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悦跟段景年道了一声晚安之后, 就回房休息了。
和往常一样，宋子悦睡前都会问袁叔，宋渊今天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袁叔给的答案几乎没有改变：“一切如常。”
不管是在山海苑还是在Y镇，这都是宋子悦每晚睡前必做的一件事。
袁叔和宋渊提起的时候，宋渊只是咳嗽了两声，唇角弯起又落下，没有说什么。
他身体的真实状况，也就只有他和医生以及袁叔知道, 所以宋子悦问到的答案也不是真实答案。
宋子悦本人也很清楚这件事。
谁也不知道宋渊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别的子女这样做, 宋渊可能觉得他们别有用心，但换了一个宋子悦, 他却很相信宋子悦的真心。
这天晚上, 宋子悦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她十二岁生日那天, 宋渊想把她带回山海苑, 向整个S市宣布她是自己的女儿, 是他最喜欢的小公主, 但是叶云欢阻止了他。
“子悦在Y镇过得挺好的，S市不适合她。”叶云欢和宋渊两人当着宋子悦的面在讨论这件事情。
宋子悦只是穿着漂亮的蓝色公主裙，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脑袋, 左看看叶云欢愠怒的样子，右看看宋渊爸爸温和的笑容, 却没有觉得他们在吵架，他们只是在谈大人的事情。
“等她再长大一点，我再来问她这个问题。她长大之后, 就有选择权了，对吧？”宋渊退了一步。
叶云欢也退了一步。
他们决定让长大之后的宋子悦来决定此事。
那天宋渊带着宋子悦离开了Y镇。
宋子悦一直想看看雪，去年她生日的时候，跟宋渊提了一句，好想在生日的时候看到雪，但她的生日在夏天，Y镇又是个不下雪的小镇，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于是宋渊带她飞去了北方城市。
可惜她生日的那天，最北边的城市也没有下雪。
宋渊看着宋子悦略微失望的神情，带着她走到木屋的窗户前，笑着说：“我怎么会舍得让我的小公主失望呢？”
话音落下，从天空飘下了细细碎碎的白色雪花。
明明外面还是大太阳，却开始下起了雪。
宋子悦不知道那是人工造雪，她只知道她想看到的雪，宋渊让她看到了。
在她的面前，宋渊从不轻易许下承诺，一旦许下承诺，他就一定会做到。
“爸爸！真的下雪了！”宋子悦仰着头，看向高大的爸爸。
宋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因为我从来不会对小公主撒谎。”
宋子悦也对此深信不疑。
梦里的画面跳转得很快。
她十七岁那年高考，周末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宋渊坐在客厅里和叶云欢喝茶。
宋渊并不是每年只有她生日的时候会来家里，偶尔路过Y镇所在的城市时，也会带着礼物顺道过来一次。
“听说子悦快要高考了，是不是？”宋渊让他的秘书送来了整整两大箱高考状元的笔记以及历年的真题模拟卷。
宋子悦注定是要辜负宋渊的一番好意了，她在宋渊走后，连夜把两箱卷子和笔记打包寄去山海苑。
当她写下S市山海苑28号的时候，她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进去。
宋渊收到这两个箱子的时候，也没有生气，转手又送给宋君逸了。
当时的宋渊是在每月一次家庭聚餐的时候，提起的这件事情。
宋家人都知道宋渊最近让人收集高考的资料书，他们原先还觉得奇怪，家里也没有人要高考啊，却没想到是送给宋君逸的。
宋君逸收到这两箱子的时候，无疑是受宠若惊的，原来爸爸这么快就对他寄予厚望了，他才十几岁，就达到高考的水平了？
但宋渊没有说，这是为了宋子悦才收集的，他也乐见其成宋君逸的误会。
宋君逸倒是很开心，把每一套卷子都做了，还在刚满十六岁的时候就考上了S大。
直到某天宋子悦进了宋君逸的房间，看到被宋君逸保存得非常好的两箱资料，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梦很长，也很琐碎。
宋子悦觉得很疲惫，越睡越沉。
她又梦到了自己刚上大学那会儿，宋渊问她想不想回宋家，宋子悦立刻就拒绝了宋渊，当时的她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但现在仔细一想，再结合小说的内容，或许那个时候，宋渊就检查出他的身体出现问题了。
宋子悦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灵魂好像从她的身体抽离了出来。
时间回到了她第一次去山海苑的时候，她坐着车上睡觉，食指微动，像是在翻页。
宋子悦想到了那本小说。
因为她的出现，小说剧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宋子悦也发现每当她让剧情发生一次变化，小说后面的情节就变得模糊，很多细节好像被人用橡皮擦，从她的脑海擦掉了，她只记得几个重大的转变，比如宋家每个人的结局，但现在他们的结局也模糊不清了。
睡梦中的宋子悦紧紧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子悦，爸爸和妈妈里面你最喜欢谁？”忘记是哪一年生日，叶云欢和宋渊赌气，搬来椅子坐在宋子悦的面前，故意在宋渊跟前问这个问题。
