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郅逸赶来时,兜兜已经哭累睡着了,琬琰抱着兜兜,她白色的公主裙上血迹斑斑,看起来触目惊心,翟郅逸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琬琰,突然有种感觉,琬琰要离开他了。
他飞快跑过去,琬琰看到眼前出现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她顺着那双皮鞋向上望去,然后看到翟郅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开来,他气息急促,可见是得到消息立即就赶来的。
两人对望了许久,翟郅逸弯下腰,准备接过兜兜,琬琰却死死抱着兜兜不放手。
“小琰,你累了,我来抱。”
“不!”琬琰只说了一个字,却表达了她强烈的抗拒。
翟郅逸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小琰,这是意外。”
琬琰到现在都还在后怕,从楼梯上摔下来,多高的楼梯才会摔得头破血流?如果有人时时照看她,她怎么会摔得头破血流?
琬琰不想把事情想得那么糟,不想让自己变得偏激,但是李阿姨不喜欢她跟兜兜是事实。
“小哥,我要搬出翟宅。”琬琰一直在犹豫该怎么告诉翟郅逸她的决定,现在却没了任何顾忌,她不能让兜兜待在有可能伤害她的地方。
翟郅逸的心因为琬琰这句话沉进了冰窖里,他看着她,“你决定了?”
“嗯,我决定了。”琬琰的目光没有焦距,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该怪谁,兜兜是她的责任,她却理所当然的推给了一个佣人,是她在无形中开始依赖别人,所以兜兜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那好,我跟你一起搬出来。”翟郅逸强笑道。
“不!”琬琰再度拒绝,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翟郅逸慌乱地看着她,“小琰,是不是……我们也意味着完蛋了?”
琬琰的目光终于慢慢聚焦到翟郅逸脸上,她看着他着急慌乱的模样,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我不知道,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小琰,这是意外,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别这样,好不好?”翟郅逸双手握住她的肩,他开始害怕了,那种即将失去她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自从席熙伦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裂缝是他的轻忽造成的。
“小哥,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琬琰终究还是心疼他,她真的没有怪他,甚至没有怪李阿姨。
是她将太多精力放在了工作与找房子上,才会出现这种意外,她不怪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翟郅逸的手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他看着她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的兜兜,他宁愿她怪他,也不愿意她这么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琰……”
琬琰摇头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他来了这么久,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他没有问兜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他只是关心她会不会离开他,会不会责怪李阿姨。
琬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不得不多想。她知道这么想对翟郅逸不公平,在巴黎时,他对兜兜的好,甚至会比亲生父亲还要细心,但是现在,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事盘桓在中间,今后,兜兜也会成为他们生活中的最大矛盾点。
琬琰突然明白了妈妈当年所处的两难境地,妈妈年轻时候很漂亮,许多人愿意娶她,她也曾尝试着去交往,但是最后都无疾而终。
她终生不嫁,宁愿日子过得清贫,也要守着她跟弟弟,是因为,她不想有一天,她跟弟弟会受到委屈。而现在,她亦不能让兜兜受到委屈。
翟郅逸坐在琬琰旁边,看着她亲手关闭了他想通往的那扇门,他说:“兜兜受伤,我很抱歉,但是小琰,我们谁也不希望兜兜受伤。”
“小哥,你爱兜兜吗?”琬琰忽然抬头直勾勾地望进了他眼底。
翟郅逸一怔,“我当然爱她。”
“可是你刚才没有问她伤得怎么样了?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住院?小哥,我们跟从前不一样了,兜兜是我的命,你明白吗?”琬琰哽咽道,她狼狈地扭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她软弱的眼泪。
翟郅逸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没有问,是因为我来的时候,李阿姨已经打电话告诉了我兜兜的情况,我不是因为忽视她才不问,小琰,你这样说对我不公平。”
