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是个完美主义者,不管什么时候,她出现在大家面前时,都一定是最美的。如今她背上纹了这么丑陋的野兽图,又打上了邢永涛的印记,以她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熙伦面前的。
潘朵死死抱住他的腰,季奕宸本来是军队里出来的,力气非一般人能比,他握住潘朵的手用力一扯,就将她的手扯开了,然后他手一松,往前走去。
身后忽然“咚”一声,他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去,看到潘朵摔倒在地,他急忙奔回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看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胸罩,他尴尬地移开视线,捡起她的衣服,将她裹住,然后抱着她坐到沙发上。
他背过身去,不敢看她,“朵朵,你先把衣服穿上吧,穿上我们再谈。”
潘朵低头看着自己这副模样,难堪地红了脸,她也顾不上疼,连忙拿起衣服穿上。等她整理好后,季奕宸才敢回过头去看她。
或许刚才发生了那一段插曲,两人都很不自在,面对面坐着,都没有说话。
季奕宸冷静下来,想到刚才激动的自己,想到潘朵抱住他腰时的悸动,想到潘朵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朵朵,你说话啊,你的声音呢?”
这句话似乎触中了潘朵的伤心处,她未语泪先流,季奕宸看得心紧,抽了纸巾递给她,“你别只是哭啊,这十年来你在哪里,都做了什么?我们找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一直不出现?”
潘朵一边擦泪,一边从随身带的坤包里掏出纸和笔,在上面写着:“我失声了。”
季奕宸看着她写的字,脸色立即就变了,大声道:“失声,什么意思?”
潘朵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了下来,她哽咽地发不出声音,另一手颤抖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哑了,再也说不了话了。”
写完,她似乎手都脱了力,笔从她手指间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而她也趴在桌上悲恸地哭了起来。
季奕宸看着那几个字,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的,哑了,潘朵居然哑了,怎么会这样?
看见潘朵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可以放心的哭一场的模样,季奕宸一颗心软得快要化成了水,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来落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潘朵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转过身去倒在季奕宸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季奕宸愣了一下,随即将她拥紧,“朵朵,别哭了,别哭了啊。”
潘朵哭了好一阵子,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她抬起头来,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着季奕宸,那眼神含着歉意。
季奕宸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摇摇头,“不用觉得抱歉,我们以前还是朋友,不是吗?”
潘朵点了点头,伸手比划着什么,看到季奕宸一脸茫然,她尴尬地垂下手,然后从包里又掏出一只笔来,在纸上写着:对不起,你不懂手语,我想说谢谢你。
季奕宸看着纸上的字,心里又是一疼,曾经骄傲的潘朵,声音婉转动听的潘朵,如今却只能靠手语和写字来表达自己想说的东西,他伤感极了。
“没关系,不要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你也不想这样的,你的声音……”季奕宸问了一半,又怕会触到她的痛处,又将话咽了回去。
潘朵笑了一下,因为刚才才哭过,此时脸上还带着泪珠,那一笑,竟说不出的凄美,季奕宸心中一紧。
曾经的潘朵,像是傲立在山间的百年松柏,坚韧刚毅,让他敬佩不已,而如今的潘朵,却像路边的一株小草,柔弱无依,让他心疼不已。
潘朵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整个人都在颤抖。
季奕宸看着她惊恐的模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朵朵,别害怕,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潘朵颤抖得很厉害,她握着笔,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之前,我自杀过,上吊,没死成,被救下来后,伤了声带,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季奕宸惊愕地看着她,是怎样的绝望,让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朵朵,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朵摇头,眼泪纷飞,说不出的可怜。
“朵朵,你别哭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杀,是不是邢永涛那个畜生害你的,你跟我说,他是不是……”季奕宸一想到邢永涛在她身上纹的野兽图,那象征着这个女人都是他的纹身,他就气愤不已。
潘朵捂着嘴,眼泪爬满了她的脸,她写着:“奕宸,你别问了好不好?我不想说,那是我最不想去回忆的回忆。”
季奕宸望着她,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她到底承载了多少痛苦,才会连回忆都不想回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将邢永涛绳之以法。
季奕宸想了想,说:“朵朵,跟我回去吧,熙伦一直在找你,他……很想你。”
潘朵眼中的泪又涌了出来,提到席熙伦,她眼神中露出一抹惊心的绝望,她不停摇头,“不要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潘朵了,现在的我,配不上他。”
“朵朵,你是为了他才受尽折磨,他不会嫌弃你的,跟我回去,我会安顿好你,邢永涛不敢动你。”季奕宸说。
如果熙伦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不会嫌弃她,反而……会更爱她吧。
可是,想到黎琬琰,他又犹豫起来,从始至终,黎琬琰都是无辜的,如今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熙伦已经向她求婚了,如果这时候潘朵回去,黎琬琰又该何去何从?