宋渊笑着说叶云欢幼稚。
“这个问题还用问？”宋渊都知道宋子悦会选叶云欢，毕竟她才是陪伴宋子悦最多的人。
叶云欢原本也以为。
但宋子悦却说：“我两个都喜欢。”
叶云欢本来就幼稚，非要宋子悦选一个。
宋渊听到宋子悦的答案也来劲了，也催着宋子悦选一个。
宋子悦怀里抱着宋渊送的兔子玩偶，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那我两个都不选。我最喜欢我自己。你们也要最喜欢你们自己，这样就很公平了。”
“公平？”宋渊听到这个词，挑了挑眉。
宋子悦点点头，“每个人都有一个人喜欢，那个人就是他自己。所以很公平。”
叶云欢和宋渊两人都是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没有再逗宋子悦了。
那天，宋渊对着宋子悦说：“但我所有的孩子里，我最喜欢你。”
人小鬼大的宋子悦摇头晃脑道：“妈妈说，是因为我们不常见面，所以你时常会想念我。在这个过程中，你会美化我的形象，你喜欢的不是我，是被美化之后的我。”
宋渊伸手揉了揉小女儿的头发，目光晦暗不明，说：“那是你妈妈的想法。她是个长不大的大人。但爸爸不一样，我已经长大了，能够分辨喜欢的是真实的你还是被美化的你。”
他顿了顿，“所以，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
那个时候的宋子悦仰头看着宋渊，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小小的脑袋却想不懂，现在长大之后再回忆，她才知道宋渊和叶云欢说的都是意有所指。
叶云欢喜欢的是美化过后的宋渊，宋渊喜欢的是真实的叶云欢。
宋子悦的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她的灵魂好像穿越了一个世界，来到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她按照原来的剧情轨迹，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钟阿姨为叶云欢撑起一把黑色的伞，叶云欢抱着白色的百合花，站在宋子悦的墓碑前。
叶云欢没有哭，只是红肿着眼睛，她已经再也哭不出来了，又或许是，她不想在宋子悦的墓碑前哭。
宋子悦的灵魂飘在墓园的上方，她看到门口停了几辆车子，有爸爸和袁叔的车子，还有宋家其他人的车子。
雨很大很大，大到视线模糊。
宋子悦听到坐在车子里的宋泽辉抱怨，为什么要来祭拜一个不认识的死人。
雨势减小，钟阿姨扶着走不动路的叶云欢回去，期间叶云欢没有施舍过一个眼神给降下车窗看过来的宋渊。
在叶云欢走后，宋渊坐在轮椅上，袁叔撑着伞，身后跟着也是一身黑的宋家人，来到宋子悦的墓碑前。
宋渊鬓边的头发都白了，身材好像比现在要瘦，他在面对着宋子悦的墓碑时，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灵魂漂浮的宋子悦跟在宋泽辉和宋芸澜的身后，听着他们两人闲聊。
“爸爸把这一片都买下来了，这是要做什么？宋氏集团还要涉及这中产业了吗？”宋泽辉觉得晦气。
宋芸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人都是要死的。这个三妹只是走得早。我们这些活人比不过来的了。”
宋泽辉嗤笑一声，“真倒霉。”
却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倒霉。
灵魂状态的宋子悦看着面无表情的宋渊，她能感觉到宋渊的难过。
“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任何让我后悔的事情。唯一一件，就是让你回宋家。”良久，宋渊才开口。
其他宋家人都很意外宋渊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在他们的面前，宋渊看起来温和，手段却是铁血手段，而且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走吧。”宋渊摆摆手，让他们回去。
宋子悦看到宋渊垂下眼的时候，从左眼掉下的一滴眼泪，没入了他盖在腿上的毯子里。
在宋家人刚走出墓园的时候，有一家人也是一身黑的走进墓园。
宋子悦的梦好像要结束了，她的灵魂往上空飞去，隐约听见宋泽辉和宋芸澜说起，那家人姓段……
宋子悦哭着醒过来，此时天才蒙蒙亮。
她连拖鞋都没有穿，跑到隔壁房间，敲响了段景年的房门。
段景年刚醒，一打开房门，女孩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景年……”宋子悦红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想回山海苑。”
她有中不祥的预感。
另外那边的山海苑，白安娜看到从来不会往后厨走的宋泽辉从后厨出来，鬼使神差的，她快速地躲进了转角处，没有让宋泽辉看见。
明天是一月一度，宋家的家庭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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