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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如酒,桃李怒放,阳光明媚,这日是休沐的日子,不用上朝。

    姬冰原起来,和从前一般先去校场练了一轮骑射,浑身湿透回来洗过换了衣物,翻了下奏折没有特别急的,便又翻了翻昭信侯长史这边报过来的日常请安折子,看到里头有备办赏花演宴一事,细看日子,奇道:“今儿倒是个好日子?吉祥儿之前不都躲着应酬吗?怎的忽然想到要开赏花宴?”

    丁岱:“陛下忘了,前儿昭信侯府不是专门送了两盆‘帝君袍’进来说孝敬您的吗?您当时在议事,说迟些再赏的,后来一直忙着东边旱灾的事,就没顾上。这次侯府举办的赏花宴,听说赏的就是绿萼,据说是昭信侯府的养出来的。”

    姬冰原一怔想起来了:“对,事多忘了,呈上来朕瞧瞧。”

    丁岱笑着让人送了上来,姬冰原看那花盆中亭亭玉立,青茎长蔓,中间含苞欲放着一朵花苞,千叶重瓣,花朵果然是极可爱的嫩绿色,靠近嗅之,清香怡人,不由眉毛一舒:“孝敬得不错。”

    丁岱却委婉笑着道:“今儿确实是好日子,正是秦王府的怀清公子的十八岁生辰,礼部那边早请了陛下的旨,颁郡王的封呢,封地在旬阳,今日后可就要称呼怀清公子为旬阳郡王了。”

    姬冰原怔了下,转头看了眼丁岱,已是明白了丁岱的言下之意,奇问:“吉祥儿和姬怀清在学堂里有什么不快?”这专门挑了人家封郡王的日子搞赏花宴,明摆着是要摆对台戏了。

    丁岱笑着道:“想是为定国公家的五公子出气呢,依稀听说前日弓马课,朱五公子被怀清公子不小心击落马,摔断了脚踝,昭信侯和朱五公子一向玩得好。”

    姬冰原看了他几眼:“知道了。”却已心知肚明这“不小心”看来也不是一般的不小心。

    他想了下又笑了:“所以这是罗长史看着不好,拐弯抹角想给朕告状,我说这请安折子赏花宴怎的罗哩罗嗦写这许多,想来也是劝不住吉祥儿。”

    丁岱谨慎问:“那,赏花宴?”昭信侯年纪小,便是为这些小事和怀清小郡王对上,那也是孩子之间斗气,但陛下亲临,可就太不一样了,所以他才拐弯抹角提醒陛下今日也是姬怀清封郡王的日子。

    姬冰原道:“朕去赏花。”

    丁岱心中凛然,深深躬身:“是。”

    姬冰原起身,换了件便服,虽说微服出行,不必扰民,但皇帝出行,驻跸关防不是小事,高信已脚不点地,麻利点了好几班禁卫,提前安排去了。

    丁岱也心里一连也打算几件事务,车辇、衣物、自带的食物酒水等等,心里微微着急,正想要找个岔子给姬冰原换了衣服便下去安排,却听到姬冰原忽然问他:“怎的这几日不见青松了?”

    丁岱头皮一紧,垂下头道:“青松生了嗽疾,已挪出去养病了。”

    姬冰原转头看了他一眼:“怎的朕却依稀听说有传言,他是得罪了昭信侯,不能存身,才自请出去了?”

    丁岱不敢再说话,双膝跪下:“奴才罪该万死。”

    姬冰原心里微微疲累,坐了下来,淡淡道:“一直如此,若是朕偏上哪个几分,很快这个人就会倒霉,或是犯点什么小错,或是被弹劾……什么天子眷顾隆恩,倒像是灾厄。”既然这么费心将这闲话传给自己听到,他自然总得知道个究竟,果然云祯这是又被人惦记上了?

    恃宠而骄,擅权独断,连皇上身边的丁岱都不放在眼里,丁岱亲手□□的徒弟得罪了他,一句话就打发出去了,丁岱屁都不敢放一个。

    句句诛心,都是为人君的大忌讳。

    但姬冰原并不在意,不过今日有闲,且将这段公案给结了。

    丁岱汗出如浆,连连磕头:“天子福泽无边,是奴才伺候不周,让人算计了青松,昭信侯看出来了好心遮掩了下,但也说了皇上跟前不能留青松了,于是奴才便打发青松出去了……都是奴才该死!都是奴才该死!”

    姬冰原淡淡道:“所以青松出去,还是和昭信侯有关了?”

    丁岱伏下身子,先将青松为了同乡宫女向昭信侯求饶的前后说了,又道:“奴才事后审过青松,青松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事后他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事情太巧。但奴才派人查了一轮,京兆尹的确有个沾了点边的表亲戚,做个五品的小官,才从广南来,仗着自己有点钱,便借着京兆尹的名头想要纳一个美妾回去,的确是看中了那位同乡,此事如顺水推舟,天衣无缝,奴才无能,竟也查不出背后之人。”

    姬冰原笑了声:“若是能让你查得出来,那就不是京城这些百年门阀能做出来的手段了。门阀世家做事,哪里会留下痕迹,这也只是一步闲招,能做下来便是埋线罢了,倒是吉祥儿的机警,确在你之上。”

    他靠向了椅背:“怨不得我疼他,他的心在朕身上,因此才一心为朕着想。”

    他垂眸看了丁岱几眼:“青松你调-教许久,其实心里也有些遗憾吧?”

