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卢家三娘长相更多像卢夫人。宣音刚见过那卢夫人的画像, 模样温婉宜人，卢三娘与她约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比起卢夫人，卢三娘看起来更多了一份病气，身姿纤弱, 连唇色都比旁人白些, 仿佛风吹就倒, 楚楚可怜。
不过也确实楚楚可怜。宣音记得这卢三娘三岁多那年, 卢家夫妇就带着她去开封求医。
不料，走到半路大雨倾盆，路上滑坡，马车直接摔进了河里。卢老爷直接被急流卷走。卢夫人回来后久病不愈, 挺了小半年人也没了。
在这期间, 无论是卢老爷的丧事, 还是卢夫人病重请大夫, 卢家上下大小事务都是及时赶来的霍老爷处理。最后就连卢夫人的后事也是霍老爷经手。
卢夫人死后, 霍老爷就此在卢宅住了下来, 抚养卢三娘, 顺带着霍家其他人, 也理所当然的一起搬进来了。
而卢家原本的下人, 散的散, 老的老。没两年就全变成了霍家的人了。
宣音听完后, 只能心道一声，“好一手改换门庭。”如果卢三娘子再出事, 那这卢家变成霍家，恐怕也就换个字的事了。
“三娘子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弱吗？”宣音望着卢三娘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问道。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哪像是妖魔。
“早些年就不太好, 今年病了一场后，就一直都这样了。”
莲叶来卢宅也就半年时间，知道的倒也不多。
宣音转过头，“三娘子今年病过？”这点她没从别处听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旋即一个念头浮现脑海，“该不会是在开春后病的？”更或者说是那次踏青后？宣音眼微眯了起来。
“好像是。”
莲叶显然没当回事，但经过宣音这么提醒，也想起了些，“我只记得，是在夫人她们一起外出踏青回来后，没多久……”说到这，莲叶马上就想起了宅子里的那些怪事，不由咽了咽口水，没再说下去。
宣音暗中点点头，又跟那次踏青有关么。卢家开始发生怪事，霍氏称卢三娘被妖魔附体，这一系列事件，都是从那次踏青归来后开始……那次踏青，莫非发生了什么……
正在宣音思索时，旁边莲叶突然望着前方，捂嘴惊呼起来，“三娘子！小心！”
宣音回首就见窗边的卢三娘，失去重心朝窗外歪去，好巧不巧斜侧方有一根尖锐树枝，如果一头撞上，少不得要见血。
就在卢三娘捂住脸，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时，手忽地被人抓住，紧接着双脚就稳稳踩在了地面。
“得救了？”
卢三娘心砰砰跳地放下手，不可思议地张开眼，就见一张笑脸，宛若春风般拂面而来。
宣音双眸弯若月牙，轻轻松开了卢三娘的手，“没事吧。”体温偏凉，但属正常。脉搏正常，体味正常，眼瞳颜色正常……几乎就一瞬，宣音就近距离扫视完了卢三娘，顺便还打量完了她的闺房。
普通的女孩子闺房。没有一丝妖气，或鬼气。
但相比起霍二娘房间的精致，这房间着实朴素了些。
卢三娘望着宣音那双清澈的眸子，怔了下便垂下了头，捋着肩边垂下的发丝，细声道，“没…事。”
“在下柳宣音。是捉妖人的侍从。”宣音自报家门地拱了下手，她注意到卢三娘在听到捉妖人时，抚弄头发的手，微微顿了下。
“小女子卢三娘。”卢三娘小心翼翼地回了个礼。她声音柔软，像是不太习惯于外人交谈，整个人怯怯的，就如一只无害的小兔子。
据人言，这卢三娘因身娇体弱，从小就待在这卢宅，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一次交际，就是霍家的人。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柳、柳姑娘。是为了宅子里的那些怪事来的吗？”卢三娘抬起眼，有些紧张道，双手都捏在了一起。
当下宣音就有了决定，笑容明灿如光道，“姑娘可否有遇到什么怪事？”
“这个没有。”卢三娘咬了咬唇，又低下了头，手指捏得更厉害了。
“既然如此，姑娘身无大碍，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宣音决定先不询问卢三娘这边的问题，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
听到这话，卢三娘诧异地望向宣音，却见宣音一个翻身，身手利落地跃出了院落，落地后，还朝着窗台上的卢三娘笑着挥了下手，一双如清泉般的眸子，在阳光下如波光般粼粼闪动。
这洒脱干脆的身影，看得卢三娘一双杏仁眼微微亮了亮，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陡然黯淡了下来。
如果此刻宣音的系统还完好，恐怕就会听到叮叮叮叮，好感上下波动的声音。
“……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就跟卢三娘说了两句话？”柳轩明趴在软塌上，神色古怪地看着宣音。
