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8549/527798549/527798574/20201216163038/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来到姑姑的院子，荷塘月影，一支残荷立在中央，浮萍卧着一只绿娃，被他们惊动，一下跃入沉沉池水，晚风拂散清波，水下沉璧随涟漪碎银。
花乔乔推开门，姑姑依旧着初识的红衣，披散着乌发，直坠地面，一张方凳，临窗而放，她静静地端坐在那，伊人倩影。
月色穿过窗棂，透过细纱，卷着浮动在空气中的尘埃，落到她苍白的脸上，她没有听见门开的声音似的，卷翘的睫毛颤颤，阖上了。
桌案上一个香炉，插了三支，正烟气袅袅盘旋，掠进每个人的鼻尖，入肺，又吐出，闻得久了，愈加清醒，这是冷冽的梅香混杂金秋的桂子花……花乔乔只闻出两种。
“姑姑……”她见到她不由地唤了声。
自从见过她，知道有个姑姑，她便念念不忘。或许从小没了娘，姑姑便是唯一长辈的女子，血脉相连，自然亲切。
红衣女子转过头，安静地打量着他们，白萧乐怀中的小小白跳到地上，几步轻巧地跃上了女子的膝盖，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红衣女子垂眸，也不动，像个沉默的雕塑，任由小小白撒娇。
与那日不同的是，晚上的她不笑不哭，面容平淡。倒像个正常人，可若是正常，又怎么会在这关了十六年甚至更久？
一定有什么事。
花乔乔心虚，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怎么开始？”
白萧乐朝她姑姑走去，三步之差，姑姑突然低吼了一声，从喉咙深处憋出的威胁。她眼神倏地睁大，瞳孔紧缩成一点，花乔乔伸手想要拉白萧乐，被他一推往后走了几步。
突然的发难，凳子倒地，姑姑站起，朝白萧乐扑去。
他一手挡住，一手指尖凝聚着灵力，轻按在她眉心。她眼睛慢慢惺忪，眼皮无声闭合，睡倒在地。
花乔乔连忙跑过去，蹲在姑姑身旁，看了看睡在地上的她，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肌肤冰凉，呼吸沉稳。
“还好，你出手及时，动静不大，不然引来其他人就不好了。”
她笑着抬头，眼眸微怔，白萧乐视线凝聚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神色冷淡。
左手有一个咬痕，深深刺进了肉里，血液冒出。
他见花乔乔看他伤口，快速地撕了一块布，将伤口就着手腕圈了几圈，指尖灵活打了个结，牙一咬，收得紧实。
花乔乔刚想说什么，他蹲在她旁边：“什么也别说，姐姐，闭眼。抓着我的手。”
或许是他嗓音冷极了，这事让她惶恐不安，闭眼、抓手，只是一瞬间的事。
恍然间低低一笑，花乔乔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今昔何夕，身子一歪，腰被一引，似落入柔软的床里，脸枕着被子，蹭了蹭，被子抖了抖，她觉得滑顺微凉。坠入无边的梦。
白茫茫的梦，雾气浓的她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只手穿过雾气牵住她右手，她歪着头，呆呆的，什么也没想。那手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抗，牵着她，她迷茫低着头跟着他走。
直到越走，雾气散开，她的灵识也愈发清醒，她捏了捏那人指尖：“阿乐？”
白萧乐：“我在。”
“刚才我怎么了？”
“只是刚入幻境的迷惘，每个人都一样，好在我找到了你。姐姐别怕。”
“姑姑在哪里？”
“你瞧前面，那不就是她嘛。”
她眼前一下亮起，犹如烟云遮眼的轻纱，随风扬起，消散。露出后面的世界，一花一世界，鲜活的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现在也是其中人。
街边摆着摊位，各自叫卖，人声鼎沸，市列珠玑。
一匹红鬃烈马驰骋而来，人群一下子纷纷往两边让去，花乔乔遥遥看去，马上坐着一个红玉石黑带束发，红衣宽袖，雪白手腕勒着缰绳，脸上不匀脂粉，肌肤胜雪。斜眉入鬓，丹唇勾起，英姿飒爽，自由一番洒落风韵。
“驾！驾！”
“啊啊啊！让开！花家大小姐又纵马回来了！”
“啊呀！缺德啊，去了三月，脾性半点不改……”
“花不仁又回来啦！快跑啊！”
真是一阵乱。
人群乱了，花乔乔看得花花绿绿衣裳、男女老少人挤人，往两边退，真是看得眼花缭乱。
只是，市集纵马，分毫速度不减，真真是狂妄至极。
这就是姑姑年轻时候？
马蹄踢踏作响，地都犹自震动，离得近了，白萧乐拉着她退到一旁屋檐下。
花乔乔这时看见，姑姑身后跟着四五个小厮，跑在她身后，只不过一个是骑马，一个是用双腿，小厮修为不弱，竟然跟得不落丝毫，脸不红气不喘。