    丁岱磕头:“是奴才没教好,罪该万死。”

    姬冰原笑了下:“仍教他进来当差吧,经过这一次,朕想,以后他会更可靠些——降三级听用,你管教不严,罚俸一年吧。”

    丁岱一个头又磕了下去:“奴才替青松谢过陛下恩典!”

    姬冰原却站了起来:“要谢就谢昭信侯吧,朕真想知道,背后那人使下这么大功夫,最后这人情,倒便宜了昭信侯,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整了整袍袖:“赏花去吧,这孩子,朕只道平日都是朕疼他,如今看来,倒是他在心疼朕,没白辜负朕平日的栽培。”

    昭信侯府一大早也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长史罗采青迎了一轮客人后,一边擦汗一边苦着脸对章琰道:“先生怎的也不劝劝侯爷,这来的客人,不是庶房偏枝,就是一些文臣的次子、学生代表过来赴宴……一边是郡王府,一边是侯府,这斗气不是越气死吗?只能说幸好梅老大人来了,稍微能挽回点颜面……”

    章琰看了眼还在外面陪着梅老大人,举止言谈从容的云祯,道:“梅老大人一辈子翰林学士,清流出身,身后仅一个女儿已远嫁,他年事已高,随时告老还乡的,自然不必攀附郡王。学宫里与侯爷他们同学的,来了几个?”

    罗采青低声道:“来了几个吧,都是些不大成器的,多半是郡王那边都没邀请的。”

    章琰笑了下:“侯爷大了,自有主意。”

    罗采青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跺了跺脚,拉了他袖子道:“这好好的得罪对方,做出来的事又没什么意思,岂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章琰笑道:“再看看会有什么客人来吧。”话音才落,却听到门口通报姬怀素公子到了。

    章琰一怔,问道:“姬姓?”

    罗采青也是讶然:“是康王的嫡四子,不太受宠。”上首云祯显然也愣了下,起了身出去迎了下,毕竟王孙。

    云祯出来接了姬怀素,姬怀素笑道:“听说府上种出绿萼,我平日对这花草也颇为喜爱,正想好好看看,可惜朱绛伤了腿,迟些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云祯不知道姬怀素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为何今日居然不惜得罪姬怀清,来参加他这明摆着的对台戏,但是来者都是客,他只是作揖道:“梅老师也在,怀素公子既然来了,正好来陪陪老师。”

    姬怀素揶揄道:“是不是梅老师又诗兴大发让你写诗了?”

    云祯有些受不了他这样仿佛和他极熟稔的口气,微微转过脸道:“怀素公子这边请。”

    姬怀素道:“不必太客气,唤我名字就好。”他眸光闪动,看出了云祯的回避来,他实在有些不太明白,比起朱绛那个二货,他应该要强上许多,今日他又特意没去姬怀清那边,虽然娄子虚极力劝阻,但他还是来了这里。

    他难得地对云祯起了一丝胜负欲,他就不信,自己耐心结交,对方还会如此拒绝。

    云祯不说话了,才将他引进去见过梅老翰林,忽然外边罗采青急匆匆进来笑道:“侯爷,屈老太傅来了。”

    云祯一怔,梅老翰林笑着道:“老屈头来了,正好!他最爱赏花的。”话音才落,屈老太傅已走了进来,看到他笑道:“怎的?你还想和我斗诗不行?今日可准备了十首八首?”

    他一眼看到姬怀素起身对他行礼,笑道:“这位是……”

    姬怀素恭敬道:“学生姬怀素见过屈老太傅,康王为家父,也曾得过太傅教导。”

    屈太傅笑了:“原来是康王殿下的孩子。”他又着眼看了下姬怀素:“倒是不太像康王,性子挺沉稳,功课如何?”

    梅翰林笑道:“怀素公子策论写得极好,诗词上也极工巧的。”

    姬怀素站着恭恭敬敬道:“多亏各位先生教得好。”

    屈太傅微微带了三分满意,请他们都坐下后,笑着问云祯:“果然种出绿萼了?”

    云祯道:“去年府里买了些人,没想到有个极擅种花,居然种出来了好几本绿萼,难得得很,便请诸位大人来赏花,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会儿开席,便请老太傅赏花。”

    屈太傅笑着又问了几句,梅翰林一旁凑趣,一时这大厅高堂上,其乐融融。

    远处罗采青擦了把汗:“这可是真正的帝师啊,并没有下帖,怎的来了?也幸好他来了。”

    章琰转头笑了下:“我看到好些个学生代来的,已悄悄派人回去传话了,帝师在此,又是真正的文坛大家,士林之首,泰斗也不为过,我看你还是赶紧再准备席位,很快会有一些文臣过来的,屈太傅已经许久不参加宴会了,今日这是真的给侯爷面子了。”

    罗采青喜得不行,悄悄对章琰道:“我听说姬怀清那边,还请了不少今年春闱高中的举子,据说都是之前就邀请过的才子,果然这次中了不少,如今帝师来了这边,哈哈哈……一定是为了我们侯爷前阵子行侠仗义……”

    章琰眸光闪动,刚要说什么,只听到门口忽然静了下来,先是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奔了进来,迅速清道,娴熟把守在前厅路两侧,然后数对青衣内侍拍掌鱼贯而入,清脆掌音训练有素——这是肃静清道的意思。

    一些宾客不明所以,只是噤声不提,整个花厅静悄悄了下来,一些时常进入宫中的大臣、宗室们已经认出这是禁宫礼仪来,全都愕然惊视。

    圣驾亲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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