琬琰闭上眼睛,逼退涌上眼眶的潮气,“Sorry,我的心很乱,我不想说话,也不想跟你争吵,你让我静一静。”
此时去办理入院手续的李阿姨回来了,她看到翟郅逸时,脸上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惧意,“黎小姐,住院手续已经办好了,病房在6楼12号房。”
“谢谢。”琬琰疏离客气道。
她抱着兜兜站起来,因为久坐,她身体晃了晃,翟郅逸连忙扶着她的胳膊,柔声道:“小琰,我来抱吧。”
“不用,我可以的。”琬琰拒绝了,关于兜兜的事,她再也不会依赖别人。
翟郅逸看着她抱着兜兜一步步向电梯间走去,他感觉到她正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那短暂而绚丽的记忆,如满天的烟火,只留下灰色的痕迹。
李阿姨看着翟郅逸失落的神情,她说:“少爷,对不起,我……我只离开了一下,我真的没想到兜兜会从楼梯上摔下来,我……”
“李阿姨,回去跟我妈说一声,你要回家养老,翟家恐怕不能再留你了。”翟郅逸转过头来冷淡道。
“少爷……”
翟郅逸转身大步追上去,他接到李阿姨打来的电话,他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裂,那些他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兜兜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额头上的伤口,恐怕会留下疤痕。
琬琰送兜兜回病房,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有轻微的脑震荡,本来不需要住院观察的,但是琬琰吓坏了,执意要住院。
将兜兜放在病床上,她不安地动了动,带着哭腔嚷嚷:“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琬琰的心犹如被撕裂一般,痛得揪心揪肺,她抚摸着兜兜的小脸蛋,她脸色惨白,额头上的纱布浸出血迹,脸上还有医生没有擦干净的血,她哽咽道:“妈妈在这里,宝宝乖,妈妈陪着你。”
兜兜在琬琰怀里蹭了蹭,才又睡去,琬琰移开视线,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兜兜受伤。
琬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知道她不该责怪翟郅逸,她只是更恨自己,她才是那个自私伤害兜兜的人。
即使她跟席熙伦走不到一起,也不该剥夺他作为父亲的权力,更不该剥夺兜兜得到父爱的权力。
“对不起,兜兜,妈妈对不起你。”琬琰抬手抹去不停滑落的泪。
她不能软弱,至少在兜兜需要她的时候,她要坚强,这三年,她都一直坚强地走过来了,现在,她也能坚强地走下去。
琬琰抿了抿唇,她将兜兜放回枕头上,翟郅逸敲门进来,琬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卫生间接热水。
出来的时候,翟郅逸伸手去接水盆,“小琰,我来吧。”
琬琰摇了摇头,“谢谢,我自己来。”
翟郅逸的手僵在半空中,琬琰已与他擦肩而过,他侧身看着琬琰将水盆放在地上,然后拧了热毛巾给兜兜擦脸,她的动作细致温柔,背影却是那么的疏离。
他感觉很无力,他慢慢走过去,来到她身后,“小琰……”
琬琰将兜兜的脸擦干净,然后又将她的手与胳膊上的已经凝固的血迹擦干净,她蹲下来,将毛巾丢进水盆里,轻轻开口,“小哥,我不怪你,真的,你不要自责,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知道的……事关兜兜,我就没办法冷静。但是我说要搬出去的事也是真的,我留在省城,但是我不能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不能再依赖你,也不能将兜兜的责任推给你,或者是别的任何人。”
“小琰,你这样会让我感觉到你不再需要我,我……,今天这个意外,我不会推卸责任,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判了我的死刑,在巴黎,我们生活了三年,不是一样相安无事。”翟郅逸辨驳道。
琬琰仰头看着他,“这里毕竟不是巴黎,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不定因素,我原以为能够跟你在一起,但是……小哥,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好不好?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翟郅逸蹲下去,双手落在她脑后,薄唇贴上她的额头,他闭上眼睛,“小琰,我爱你,也爱兜兜。我承认最近因为忙,顾不上你跟孩子,兜兜受伤,我比任何人都心痛,比任何人都自责,小琰,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否决我三年来所做的努力,好吗?”
琬琰轻轻靠近他怀里,她哽咽道:“我们真不该……”
她没有说完,翟郅逸却已经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他的心像搅拌机拼命搅过一般,痛彻心扉。他抱着琬琰,像抱住人生最后的希望。
琬琰感觉到他的绝望,她流着泪,“小哥,你太傻了。”
“你不是也一样傻?”翟郅逸忧伤道。
琬琰不再说话,曾经那么爱他的她哪里去了?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分手,没有邢明泽没有席熙伦,现在是否已经结为夫妇,是否有一个像兜兜一样可爱的孩子?
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