叔浅笑着走到我的面前,他抬起手,从袖口掏出一封信。
“这是给夏目小姐的邀请函。”
我接过信,问:“什么邀请函?”
“是新任家主的继位典礼。”泉叔的声音比从前听上去沧桑许多:“家主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正在撕信的我手一顿。
继位……继承家主之位吗?所以的场静司已经快不行了?
那这么说,即将继承他的位置,当上的场家家主的人不就是————
我展开信件一看,果然,上面写着的场昼夜的名字。
思绪忽然飘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听说我家的祖先曾经与妖怪做了约定,最后却违背了约定。在那之后,每代家主的右眼都会被妖怪攻击。】
【那昼夜你不要当家主就好了。那么漂亮的眼睛,丢掉了不是很可惜?】
【你不懂,祖父会生气的。】
【什么不懂呀,我懂着呢。你祖父如果爱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遭受危险?我祖父反正不会这么对我!】
【说你不懂你就是不懂,你又知道我和祖父承担着什么?真是又傻又蠢。】
【你……!我不要理你了!】
…………
那时的我的确不懂。
为什么明明有别的路可以选,的场昼夜却偏偏要走最危险的那一条。
而现在的我却也渐渐理解了,生在他们那样的除妖世家,需要背负多大的责任。
就和每日每夜,不断与咒灵、怪异、和妖怪战斗的源学长一样。
……
是么,的场昼夜要成为家主了啊。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