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
朱厚照看着一本红漆秘折。
这,是朱厚照命锦衣卫暗中调查的大明国库盈余状况。
正德元年,大明国库库银三百万两,布匹九千匹,粮食六百万石。
正德元年,大明一千八百九十五万户,共计人口八千九百五十万余人。
大明户籍只算户主,一个家族纵然有上百人,也只能算作是一户。
一口之家哪怕仅有三人,同样算作一户。
而大明赋税皆是按照每户收取。
且税率低到令人发指。
对平常百姓而言,这自然是仁政,可对于那些大家族来说,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昨天小宫女所说的事情,是无法在大臣奏折上看到的。
自洪武皇帝之始,每一朝、每一代的帝王皆是省吃俭用,能攒下这三百万两银子,堪称不易!
户籍纳税制固然有着很大的漏洞,可这藩王制才是最为根本的弊病!
小宫女所说的大户,除了官宦以外,还有藩王。
正德元年,大明藩王五百五十二位,其中继承王位者,一百四十余人,继承公爵者一百七十余人,继承侯爵者二百余人……
而且这些爵位世代继承,永不纳赋!
同时,这些藩王们还有征收封地赋税的权利。
与此同时,这些封地之中,承载着数千个大小世家。
在他们手中不但握有大量的土地,征收赋税也是按照户籍纳税。
三口之家,只有一亩薄田,一年纳赋一石。
百人家族,良田百亩,一年纳赋三石。
数百氏族,良田千亩,一年纳赋三石。
并且,最为能支撑一国开销的商业赋税,竟然一项都没有!
其原因,竟然是大明重农抑商,商人身份贫贱,不入仕,一切国策皆为农民。
而这赋税重担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这些农民们的身上。
以至于当今天下,穷者越穷,富者越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砰!
朱厚照手掌重重的拍在红漆密折上。
此时此刻,朱厚照怒火中烧。
大明江山,就是被这样的一群蛀虫给毁了!
这一刻,朱厚照心中杀心大起。
他决不允许大明帝国就这样没落!
更不允许有人败坏他的大明江山!
清丈天下良田,推行一鞭法!
大明天下,不再按照每户、每丁纳税,而是按照天下良田多少征收。
你有多少良田,便征收多少赋税!
这一刻,朱厚照豁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森冷寒芒。
清丈天下良田,推行一鞭法,固然艰难重重!
但朱厚照的决心,却没有半分动摇。
“来人,传旨,宣曹正淳即刻前来见朕!”
小太监匆匆拜离养心殿,前往东厂传旨。
曹正淳得闻天子圣旨后,当即前来养心殿内。
“臣曹正淳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东厂督主曹正淳一脸恭敬,唯唯诺诺的跪在朱厚照的面前。
“朕安。”
朱厚照将事先写好的密旨拿起,交到了曹正淳的手中,不怒自威道:“朕给你一道密旨,打开看一看吧!
“臣遵旨。”
曹正淳将密旨打开,当他看到密旨上的那一行字时,瞳孔骤然一紧。
‘彻查朝中上下官吏家中所有田赋家产,清查天下所有藩王税收。’
这一刻,曹正淳终于知晓了皇帝为何会深夜召见于他,为何将此密旨交到他的手中。
在曹正淳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两个字‘削藩’!
原来这些年皇帝沉浸玩乐,不思朝政,一切都是外人的看入眼中的假象。
甚至就连自己,也被皇帝骗过了。
这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哪还是一位少年。
分明是一位雄主,一位将天下收入囊中的皇帝。
这一刻,曹正淳已深深感受到皇帝沉浸已久的锋芒。
多年来的隐忍,原来只为磨剑,今朝露锋!
“曹正淳!”
曹正淳身形骤然一颤,微微黔首,恭敬拜道:“臣在。”
“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不需要朕教你了吧!”
皇帝之声,虽为稚嫩,却有一股堪比天岳般的威压。
“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臣宁可粉身碎骨,也定会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
“很好。”
“你退下吧!”
“遵旨。”
朱厚照望着曹正淳躬身退离养心殿的背影,嘴角上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别看曹正淳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处处唯唯诺诺。
但朱厚照却是没有轻视此人。
能够做到东厂督主的位置,除却有过硬的本事外,更是有着深如大海般的心计和伪装。
如果说,将西厂督主雨化田比作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
那他曹正淳,便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剑!
看似不起眼,但稍加打磨却是一把可以斩断敌人手脚的绝世神兵。
曹正淳无论宫内宫外,手眼通天,监听天下。
为人更是做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
但在皇帝和权利的面前,他却显得如蝼蚁般卑微。
这个天下,毕竟是朱家的天下,出了皇宫,任凭他权力通天,但在皇帝面前,他依旧是臣!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赐予的,皇帝交代下来的事,不但要做好,还要做的漂亮!
东厂之中。
曹正淳望着已经堆成小山般高的金银珠宝,无奈的叹息一声。
哎——
这些珠宝,都是他这些年来慢慢积攒下来的财富。
但这一刻,他却是明白,财富和权利比起来,一切都显得卑微了。
皇帝今日之举,早已向他展露出决心。
皇帝不但要对天下藩王动手了!更是要对满朝文武的贪官污吏,奸佞之臣动手!
这,是他唯一一次向皇帝示好的机会。
大是大非面前。
他曹正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