只不过，他们该如何随姑姑回去呢？投其所爱才能进入花家吧。她暗自心想。
“吁——”
马停在了街道中心，恰巧就在他们面前。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清冽的声音不高不低传来，语调上扬，仿佛她想知道的，下一刻便可以知道，没人胆敢拒绝她。
花乔乔转头看身旁，姑姑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这里，花乔乔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么？我叫……”
未说完就被打断，红袖子一挥，女人脸上好笑道：“不是你啊，小妹妹，是你旁边模样俊俏的小郎君。”
模样俊俏的小郎君……
花乔乔挠了挠脸，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在手里。她感觉姑姑几次眼神落在他们相握的手，她挣了挣，他紧紧不放。
“别闹。”他轻声道。
花乔乔抿了抿唇，瞪了他一眼。怕动作过大， 她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让他握着。
“我叫花以仁，林城十全街花府小姐，不知郎君叫何名，家住何方？”
白萧乐冷淡一笑：“为何告诉你？”
花乔乔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摆摆手笑：“那个姑……姑娘，其实他叫白……”
“洛乐，我叫洛乐。四海为家。”
花乔乔汗颜：“……阿乐。”
花以仁转眼看花乔乔：“那你是谁？又是他何人？”
“我……”花乔乔只好叹气接道：“洛乔，他姐姐。”
“你们长得可真不像。”花以仁打量着花乔乔，目光灼灼落在白萧乐脸上。
花乔乔忽然明白了什么，福至心灵，也朝着白萧乐猛看，他低头，她就眨眨左眼，示意这是一个进入花家的好机会。
她相信他一定能懂的！
“乔姐姐，眼睛进沙子了？”他轻轻抚上她的侧脸，乖巧无辜地笑：“阿弟给你吹一吹，就不难受了。”
花乔乔退后：“……”
干什么？！
白萧乐双手捧着她的脸，她被禁锢住了，挑眉呲牙，依旧挡不住他低头凑近。花乔乔猛地闭眼，眼不见心也乱得很。
脸颊被人轻轻捏了捏，揉了揉。她“刷”地睁眼，一阵轻风拂过眼角，睫毛吹得颤了颤，有些痒。
她眼眸闪得无处可看，近在迟尺的脸，黑粼粼的眸，看一眼，就万劫不复。
只片刻，花乔乔顿觉生无可恋，他嗤地笑了声，呢喃细语：“姐姐，眼睛不疼了吧？可别再乱闪，让为弟担忧。”
花以仁面色不善，抬下巴冷笑：“洛小郎君这是做什么？”
白萧乐放开花乔乔，将花乔乔掩在身后，那道冷厉的目光被他挡住。
“刚才你纵马，烟尘四起，害得沙子进了我姐姐的眼。我没怪你，你倒是先横起来了？”白萧乐亦是冷冷一笑：“这就是花家大小姐，佩服！”
“就算沙子进了眼睛，她不能自己揉眼睛？需要你来？”
花以仁蹙着眉，将缰绳一扔，朝前走了一步，抱胸近距离看着白萧乐，俗话说，美人做什么只要瞧一瞧脸，与他说一说话，任谁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花以仁觉得刚才那一幕多刺眼，白萧乐遮住他姐姐，现在只见他就有多养眼。
白萧乐见她走进，任她打量，勾唇：“‘百善孝为先’，我心疼我姐姐，恨不得以身替她受难，何须与你们这些外人道来？”
“外人？”花以仁哈哈一笑，伸出食指晃了晃，“很快就不是了，我中意你！你与我回花府。别想着拒绝，我花以仁要的东西、人，没有得不到的。”
花乔乔探出一个脑袋，心里啧啧感叹：多么霸道总裁的发言，没想到姑姑是这样的姑姑。
小厮给她挪了一张红木雕花椅子，花以仁拂袖坐下，翘着二郎腿，笑道：“本来我是个没耐心的，不过对你，倒是愿意等上一些时候，一炷香。”
旁边立马有小厮取了一支细香点起。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愿意与我走，只要我在花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去，我们的姐姐也会照顾好！”
花乔乔心在呐喊：别叫我姐姐啊，姑姑……
“别叫……”花乔乔伸出一只手，未说完，就被白萧乐按了回去。
他幽幽笑道：“我说了，只要我姐姐开心，能过得好，什么不能答应？况且这婚事，得她来做肯，她肯，我不肯也肯。”
花以仁拍手笑道：“那姐姐怎么说？肯还是不肯？”
“你刚才还叫我妹妹，怎么现在叫我姐姐？”花乔乔挣扎道。
花以仁哈哈一笑：“因为，我怕委屈了姐姐。若我与洛郎君成婚，你就是尊贵的亲姐姐，不能乱了辈分。”
花乔乔揪着衣裙，觉得这一幕荒诞地想笑，但是为了大局为重。
“我答应，我没说不答应的。”她抿唇笑道。
为了演技，她还伸出二三个手指，胡乱比了比，热切道：“你们花家真愿意对我好，就每日多给我上二三四、五盘好吃的菜就成，早中晚都必须做到，我就把弟弟交给你。”
