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郊区、农村都会有圩日,圩日这一天非常的热闹,街上车水马龙,小贩们使出浑身解数,摆出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张德祥一家三口找了辆拖拉机,帮忙把家里择好的花生拉到镇上榨油坊。他们家的花生圆润饱满,晒干后用手一捏都能看到手上的油光。出油率高的花生一般都能卖出好价钱,很多拉油到城里卖的小贩们早早就守在榨油坊门口,等着拉花生进镇的农民。
榨油坊里香气四溢,浓郁的花生香气掩盖不住农民丰收的喜悦。果然,张德祥家的花生卖了个好价钱。张德祥从手里一扎的钱币抽出一张,递给春莲“去吧孩子,王军华在镇上的粉店等着你,你也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张春莲接过钱,羞涩地点点头。
挥别父母,春莲来到了媒人告知的那家粉店。圩日这天人们除了逛街买穿的用的,最满足的一件事就是吃一碗米粉。南方的米粉用大米磨成粉而制,口感软糯顺滑,再加上烹饪方式种类繁多,各家米粉店都用各自的秘方吸引着八方来客。
米粉店里蒸汽缭绕,春莲一眼就瞅见了正襟危坐的王军华。春莲站在门口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与自己相亲的男人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股英气,板正的身体体现出军人的气质,上身着灰白色棉质短袖衬衫,下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裤,脚上的牛皮鞋擦拭一新,柔软的皮质折射出淡雅的光。
王军华早一步来到了粉店,媒人说相亲宜早不宜迟,否则给女孩的印象不好。把女孩约在粉店是他的主意,第一次见面他得请女孩吃点东西,边吃东西边聊天双方不会觉得那么尴尬。太过安静的环境他会紧张,粉店里人来人往的,可以缓解他的紧张。
粉店的开水他喝了三盏,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春莲。媒人给他看过相片,但是真人比相片上更好看。乌黑的长发梳成了两条大辫子,发梢用红色的头绳扎着,平整的齐刘海下是两条细长的眉毛和灵动有神的双眼,上身穿着花格子衬衫,下身穿着棕色长裤,脚上是当下最流行的矮跟黑色布鞋,除此之外,身上斜挎着自制的军绿色帆布包。
看到她,王军华温柔地笑了,这是他想象中的姑娘。他朝春莲挥了挥手示意。春莲点了点头,朝着王军华走去。
王军华站了起来,大方地伸出右手“你好,张春莲同志!“
春莲羞涩地伸出右手“你好,王军华同志!“
“你想吃点啥?这里的牛肉粉可是一绝,要不要试一试?“王军华不善于开场白。
“都可以,我都可以。“
点完餐,在等着煮粉的片刻,两个人又安静得没话说了。
等了一会,热腾腾的牛肉粉就煮好了。王军华找了两双筷子,细心的用手绢擦拭干净,递了一双给春莲。
春莲接过筷子,低声说了声谢谢。至此,王军华在春莲心中是完美的,形象帅气,细心体贴,这不也正是春莲心中一直幻想的吗?
牛肉粉里的牛腱子肉卤制的,切成了薄片,撒上了香菜,咬上一口唇齿生香。王军华以前品尝过这等美味,所以才约了春莲来到这家粉店。王军华把碗里的几片牛肉都夹给了春莲“这里的牛肉好吃,都给你尝尝。“
春莲不好意思笑了笑“都给我了你吃啥呀?“
“没事没事你吃嘛,你吃得开心我就开心。“
一句“你吃得开心我就开心“让两人羞红了脸,都低下头来吃着自己眼前的那碗粉。
吃完粉,两人相约来到江边走走。正值傍晚,夕阳西下,江边微风徐徐,许多大人小孩趁着太阳下山,纷纷来到江边游泳解暑。
也许是吃了粉两人开始熟络了,心里便没那么紧张了。话闸子一打开,两个年轻人就有了聊不完的话题,从王军华的军校生活到春莲的师专的趣事,再到两人最喜欢听的流行歌曲和最喜欢看的书,越来越多的共同爱好让两颗心越走越近。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刻。
王军华说“春莲,三天后县里组织公安干警一起看电影,可以带一名家属,你……愿意来吗?”
