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这话一说出口, 饭桌上的众人脸色各异。
当事人宋子悦更是懵逼了一瞬,看见坐斜对面,眼里都要冒火的宋泽辉, 她想她可能是不会好了。
“爸爸,我……”宋子悦正要说出拒绝的话, 又听宋渊打断她的话。
“吃完饭来我书房一趟。”宋渊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拒绝她,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 其他事还有回转,想谈判就私底下谈。
说罢,他便用餐巾擦了擦唇,起身离座。
餐桌另外一端的苏明月也在他离座的时候站起身,跟上宋渊, 想必是要为现在不在场的宋君逸说几句好话,让宋渊想起这个聪明的小儿子, 说不准也能像宋子悦一样, 一毕业就直接进总部。
宋泽辉的寒气逼人, 与他相隔了一个座位的许盛培也没有食欲了,准备约自己的兄弟们去市里最贵的酒吧再续一场,便也跟着离座了。
不过, 许盛培起身后, 还来到宋子悦这边, 站在她和白安娜之间的位置,点了点宋子悦的肩膀,笑着说:“子悦, 不错嘛。下回也教教我, 怎么讨爸爸的欢心, 才能进宋氏总部?”
宋子悦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皱了皱眉,直话直说:“你先把烟戒了吧。”
许盛培摆摆手,无所谓地离开饭厅。
“啪。”宋芸澜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筷子一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转头看向宋子悦,“子悦,在周助手下工作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要加油喔。如果有不会或者不懂的,也能来问我。毕竟咱们是姐妹,可比那个外人亲得多,你说是吧?”
宋芸澜的笑意未达眼底,将手中的餐巾放回旁边的篮子里,站起身,用俯视的角度看着宋子悦,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周轶安只是个外人。”
她意味不明的话让宋子悦摸不着头脑,宋子悦看着自己面前快坨成一团的面条,也放了筷子。
所以说,她最讨厌在吃晚饭的时间发生这种事情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白安娜倒是非常乖巧地吃了半碗,然后对着宋子悦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也离座了。
整个饭厅除了佣人之外,就之剩下盯着她看的宋泽辉了。
宋子悦正在吃饭后水果,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对面不善的视线。
宋泽辉看着宋子悦那张脸,漂亮、青春,看起来还单纯无辜的样子,实际上是披着兔子皮的大灰狼!他恨得牙痒痒。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宋子悦。”宋泽辉忍无可忍,终于戳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宋子悦抬起头看他,嘴角还沾了一点果汁。她用餐巾擦了擦唇,挺直腰杆,就像刚刚的宋芸澜一样,优雅端庄。
宋泽辉看着她越发像个千金小姐,心里那点不舒服逐渐扩散。
他是宋渊的长子,理应受到宋渊的关注,理应继承宋氏集团。而且,他的妈妈在宋渊最艰难的时候入资宋氏,帮他渡过难关,这还不够吗?不说他的母亲,他本人不也是从小学习各种礼仪课、马术课、钢琴课等等,七岁开始就进入社交场合,学业上也考到了世界排名前五十的大学,难道是他不够优秀吗?
宋氏集团的团队这样厉害,就算他能力不够,团队也能帮助他!可是为什么爸爸迟迟不让他进总部?反而让这个才来了宋家没多久的、什么都不懂的宋子悦进了总部?!
“我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大礼吗?”宋子悦一直在等着宋泽辉发难,她知道早晚有天他们是要说开的。
宋泽辉冷笑,“我送给你的大礼?”
“如果不是你一直压榨员工,把你的把柄递到我的手里,我怎么会有机会进入宋氏总部?”宋子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继承集团,现在也是如此。
她上了这些天班,闲得要死,看别人忙碌来忙碌去,但也一点不羡慕,太累了。
肉眼可见的累。
就拿小语来说,她家在地铁的终点站,光是通勤时间就要一个半小时,要是没有项目,每天六点准时下班,最快也要七点半才到家,回家吃完饭洗漱完躺床上,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就直接睡了,毕竟她第二天要七点多就起床准备上班。
有宋子悦在,整个公司除了偶尔加班的项目组之外,所有人都是准时下班,孙总监问起来的时候,众人指了指宋子悦的方向,他就明白了。
孙总监对宋子悦的态度好了一点,而且宋子悦每天准时准点上班下班,也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说让她打印文件,她就去打印文件,一点也不觉得事情琐碎麻烦,反而还很高兴的样子。除此之外,她时不时还会请众人喝个下午茶什么的,倒是挺会做人。比起那个冷血的大少爷,她简直是小天使了。
没有宋泽辉的对比,哪有宋子悦的伤害?
