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从书洋镇折腾到机场时差不多是下午，长途跋涉让她脸色差得难看。上飞机她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将黑色卫衣连帽罩在头上，戴好口罩闭上眼。
没多久，她就觉察到身边有人坐下。
后者身上传来清冽的甘茶香，让原本沉闷的机舱空气也变得清新几分。
好景不长，当这一排靠走廊的位置有人坐下来后，周满耳边充斥着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到带着声带都在颤抖的夸张哈哈哈，她秀气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吵闹的短视频里的声音像是一枚接着一枚的流弹一般击中她的耳膜，周满轻叹一声，看来是不可能在飞机上好好休息。
她预料得不错，当飞机起飞进入平流层后，社会摇再一次充斥着她整个听觉。
咳咳。就在周满准备拉下帽子时，她听见紧邻着自己位置的人低咳两声，随后一道略带着沙哑的年轻声音响起：耳机。
比她快一步。
周满隙开眼，她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着对方的手机，吵。
坐在靠走廊位置的是位中年妇女，听见后不满反驳：你谁啊？管那么多？我爱听就听，让你听了吗？语气跋扈蛮横。
您现在公放我能听不见吗？
嚯哟，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没礼貌，你不爱听就别听，我看你年纪轻轻，你妈没把你教好吧？要不要我来替你妈教训教训你？大妈寸步不让，大有将黑的说成白的架势。
周满心里叹息，她是觉得旁边的少年是招架不住的。
可周满想错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仿佛是一声低不可闻的讥笑，随后她看见那只指骨微凸到性感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当那只连指甲都修剪地圆润的手指停下的一刻，周满感觉到的对方倏然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低哑中又不失带着不容退却的强势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妈从小教育我让我在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她的教育肯定是您这样负外部性阿姨所不能理解的。违反公序良俗还能如此振振有词，阿姨您的教育普通人真比不上。说完后，周满看见跟前这道颀长的身影冲不远处的空乘招手，您好，请问还有乘机须知手册吗？我想这位阿姨应该需要，麻烦了。
这一系列动作和讥讽完全没有一丁点能让人挑刺的地方，旁边也早有人受不了那大妈的喧哗，如今见有人站出来，自然跟着一块儿附和。
是啊，这什么素质？人家小伙儿说的没错，你听你就带着耳机，影响别人多不好？
还这么蛮横，真是丢人。
就你这样还想当别人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这小伙儿长得多俊秀，估计人家父母也长得不错，就你这样也好意思？
周满听见最后一句神级辩论时，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大妈还想撒泼，可碍于机组工作人员和周围的舆论，只好惺惺作罢。
周满在口罩后的嘴角牵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在再次转过身睡去之际，她又听见邻座两人的口角。
你别以为你现在嚣张，等下飞机你给我等着！
好。
又是那道漫不经心的嘶哑嗓音，一如既往带着讥诮和不在意。
周满以为自己跟邻座的少年不会有任何交集，直到她的脑门被人推了推。
周满有些迷迷糊糊睁开眼，大约是才醒来，又或者是小天窗外面的薄暮日光太晃眼，后者逆着光，那张脸叫她看得并不真切，但声音挺具象，醒醒。
这道声音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周满几乎瞬间清醒过来，她才发现现在自己跟身边少年过分亲密的姿势——
她整个人的脑袋几乎都枕在对方肩头。
周满一个激灵，猛然坐起来，黑色的连帽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至后颈，露出一头乌黑长发。
对不起。周满说。
嗯。邻座少年的回应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然后撕开湿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指。
周满：
刚下飞机，手机登时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上面几乎都是何慧发来的消息。
满满，到了延湖市想吃点什么？
落地后就打电话，慧姨和你贺叔就在负二停车场。
这么长时间应该饿了，买了点小食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还有几张拍摄的食物的照片。
周满正准备给电话另一头的人回拨过去，耳边先传来惊喜又亲切的声音——
满满，这儿。
周满抬头就看见前面不远处出口保养适宜的妇人冲着她招手，周满走出去，乖巧叫人：慧姨。
何慧将她抱住，怜爱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孩子
周满没吭声，就这样安静地被来人抱着。
当时你贺叔打电话你还逞强，说什么自己能处理？能处理就是开学一个多月还没去学校报到吗？何慧心疼说。
周满微微抿唇，她当初以为自己都能处理好，所以婉拒了贺家的帮助。她父亲大学时跟贺家叔叔是室友，关系很不错。只不过毕业后她父亲一门心思要回大山里种植茶叶，跟从前生活的好些人断了联系，唯有贺家一直有联系。相比于周围在金融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同学，周父更像是隐世闲农。不说大富大贵，却也是一番闲云野鹤淡泊闲适的生活。
如今她父亲意外离世，周家这边早没了亲人，至于她母亲，不说也罢。
路上，何慧笑眯眯跟周满介绍说：家里有个混世魔王，跟你一样大，我还记得当初你才出生的时候，你爸爸跟你贺叔商量着要订娃娃亲呢！
周满听得满头大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满是随了她父亲的性子，文静中带着处事不惊的沉敛，何慧越看她越喜欢。
不过贺成修这小子以后敢让你生气，你只管教训他，不然就告诉慧姨，慧姨断他零花钱！何慧揽着周满肩头说。
周满：
其实这也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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