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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因缘

    <b></b>                  一室寂静沉凉,丝毫不衬午间炽烈。

    二人每每提及往事,皆处于此般境地。

    且不说气氛与时机都不合适,而且……分明是因缘风月事,但在他们口中,却总有些杀意萦回,盘旋不去。

    第一次是大婚当日,他们各自背负着无穷算计,在图穷匕见的杀局里意外重逢。第二次在藏鹿园,所有衷情和试探,都藏在深沉而尖锐的对答之中。

    第三次,就是今日。

    自姜云话音坠地,流淌的默契与缠绵尽数消失,最是喜怒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此刻不露半分神情。

    姜云通人心,善观察,但即使是她,也猜不透明燎之意。

    人人皆知,太子明燎深沉多智,喜怒无常,妄断太子之心,从不是明智之举。然而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也少有彻底收敛之时。

    他不在乎朝堂臆测,更不在乎毁谤与弹劾,所以,即使天下议论纷纷,明燎也从来不曾收敛本性。

    然而当明燎故意压制本心,就连夫妻一体的太子妃,也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她猜不透看不清,却不代表不能领悟。

    他们朝夕相处,明燎不厌其烦地伺机寻迹,一次又一次见缝插针,将答案摊开写明。

    无言中的冷淡和警醒,姜云自然心中有数。

    只是于姜云而言,无论明燎心意如何,她都不会在此时分神追问。

    就算不提时机与心境,眼下也还有更要紧的难题。

    而且,她的骄矜与风度,也不容她纠缠一桩小事。

    突如其来的激气转而平息,那一声质疑之后,如同针锋相对一般的沉滞忽然消散。

    姜云淡淡道“殿下如此说,那就意味着,您仍然未曾查清?”

    明燎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也略过方才的质问,漫不经心地应道“你所说之事,只有成越知晓。”

    姜云撇开目光,低眉顺眼。

    她又拈了一块糕点,却提不起品尝的心。直到细碎的糖粉化入温热的掌纹,姜云忽然把手里花糕抛入一张小碟。

    玉箸与碗碟磕磕碰碰,沾着一道白霜滚落在地。

    姜云眉眼微沉,俯身拾起散碎花糕,手指在筷尖的糖晶之上按了一按。

    待她直起身子,却只说了一句轻而淡的告罪之言。

    “姜云失礼。”

    即使如此,她仍然如云如风,无波无澜,好似失仪事小,不值一提。

    明燎仍然一言不发,却为她递了一方丝帕。

    姜云叹了叹,净了手,也净了心。

    一晃而过的细枝末节,不曾在他们眼中留下痕迹。

    她不会故作姿态地出声解释,他也不会恍若无知地假意包容。

    姜云停了片刻,终于开口“我与殿下,见过两次。”

    明燎唇角微扬“果然。”

    姜云缓缓闭上眼,似在酝酿一般。

    良久,她也轻也缓地斟一杯茶,把澎湃的心潮及时熄灭。

    “彼时,我不信任陵阳侯府,也不信任并不相熟的徐太傅。”

    往事悉如云烟,女子的声音浅淡矜持,还有一丝看破世事的从容与温润。

    “姜家的人更不在乎我的死活。殿下或许不知,得那位高僧为我批命,陵阳侯甚至不曾与外祖去信商量,就急匆匆地为我收拾行装,送我离开京城。”

    明燎忽而皱起眉。

    太子妃无需旁人怜惜,他也不会小看姜云。只是姜励此举太过荒唐,但凡心有良知之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唐突冒昧地送去一个外孙女,倘若徐太傅不愿接受……

    姜云笑了笑,借清茶润嗓,平静得一如往常。

    “殿下知道,我从不认命,也绝算不上安分。”

    明燎失笑,悠悠叹道“当局者也清,太子妃的识人之能,在自己身上倒也奏效。”

    姜云笑着点点头,眼中慢慢掠起追念“临近江南之时,侯府的护卫耐心耗尽,我挑了一个月明星稀,天时正好的日子,孤身一人跑了出去。”

    明燎若有所思地看向姜云。

    她的暗示极为明显,但明燎仍然没有印象。

    七年前,他奉命暗查江南科举诸事,隐瞒身份亲力亲为,行踪极为隐秘。

    倘若遇上陵阳侯府的队伍,明燎绝不会置之不理。

    以太子殿下的敏锐,无论侯府中人赶赴江南所为何事,他都会派人仔细查证。若如此,许多事,或许不会拖到今天。

    姜云轻叹“此事说来似也荒谬……”

    “我沿着河寻找人家,找到一位借着晨光浣洗衣物的姐姐。”

    即使只是路遇之人,她也不愿放轻警惕。

    姜云的经历使她比同龄之人机敏太多,直到精挑细选,选了一位绝无威胁的老婆婆,她才肯收起戒备上前搭话。

    “虽然境遇不佳,但侯府底蕴如此,即使不受重视,也能拿出几样贵重首饰。我与那位姐姐换了一身素净衣裳……”

    历遍春秋再回想,姜云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也是天意如此,若我晚去一步,就只能换到湿衣裳了。”

    明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姜云眼底的释然与淡泊。

    但她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明眸之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后悔“姜云自认见遍丑恶,也能明辨是非曲直,那位姐姐是个好人,但……”

    姜云闭上眼,沉沉一叹“那般境况,她大抵也能看出什么。见我不愿现身人前,姐姐便说,回家给我找些散碎银子,让我等她片刻。”

    明燎眉峰一扬,低低笑道“你不会听。”

    “对。”姜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茶盏,眼帘始终深深垂着“我怕自己看错人,也怕耽误时间,只是当时,我无路可走,实际也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以此辨认方向。”

    “胆子不小。”明燎意味不明地评价一句,也斟了一杯清茶。

    姜云听出了他的微嘲,但也无意回应。

    年少任性,没什么好辩驳的。

    她慢慢地举起杯子,临近唇边却又放下,决心一气道尽前尘。

    “怀璧其罪。我为避祸遮掩身份,那姐姐却路遇歹徒,因一枚扳指招来大患。”

    姜云的手指已经攥紧,死死扣住茶盏边缘“对方垂涎她的美貌,何况她还得了一份意外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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