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说了?”面对挚友,周成玉向来不用甚弯弯绕。
“嗯?”龚定纶一直在宫中办公,哪里知道外间的纷乱?他来是跟陛下探讨新政细节的。
竹马二人正大眼瞪小眼,又听得宫人去而复返:“启禀陛下,孟总管同于大人求见。”
呃——瞧定纶反应似是不知,那要不要先让他回避下呢?
自家的事,何用!周成玉只犹豫一瞬便正经严肃:“宣!”
“喏!”
宫人退下,于信舟二人便立时现身,一点都不给龚定纶留好奇的间隙。
“微臣见过陛下。”朝见上君不得直面,于信舟又不是龚淼淼父女那般虎浪性子,自是乖谨守礼,他从进门前视线便固定在鞋尖一寸。听得周成玉发话“平身”这才注意到龚定纶也在!
“龚大人。”于信舟拱手见礼,面上诧异一时未来得及收尽。余波抽搐,倒叫龚定纶瞧了眉头愈紧。不过礼数还是要的:“于大人。”
龚定纶的意外在场叫于信舟一时乱了判断,这陛下有眼线不奇怪,龚四爷是哪里知道的?事发至今统共一个时辰,京都城内传得风扬不奇怪,可宫中值班之人如何能反应如此迅速?难道是一早知道?
是了!怪不得老将军随手便有利器割手!怪不得签字那般爽快!(老侯爷无语:你都叫我老将军了,一个将军习惯随身带兵刃很奇怪吗?脑子被狗吃了哦?)
敢情这杜丫头是被人哄了造势的?
于
信舟在偏想的歪路上一去不复还,许是推导出的结论太过让他惊讶,一向圆滑的人竟在陛下面前露出怔然呆样。
“还不拿上来!”周成玉不满催促道。
这要的是状纸,于信舟赶紧回神掏袖:“请陛下过目。”
于信舟心细,临走拿了羊皮套子给状纸包好。几张状纸由外而内地卷着,是以周成玉一打开,当先入眼便是渗透纸张的暗红!
血?周成玉沉容翻开,嚯!龚老侯爷的大名!
血字一旁“杜淼淼”,笔力劲秀,虽算不得大家但也自成一派风骨,尚算入眼,但与他记忆中那笔鬼画符截然迥异。
期待后的落空伤人加倍,粗看一遍周成玉便将状子递给身边老孟:“龚大人也看一看吧。”
“喏!”龚定纶接过状纸,片刻眉头便扭成麻花,面色铁青,难看得似死了娘一般。
“龚大人可是身体不适?”见龚定纶反应奇怪,于信舟又怀疑起自己方才的推断来。
龚定纶如此反应也在周成玉意料之外,老将军为龚家军鸣不平,他以为龚家人都会支持高兴呢。定纶在气甚?是怪老爷子没告诉他?
“于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此案啊?”为了给好友腾消化的空间,周成玉主动发问抢夺于信舟的注意。
“微臣无能,还请陛下示下。”于信舟也着实够光棍,上来就撂挑子。
如此披着老实皮的滑溜才是他的顺天府府尹嘛!周成玉默默在心中翻一白眼,高冷怼
人:“哼!什么都让孤替你干了,那要你何用?”
“微臣跑腿还是可以的。”于信舟打定主意要让陛下先摊牌,索性装起厚皮野猪来。
“呵呵!你倒是惯会偷懒!”周成玉懒得打嘴上官司,直接快进主题:“你既收了这状纸,那递状纸的人呢?”还活着吗?
“回陛下,递状的姑娘受刑昏迷,此刻应该还在顺天府内休息。莫神医看过,性命应是无碍。”
对了!那丫头与莫神医相熟!
周成玉记起担忧瞬间散去不少:“既然人家挺过了‘满天星’,状纸你也接了,那自然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让他接?让他查?真心的么?
“陛下,龚家军早在三十年前就已解散,当年负责抚恤金一事的官员亦不知换了多少茬,这查起来——”怕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往重了查,算是一次清洗的机会。往轻了查,那就不知是隔靴搔痒还是敲山震虎了。
花样怎么变,全看陛下心意。
要准话是吧?他给!周成玉摆出帝王架势沉声道:“怎得?你还嫌麻烦不成?当年北地争夺战何其艰难?多少大邕儿郎客死异乡?将士们的抚恤制度,乃父皇与大臣们共同制定!这个初心是好的,但奈何天意弄人!国库空虚,父皇也变不出银子。当年的拖欠也是不得已。”
这是要维护先帝?于信舟正琢磨呢就听得陛下话音急转:
“不过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实在不该!孤登基
十五载,却要龚家军后人滚钉板用性命来提醒,实在有罪!”周成玉叹息一声扶额,似当真愧疚不已:“疏忽至此,孤百年后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孤有愧!愧对龚家军!愧对大邕子民!孤有罪啊!”
“微臣惶恐!”于信舟几人利索下跪叠声连连。
不过动作虽一致,心思却各异。
于信舟大概是自己瞎猜怕了,听得周成玉句句拐弯暗示他定罪先皇反倒糊涂起来。哪有这么爽快给自己亲爹身后贴污名的?陛下到底是在说反话呢还是给他挖坑呢?
孟总管只以为周成玉还在记恨先帝,听得陛下真心只替老主子伤心不已。
龚定纶的着重点却有些不同,斯人已逝,他更想和陛下一同推进更加灿烂的大邕未来。龚家军旧案翻过天来最后也只能争口气,但事涉先帝,陛下若真给先帝定罪,必定会让世家一派捉住“不孝”把柄!那些人更加会趁着查案浑水摸鱼!到时候不知要搅起多少风浪!
如此节外生枝,新政如何顺利施行?
明眼看着弊大于利的事,陛下这是怎么了?作甚非要先帝已逝还送口锅?
难道是碍于老爷子?怕伤了龚家人的心?怕龚家与他离心离德?
呸!这都是那死丫头搞的鬼!
龚定纶自觉抓住重点,赶忙表态:“陛下莫要苛责于己,三十年前的旧事,微臣说句僭越,总角孩童能有甚过错?当年国库不丰未发出抚恤金是真,但
先帝并未放任不管,当时诸人皆有登记造册,这本是户部与兵部之事,若帝王连臣子本分都要一一过问那还要这些臣子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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