若比荒诞，她更加荒诞。长街一时寂静。花以仁似笑非笑地看她，她身后小厮眼露鄙夷，同多数百姓一样。
众人窃窃私语，一些言论飘在耳中。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我要是有这么个为了吃的就卖了弟弟的恶毒姐姐，我早死了。”
一些人接话道：“就是啊，为了利益出卖亲人的有，今天长见识了，几盘菜，就卖了那么孝顺的弟弟，真是人间败类！”
“长得人模狗样儿的，最毒妇人心！”
花·人间败类·乔乔笑问身旁的弟弟：“阿乐，姐姐的荣华富贵就托在你身上了，含辛茹苦这些年，你可不要辜负了我。”说着，假装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擦去并不存在的眼泪，转而对花以仁笑得热情：“我们何时去你府上？既然你看重了我弟弟，可不能反悔！这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你花家大小姐亲口说要照顾好我如同亲姊姊一样的！”
花以仁见白萧乐抿唇不语，站起身上前，拉住花乔乔的手：“姐姐，这是自然，总不会饿到你。山珍海味、天南地北的菜，你只要想吃，我都给你弄去。五盘怎么够？若想吃，五十盘都不过你吩咐一声的小事。”
花乔乔眼里满是感动，一滴泪滑落，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好，姐姐这就与你回去。”
“阿乐，走吧。”花乔乔回头，泪眼婆娑地对他笑：“我们终于不用在四海为家了。”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她半晌，花乔乔眼泪糊了眼，一眨，就顺着脸颊滑落，双手又握在姑姑手里，他在跟前，她想着他定会给她擦泪，便抬了抬脸。
一阵风过，他与她擦肩而过，随即手被人甩开。
她擦干泪，见花以仁追在白萧乐身后，两人走着，小厮不要了，马也不要了，当然姐姐更不要了……
“怎么了啊？”花乔乔喃喃道。
一瓣青菜叶子打在了她的脑门上。
嗯？！
又一颗鸡蛋砸在了她脚边的地上，撒开蛋清混杂蛋黄。
她迷茫回头，一群老百姓各个人手拿着一把菜，要么一个鸡蛋，各种东西。反正她见到黑压压一群人，高高举着无数只手，骇人的厉害。有菜篮的倒是方便，从菜篮里猛地折了一把白菜叶子捏在手中，不嫌多，扔完还有，自给自足。
花乔乔咽了咽唾沫，道：“各位，冷静一点！不要糟蹋粮食！”
“你不是喜欢吃嘛！不是卖弟弟吗！我们给你吃个够！”
“扔她！丫的！”
花乔乔伸手大喊：“不是！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
花乔乔顶着一身花花绿绿，衣裙洋溢古怪腥味来到了花府门前，她满眼疲惫不堪，旁边牵马的小厮，他们一直无视她，离得她远远的。
她也知道自己臭不可闻，站在原地叫住他们问：“你们刚才为何不出手救我？”
虽有她法术，可为了演戏认真，怎么能轻易施展，况且，人都被包围了，四面八方往哪里躲。这些小厮好不够意思，直接就离她远远的，看着她被砸。
“因为，我们也看不起卖弟弟的姐姐。”一个小厮狠狠哼道，无比鄙夷地看着花乔乔，以背对她不再理会。
“我……”她在背后喊道：“可那不是你家小姐？”
另一个小厮厉声道：“我们小姐做的永远不会错，你好意思与我们小姐比较？”
花乔乔抹了把脸，粘液干涸在脸上，黏黏糊糊地难受得紧。她只想洗澡。
她喉咙梗了梗，心想：是了，原花乔乔也是如此矜贵，前呼后应。只不过，我一穿越，便不要人伺候，倒是活得更加窝囊了。没了哥哥、阿爹、师尊，我又算得了什么？现在连阿乐也不理我了。
她身上臭的想吐，心里酸的又想哭。
可方才已经吐过了。
她笑容和善对小厮道：“我既然是你们小姐承认恶姐姐，你们就这么看着我进去，要不要我现在去你们小姐面前晃一晃呢？”
小厮蹙眉道：“你想干什么？”
她摊开衣袖：“不想干嘛，就想洗个澡，睡觉，吃很多好吃的。这些弄好了，我只字不提，不为难你们。”
小厮面面相觑：“你与我们来。”
花乔乔低头跟在他们后面，脏兮兮的眼角，滑落一滴泪，被她悄悄擦去。
旁边红鬃烈马一路走，一路鼻子喷气，趾高气扬，形同主人。
花乔乔落在后面，马尾巴一扫，抽得她脸颊一疼。
摸了一摸，一丝红血丝在黑乎乎的指尖，脸应该破了，她一跳离那马远了几步，小厮见状哈哈一笑，笑她没见过世面，笑她连马都怕。
花乔乔轻而又轻地吸了吸鼻子，不惹人注意。
这些人才不管她哭不哭，伤不伤心，泪是要留给疼惜的人才有用的。
越想，就越难过。
她好像把疼惜她的人气走了。
“真是活该啊……”她低语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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