季奕宸拧紧了眉,朵朵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为什么要等到事情变得复杂了才肯出现?
潘朵还是摇头,她在纸上写着,“不,我不能跟你回去,奕宸,你就当没见过我,就当我死了吧,我不能见熙伦。”
“朵朵。”季奕宸急得声音提高了一分贝,看见她受惊似的瑟缩了一下,他又放柔了声音,“你还活着,我怎么能当你死了?熙伦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很开心的,你就算不想见熙伦,也要见见你的儿子小吉他啊,他已经十岁了,你还从来没见过他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他吗?”
听到小吉他三个字,潘朵眼泪滚滚而出,清瘦苍白的脸上尽是泪水,“我想,每日每夜都想他,想得快要发疯了,可是我不能去见他,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季奕宸瞬间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邢永涛胁迫你?朵朵,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畜生?”
潘朵擦干眼泪,那神情,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恸,她在纸上写着,“奕宸,你别冲动,邢永涛比你们想象的要狡诈,就连上次他入狱,也是他计划好的,熙伦能够那么迅速的搞垮邢氏,也是因为邢氏早已经被他架空,熙伦查到的那些流散在国外的资金,只是冰山一角。”
“他留下的那些证据,只是为了引熙伦上钩,他坐牢,是想金蚕脱壳,假装病死在牢里,然后用另一种身份重新活着。他比你们想象中的更难对付,我留在他身边十年,他做事滴水不漏,我全程参与他的计划,却一点罪证也掌握不到。我已经在他身边潜伏了十年,我不能功亏于溃。”
季奕宸看着这些字,震惊极了,“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肯出现,是要掌握他的罪证?朵朵,你怎么这么傻?”
“我爱熙伦,我不想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奕宸,请你一定要帮我保密,不要告诉熙伦见过我。”潘朵抬起头来,目光楚楚地盯着他,带着一丝乞求。
“可是,朵朵,你不会后悔吗?熙伦要娶别人了,如果你再不出现,他就永远不会再属于你。”季奕宸皱眉盯着她,满脸的凝重。
潘朵愣了愣,随即苦笑,她在纸上刷刷写了几句话,“奕宸,熙伦是我这一生最想守护的人,我不能冒一点点的风险,如果我现在回到他身边,那么我这十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朵朵,熙伦已经不是当年的熙伦了,他可以保护他自己,也能够保护你,你不要以身犯险,邢永涛这禽兽毫无人性,他会杀了你的。”季奕宸震憾了,同时心里酸涩极了。
潘朵对熙伦的爱这么厚重,而熙伦却要娶别的女人,这对她何其不公平?
潘朵摇头,脸上浮现一抹轻笑,“爱情,不是得到,而是给予。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爱支撑着我活到了今天,只要他平安幸福,我无怨无悔。”
季奕宸看着她脸上那抹倾国倾城的笑意,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潘朵走后,季奕宸呆呆地坐在沙发里,看着她刚才坐过的地方。良久,他伸出手去抚摸沙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
他想起曾经温小暖跟他吵架,问他心里藏着的那个女人是谁?他苦笑起来,朵朵,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喜欢过你。
季奕宸站起来,才发现她的便利贴本子遗落在桌子上,他拿起来连忙追了出去,午夜的大街上,行人很少,一眼就可以看到街的尽头,可是潘朵却已经消失了。
他站在空荡荡的街头,若不是手中还握着潘朵留下的本子,他会觉得那是他做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他看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奕宸,答应我,不要告诉熙伦,不要破坏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朵朵,你还在受苦,熙伦怎么能幸福,他怎么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