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了。
但尖刀营的营长段将军仍然睡不着。
他坐在床边,再一次看着手上的密信,不断问自己:这样的选择会让他上天,还是会让他下地狱?
信是太子亲自写给他的。
上面写的是:你杀掉夜白,我便将秀毓郡主嫁给你在京城的儿子,此信为证,绝不食言,反之,请将军三思。
密信加盖太子印章。
这信于他宛如烫手山芋,又似重如泰山,他既不安,却又隐隐有些兴奋。
他确实有个相当疼爱的私儿子住在京城,如今这个儿子二十一岁了,只混到了大理寺评事的职位,这让他颇为失望和忧心。
如果这个儿子能够娶到太子嫡生的秀毓郡主为妻,必定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他在军中属于中立派,而且也不喜太子在军中的作派,让他加入太子党,他很犹豫。
他思来想去了好几天,才在夜白决定回京时做出决定。
他年纪大了,必须要为儿子的前程和自己归隐后的生活考虑,现在再不拼,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而且太子都亲自写信给他了,内容还如此骇人,如果他拒绝,太子就算弄不死他,要弄死他在京城的私生子也易如反掌。
他根本没有选择。
而今晚,就是尖刀营对夜白动手的时间。
如果行动成功,他便是太子心腹,归隐后不愁荣华。
如果行动失败,他不仅要死,家人也要被连累。
“梆、梆、梆、梆——”的声音传
来,已经是四更了。
夜白怎么还没有回营?
或者说,怎么还没有他的消息传回来?
此次行动到底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他心中忐忑。
想了想,他将这封密信剪成数份,分别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而后吹灭油灯,躺下小睡。
他年纪终究大了,实在没有办法熬到天亮。
只是他睡不好,感觉身体浮浮沉沉的,灵魂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他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却又不敢马上问发生了什么事。
“段将军,”门外的人道,“苏将军叫您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
来了!
段将军心里一紧,立刻起身,边穿外袍边出门:“我现在就去。”
苏猛的营房里灯火明亮,军中的重要将领聚集在一起,个个面容严重,一看就出了大事。
段将军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苏将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猛道:“四殿下回营的途中遇到乌荻杀手的袭击,负责护送的尖刀营将士全部牺牲,我的亲兵也死了大半。”
段将军身体就是一颤,不敢自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前后派去“护送”夜白的尖刀营高手达到五十余人,全部都死了?
整个尖刀营不超过一百人,个个都是从二十万大军中层层选拔出来的精锐,集中了全军最好的资源去培养,现在一口气死了大半,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那、那四殿下呢?”好
一会儿后,他才咽了咽口水,艰难的问。
“四殿下受了重伤,但他挺过来了。”苏猛道,“段将军,四殿下说了,他能逃脱乌荻杀手的追杀,都是尖刀营的兄弟用性命保护了他,他回京以后一定要向太子和皇上说明尖刀营的功劳,让皇上务必奖赏你。”
段将军听得快要哭了,双腿也软的几乎瘫在地上。
夜白这番话是真的感激他,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是前者就好了,可是,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么?
不对,夜白受到尖刀营保护才得以幸存的消息传到太子耳里,太子能原谅他吗?
当然不。
他死定了,至少他在京城的私生子要惨了。
他听到自己用恍惚的声音说:“四殿下现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苏猛道:“四殿下现在固伦城中秘密养伤,暂时不见任何人,你们想见他,过几日再说吧。”
他微微一顿:“尖刀营将士的尸体已经送回来了,现在就放在停尸房里,你可以过去看看,我已经命人好生安排他们的葬礼,他们的家眷也会得到优待,断不会吃苦。”
“多谢苏将军。”段将军失魂落魄的走出去,前往停尸房。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具尸体,还是主动去停尸房的尸体。
晨练的鼓声响起来。
士兵们生龙活虎的奔向操练场,开始了他们新的一天。
他们的未来前途无量,但段将军知道自己没有未来了。
他决定自杀。
这样太子就
不用担心机密泄露,他的私生子也才能有活路。
然而在死气沉沉的停尸房,他见到了夜白的贴身侍卫西平。
西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还是能看出他的身上挂了彩。
西平看到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四殿下知道你受太子指使才派尖刀营的人暗杀他,他说了,只要你把太子要杀他的罪证交给他,他就会告诉皇上,说你拒绝了太子的威胁,还派人保护他,他才逃过一劫。”
段将军已经惨白的脸色更白了:“我、我……”
西平又道:“如此,你也才能逃过这一劫,否则你和你的全家都要死。”
段将军很想说自己冤枉或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理智告诉他狡辩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半晌他才哭丧着脸道:“就算四殿下肯放过我,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我,我横竖都是一死。”
西平道:“四殿下要休养多日才能启程返京,这么算起来,他至少要一个半月后才能回到京城,这个时间足够你归隐离军,带着全家逃走。”
段将军看着躺在冰冷石台上的尸体,没有沉默多久就幽幽的道:“希望四殿下说话算数。”
西平拿出一叠银票,放在他面前:“这是一万两银票,够你归隐养老了。”
段将军知道自己又没有了选择。
他接过银票,咬牙:“太子确实给我写了一封秘信,我现在就拿给你。”
他把太子的秘密交给
西平,而后跑去向苏猛提出归隐,理由是尖刀营死伤惨重,他又年纪大了,无法面对和承受这样的打击。
西平则把信交给了夜白。
夜白看过信后,淡淡的道:“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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