宣音坦然笑着，“不错。以当时的情况，多问也无益。至于霍二娘那边，倒是与我们之前调查的基本相差无几。她今早掉的牙，已经在院子里的小竹丛里找到了，另外也在一棵竹子上找到了吻合的牙印。看样子，应该是自己磕上去的。”
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宣音就见柳轩明嘴角抽搐了下，“话说，她这个不会是那什么夜游症吧。难道睡觉前没有绑起来？”
“有绑起来过。但是都没用。”宣音也有想过是不是梦游。只是看霍二娘的情况，又不怎么像。
“每到晚上，再多的防范也都无济于事。我还得知，霍二娘的确是抢夺过卢三娘的东西，但在这些怪事发生后，霍二娘将东西都统统还了回去。不过……”
宣音顿了下，缓缓道，“当天夜里。她又会跑到卢三娘那里，将东西要回去。对此，霍二娘自己一无所知。”
柳轩明听完神情更怪异了，“这就不太像了。”摩挲着下巴，柳轩明又看向了孟子珞。
今日用完早餐后，宣音和孟子珞就兵分两路，宣音负责霍二娘和卢三娘，以及那些丫头、嬷嬷。孟子珞则是霍老爷和霍夫人，以及霍大郎、剩下的男仆。
“霍大郎的情况，也是与霍二娘那般无二。因为受了不少惊吓，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而霍老爷那边，我并没有亲眼见到人。霍夫人不想让我们见霍老爷。”
孟子珞迟疑了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怀疑，霍老爷是不是也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出现‘怪事’，倒可以说癔症、错觉、幻象等等。可要是一整个宅子呢？
屋子里一下就沉默了起来。只有赵祯呼呼的声音，自从他那日东倒西歪睡着后，中途就醒来过几次，其他时间多数在睡觉。
宣音看他体内的深黄色气息一点点，重新凝聚变多。就没怎么担心了。大概也就这两天时间，就能正常了。
为黑色狸猫掖了下毯子，宣音望向卢家这庭院深深，这卢家的是怕不像表面这样简单。霍家人也好，卢三娘也好，似乎都在隐瞒着什么。
内院。一处院子里。
霍夫人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正背朝着阳光，但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里，似是只有这触手可及的光，才能让人稍显安心些。
她跟前，并排站了几个仆人、婢女。若宣音和孟子珞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些正是今日他们与之交谈、询问过的。
而在此这些下人，则将宣音等人的去了那些地方，说了什么话，就是什么时辰去了茅厕，喝了几口水，也都一一禀报了。
当霍夫人听到莲叶的禀报时，手上的茶水差点就给弄翻了，但她全然也顾不上这些，一双眼睛直直瞪向莲叶，“那柳姑娘，真的与三娘接触了？”
“是的。夫人。”莲叶欠身恭敬道。
霍夫人似乎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踱步了两下，又坐了回去，接着再起身，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转身问道，“真的。触碰到了？没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莲叶头更低了。
霍夫人起身又走了几步，才长吁出口气，感慨道，“果然是高人。就连身边的侍从，都如此了得。我记得上次与三娘近距离接触的是谁来着？”
“是阿秀。”
莲叶声音打颤起来，“半月前，阿秀去给三娘子送吃食的路上，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破了相。”除了阿秀外，还有粱嬷嬷、冬月、贵子等等。就连厨房里的林嫂，也在摔晕前的两日，去过小竹苑。
提及阿秀这事，霍夫人的心不自觉颤了颤。其他的仆人也都面面相窥，目露惧色。
定了定神，霍夫人吩咐道，“莲叶你继续跟着那柳姑娘。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随时同我禀报。”
莲叶颤着身子应了下来。
是夜。夜色已深。
卢家的宅院，依旧灯火明如白昼。
一个身影走进了宣音等人所住的院子。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俨然正是霍家二娘。此刻她双目闭着，看似像睡着般，可行动灵敏，一路从院门走到宣音的房间门口，竟如履平地。
只是到了宣音屋子门口，霍二娘在门口站了站，不知怎的，竟又离开了。
而在霍二娘走出院门时，宣音悄然无声地开门跟了上去。
院落的某间屋子里。正伏案而坐的孟子珞，唇角微动了下，取出一页纸，稳稳地写下‘画皮’二字。随后手指轻点，又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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