“我压榨员工?呵!我给了他们双倍的加班费,他们要是不想干就直接滚!有人逼他们吗?”宋泽辉说得理所当然,显然不认为自己做的这些有什么错误。
宋子悦望着宋泽辉,他明明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心态,一点也不像一个二十七岁的人。
宋渊的二十七岁,已经继承宋氏集团,带着宋氏渡过难关了。
“你这还不算逼他们吗?不想干就滚?宋泽辉,如果你也是一个随时能够被替换的人,你再仔细品品这句话。谁不是为了生活所迫,才向你低头。”宋子悦说的这句话引起了佣人的共鸣,他们暗暗在心底里叫好。
宋泽辉被她气得站起身,怒视着她,“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宋子悦摇摇头,同样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我不是你。况且,无论是爸爸还是二姐,他们也是掌权的人,他们手底下的员工从来不会像你的员工一样加班加得这样严重。你就像个暴君,而且还是无能的暴君,你让员工无谓的加班,最后项目有推进吗?
“你总是高高在上,总觉得自己生来为王,就该继承王位,从来没有想过手底下的人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推翻暴政的人从来不是君王身边的人。”
宋子悦看着他,就像在看小说结局里的宋泽辉,她只觉得他可悲。
宋泽辉盯着宋子悦离开的背影,捏着拳头,冷冷道:“你懂什么?你不过只是一个小镇长大的丫头片子,也敢对我说教?”
抛下宋泽辉的宋子悦自己走到了宋渊的书房前,敲了敲门,看见宋渊不像往常一样坐在红木桌后面办公,而是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泡茶。
宋子悦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摆放的平板电脑,屏幕停留在宋宅饭厅的监控里。
爸爸这是看监控了?宋子悦回忆了一下,自己也没说什么不妥的话,便自然地在宋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宋渊兴致来了,亲自给宋子悦沏茶,还让她品品。
宋子悦端起茶杯。
“你和你哥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宋渊说。
宋子悦吹了吹还烫的茶,水汪汪的眸子从雾气后抬起,看向宋渊。
“你现在继承集团的想法有改变吗?”宋渊希望宋子悦有点上进心,这次看到宋泽辉做了不好的榜样,难道她不会生出一种“我行我也上”的想法?
宋子悦放下茶杯,摇摇头,“我不想。”
宋渊靠着沙发靠背,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佣人和管家都出去,整个书房只剩下宋子悦和他两人。
“为什么不想?你的哥哥姐姐可是斗得头破血流,都没有一个人能让我问出这句话。”宋渊这话暗示的意味极强。
宋子悦:“爸爸难道不是因为您也看出我的想法了,所以才会这样问我吗?”
这个老狐狸,就喜欢明知故问。
宋渊抚掌大笑,“子悦,你变聪明了不少,看来你在宋家学到了很多。”
宋子悦叹气,端起茶杯茗了一口。
她不懂茶,但这茶唇齿留香,便知道茶叶肯定价值不菲。
“我看着你,就想起你的母亲。”宋渊见她笑着眯起眼睛,记忆里的那个姑娘越发清晰,“她是个很通透的人。我以为我在骗她,其实她什么都知道。我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才会想,是不是我的教育在哪里出现了错误,才会有这样的子女?
“宋泽辉狂妄自大,他的母亲灌输了他很多以后宋氏就是属于他的思想,让他以为即便能力不足,也能继承集团。他手底下的员工对他评价很差,这样一个失了人心的上司,很难会有人愿意追随他。
“宋芸澜能力是足够的,也很擅长笼络人心。所有子女里面,她是最有可能继承宋氏集团的。可是……唉。”
宋渊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因为早年的一些事情,他这个大女儿和他离了心,他不敢肯定假如他今天把宋氏给宋芸澜继承,她明天会不会伙同外人做空宋氏。
他亲手打下的江山,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宋子悦听到宋渊有几声咳嗽,便坐到他的身旁,给他拍背顺气。
“宋君逸呢?”宋子悦对宋君逸的印象其实还可以,除了无人机事件之外,宋君逸没有对她使过坏,都华派对的时候说要当她的舞伴就当了她的舞伴。
宋渊叹气,“他不适合。”
宋子悦笑了起来,“我也不适合。我什么都不会。”
宋渊:“不会就学。你不学怎么会?”