一听说是看电影,春莲就心动了。但是说到家属,她又有些疑虑,毕竟发展得太快了也不好。
王军华看出来春莲的疑虑,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要是不方便也可以不来。”
春莲倒不是不想去,王军华给她的印象也很好,只是……她想了想,还是得回去问问爸妈再决定。
“嗯……三天后我要是想好了,就去公安大院找你。”
王军华一听松了口,开心的应了声“哎,我等你。”
转眼间春莲要回家了,从镇上回村里,如果没有自行车骑回去,就只能搭乘老乡的拖拉机回去。如果再晚一点,可就连拖拉机都没有了。
春莲追上了最后一辆老乡的拖拉机,朝身后的王军华挥了挥手。拖拉机“突突突”的马达声和一路上的颠簸都没有影响春莲愉快的心情,她觉得,她的春天来了。
在煤油灯点起来的时候,春莲回到了家。黄桂花看着春莲去了大半天,回到家脸上挂着的笑容,就猜想着多半是相互对上眼了。
“春莲,那对象咋样?”
“嗯……挺好的。”春莲不好意思了,转头就回了房间。
黄桂花听到春莲挺满意,她开心得不得了。心里就开始寻思着婚事了。
春莲简单的洗漱后,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约会,还有三天后的电影之约。王军华是军人出身,现在又是公安,按理说素质是不错的。两个人也有话说,也能聊到一块去。但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说不上来,索性不想了,拿起被子盖着头,呼呼大睡去。
第二天,春莲早早地起床上学去,今早上有她最喜欢的数学课。一般女孩子都喜欢语文,她偏喜欢数学,研究有逻辑推理的题目。有时候一道题目她钻研出好几套解题方法。老师都说它是当老师的料,就凭她能静心读书的心态。
刚到学校,作为数学课代表的春莲开始收同学们的作业去交给老师批改。春莲沿着课桌一本本收上来,走到倒数第二桌,春莲又开始郁闷了。又是他,每次到交作业的时候,他就趴桌子睡觉。
“唉唉唉,郑航远,别每次交作业你就睡觉,你就不能主动点吗?”
趴在桌上的那小子缓缓地抬起头,手拉得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擦了擦嘴边快留下来的口水“哎哟张代表,你看我这记性,作业本又落在家里了,你帮帮忙跟老师解释解释,明天我再交呗。”
“你这是学习的态度吗?三天两头就不交作业,来学校混日子你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你自己吗?”
“哎哟行行行,你行行好别絮叨了,在家就听爹妈絮叨,在学校还得听你絮叨……要不你做我媳妇,我天天听你絮叨。”郑航远狡黠地笑着。
一听这话,春莲瞬间涨红了脸“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转身气哄哄地走了。
郑航远在后头得意地笑着。他压根不喜欢读书,要不是他那个在教育局工作的父亲郑国民逼着他来念这个师范学校,他早就跟着亲戚到市里做生意去了。
不过来了这学校也不错,至少能经常看见她。白皙的皮肤,扎得整整齐齐的小辫,干净的衣服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气,唇红齿白,柳叶弯眉丹凤眼。最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气极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其实郑航远也心疼,但是也只有偶尔的恶作剧才能让张春莲偶尔关注一下自己。
也许这就是老师说的早恋,青春期的荷尔蒙促使他蠢蠢欲动。有时候他就想轻轻地拉着她的小手,抚摸她乌黑油亮的辫子,闻闻她身上雪花膏的香味。可他从来没有机会靠近,张春莲只喜欢和学习好的同学一起学习,一起讨论数学题,除此之外的娱乐活动就是他们在一起踢毽子。
郑航远倒也试过假借着数学题向张春莲请教,但总是傻呵呵地看着春莲傻笑,连春莲费了劲给他讲解的数学题,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久而久之,春莲看出了他的企图,再也不搭理他了。
于是郑航远就开始不交作业,只有这样春莲下来收作业的时候,才会跟他掰扯两句,虽然每次都把春莲气走了,但是郑航远心里却美滋滋的。
多次不交作业的后果就是老师让请家长,郑航远的父亲郑国民虽然是一小领导,但也是日理万机,再加上请家长这种有份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出面的。于是这差事就落在了母亲于妹芬的身上。
于妹芬怎么说也是知识分子出身,她百思不得其解,两个读书人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不上进的逆子?郑航远倒也没惹什么大事,就是不想写作业、上课睡觉不听课。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也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好说歹说的问他为什么不写作业,他只回了一句不想写。
于妹芬知道儿子的心思,他一心想着跟着亲戚去市里做生意,赚大钱。虽说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但是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呀?说到底那还不是投机倒把、倒买倒卖?好不容易从文革中走出来的于妹芬,一心只想着过安稳日子,所以她是不会允许儿子走上小贩子这条路的。她现在只求儿子能平平安安的拿到毕业证,然后再给他安排个稳定的工作,其他的就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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