宋子悦被宋渊绕进去了,对着他可是了半天都没有可是出一个所以然来。
“如果我哪天有个三长两短,子悦,你会帮我守住宋氏的,对吗?”宋渊都拿自己的身体来说事了,宋子悦见他咳嗽越来越严重,不敢不答应。
得到宋子悦的承诺,宋渊才让她退出去,把管家叫进来。
宋子悦心事重重地走出书房。
她总觉得宋渊话里有话。
像宋渊这样的人,他坐在这样的位置上,不可能会真的对她推心置腹,如果不涉及公事,他还是她的好爸爸,可是一点说到公事,宋子悦就忍不住多想。
在小说剧情里,他就是这样骗了所有人。
今天的宋渊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明天他也能对着宋芸澜或者白安娜说出同样的话。
无非是什么“宋子悦没有上进心,而且不懂工作上的事情,也不会管理集团,不敢把集团交给她”诸如此类的话。宋子悦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
宋子悦站在楼梯口,抬头从窗户看向远处亮着灯的玫瑰城堡。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
意外的是,宋子悦顺着地灯走进迷宫,在下一个转角就碰到了段景年,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段景年也是一样,他提着灯,在剪玫瑰,突然出现的宋子悦让他手下一抖,剪刀划破了他的手指。
宋子悦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的。”
段景年见她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服袖子,避免接触他的皮肤,来看他手指上的伤口,他有点高兴自己受伤了,能让她这样关心自己。
“没事,只是小伤。”段景年把刚刚剪下来的玫瑰递到宋子悦的面前。
宋子悦愣愣地接过玫瑰,然后跟着段景年进屋。
段景年说:“上次你说你喜欢吃甜品,便想学着做鲜花饼,但是好像一直不怎么成功的样子。”
这次宋子悦走进城堡的时候,两只黑金犬并没有跑出来,它们非常乖巧地呆在自己的狗屋里,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到来。
宋子悦被他带着到了厨房,看到他桌面上摆放了很多材料,还有一些已经做出来了的鲜花饼,看起来品相不错。
“我能尝尝吗?”宋子悦拈了一块。
段景年微红着脸,“唔……”
宋子悦已经张唇吃了一口饼,还没咀嚼几下,就默默地把咬了一口的鲜花饼放了回去。
段景年见她的反应平平,像是有点生自己闷气似的,转过身,开始清洗餐具。
宋子悦绕到洗手池的对面,手肘抵着台子,双手撑着脑袋,抬头看段景年。
“不够甜喔。下次要多放点糖。”
“嗯。”段景年闷闷地回应。
宋子悦眨了眨眼睛,见他视线避开自己,问:“生气啦?”
段景年:“没有。”
他瞅了她一眼,又转身去擦盘子。
宋子悦又绕到另一边,站在他的身旁,探头看他,“别生气啦,我还想吃你做的鲜花饼呢。”
段景年转向左边,宋子悦就从他左后方探头,转向右边,她就跟着转向右边,像一朵向日葵,跟着他转来转去。
段景年被她小心求饶的样子逗得没脾气了,正要转身跟她说话的时候,宋子悦的头就“咚”一声撞上了头顶的柜子。
“嘶……”宋子悦皱起小脸,双手捂住额头。
段景年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紧张地去看她的额头,“让我看看。”
宋子悦使劲捂住,两眼泪汪汪地说:“不行,万一肿了个大包怎么办?”
肿成大包就变丑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丑丑的样子。
段景年握住她的手腕,举起她的手,低头看了看她的额头,发现只是稍微有点红,哪里会肿成一个大包。
“没事。”他说。
宋子悦愣愣地看着段景年,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厨房的空间不大,宋子悦的身后就是琉璃台,又因段景年的身材高大,厨房的空间更显狭窄。
宋子悦指着手腕,“景年,你碰到我了。”
段景年一怔,松开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他也可以正常地触碰别人了,没有任何不适。
宋子悦看起来比谁都开心的样子,“景年!景年!”
段景年弯了弯唇,他能感觉到她头发丝都在说她有多高兴,可是明明最该高兴的人应该是他自己啊。
宋子悦按着自己的心口,说:“原本今天有些不开心,不过现在好多了。景年,真好啊。”
段景年看着她,问:“为什么不开心?”
宋子悦给他说了饭桌上发生的事情。
段景年听到她说,宋渊把她调去周轶安的手下工作,左眼皮一跳。
又听到她复述了一遍宋芸澜和宋渊的话,左眼皮狂跳。
“你爸打了一个好主意。”段景年单手捂住眼睛,尽量让自己的暴戾情绪压下去。
宋子悦歪着脑袋问:“什么?”
段景年攥着拳,声线微微颤抖,说:“他想让周轶安入赘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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