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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裴清家,素有“人老无禁忌”这一说法,不用等其他人,老太太自己就开始动筷了,也让孙子裴清赶紧吃,别饿着了。裴清让她老人家先吃,自己则等到老爸入座,说了声“吃饭”,然后才开动。裴清已经有一个月没吃到过他爸做的饭了,而像这般程度丰盛的、只有在那么几个节日能吃到的餐席,他应该有将近一年没能吃到了。那一大锅酱香四溢的柠檬鸭尤得他的钟爱,香喷喷的白饭也得他喜欢,比学校食堂的粗米饭好吃了不知多少倍去。其实家里的米也没多特别,只是衬出食堂的米饭太过粗糙而已。裴清认为,自己今晚能吃五大碗!不不不,不能只干饭,这桌上的菜也得实时落筷。在他专注于干饭的时候,林阿姨有意破冰,和家里的其他人拉拉常事。于是她问:“裴清是在上高一吗?”裴清嗯了声。林阿姨:“在宁南市吗?”“嗯,青鸟附,青鸟大学附属实验学校。”似乎知晓了她接下来的问题,裴清在答复的同时也先声去说。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对话过于简短,也许是出于惯性思维,林阿姨顿了顿后,接着问了声:“那成绩怎么样啊?”裴清把饭菜咽下,说:“还好”他爸眉头一皱,啧了声,“啧,实话实说嘛,你阿姨也不是外人。”于是裴清便说:“那就是很好咯。”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最好”。看来,这家伙还是有意模糊。裴清他爸无奈摇头,笑了笑,说:“上次段考他考了年级第一。”语气里填满了得意。“这么厉害喔?”林阿姨惊讶,惊讶之余,听起来也有些高兴。裴清冷不丁来了句:“还好。”“你们说话大声点嘛!有什么我听不得的?”耳力不好的奶奶不高兴了。当然,她没冲着自己的乖孙,她针对的不是在座各位,只针对自己的儿子和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老人是担心那个林家女人欺负自己的孙子。裴清凑近她身侧,说:“在说我学校的事情。”“哦。”奶奶点点头,冷静下来后继续往嘴里扒饭。之后,老人不满的次数等差递增,每每打断家里人的对话,都一副了不得、无法忽视的模样,裴清他爸默叹老太太的难以伺候,裴清却觉得奶奶有趣好笑。家里没有手机不能拿上饭桌的规定,拿不拿都可,话题都是照常进行的。饭程进行中,若是不计茶余饭后的闲聊,那么能从满桌菜碟幸存降至一半看出,这餐饭至少已经过了一半。而以裴清这家伙的胃口去算,他大概要把所有的装着菜肴的碟子都扒个光光才会罢休。他的手机在八点半的时候亮了亮,有新的未读消息进来了。裴清满心惴惴,划开屏保一看,心情从天而降!好家伙,才不是他的女孩,而是曾俊那个家伙。女孩那张甜美的脸蛋儿拂过他的脑海,花了片刻的功夫,裴清用放下饭碗的左手给他回消息。曾俊:出去浪某裴清:吃著饭曾俊:丢曾俊:吃到现在?裴清:你想去哪曾俊:出去再想呗曾俊:边逛边看裴清:那你等我眼见桌上的菜肴有被消灭殆尽的势头,裴清他爸感到惊奇:“今晚能吃这么多喔?是平时学校食堂里的菜不好吃?”裴清便往嘴里塞饭,边微微摇头,大大地咽下,说:“就是吃得多。”奶奶又不满了:“让他吃!呀真是,吃得多才长得高,才长得壮啊!”她老人家听错了声会错了意,以为是儿子不给孙子多吃。裴清他爸哭笑不得,自己有说不给他吃吗?奶奶人老了,一直都是少食多餐,贵精不贵多,她今晚的份量早已达成,现在只是在看孙子吃而已。“像你阿爷那样哟,每餐都吃两斤米。”很难想象,光吃米饭不就菜,一餐能吃进这么多。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担当特殊工种的裴清爷爷就是吃这么多的,也确确实实能吃到这么多,因为有国家供应。裴清他爸会心微笑,挑着牙签,静静看着。对边桌上的裴清,永远是他最喜爱的儿子,没有之一。奶奶的担心是多余的,裴清在这个家中的位置无可取代。不论林婷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成长如何,都无法超过裴清在他爸爸心中的地位。一碗水端不平,或许,有个词能贴切形容裴卓的心理——偏爱。“得咯,阿清慢慢吃喔,阿嫲去冲凉睡觉。”老人晃悠悠地要从椅子上撑起身。裴清一听,略略地把饭碗扒干净,然后说声“我吃饱了,你们慢吃”,然后就把筷子放下,接着说:“阿嫲我去帮你放水。”奶奶惊异:“不吃啦?”裴清:“吃饱了。”他爸则无谓地挑挑眉,其实到最后基本只有儿子一个人在吃了,自己只是在这坐着而已。林阿姨见状,桌底下的手整理一番,然后起身准备收拾餐桌。裴清:“放着吧,我等下回来再收就行。”林阿姨则笑:“没事没事,我来就行。”裴清他爸没有反对,这才刚怀孕没多久,能给老人家带去些好的印象也是不错的。不过后来,他儿子在回来的时候还是帮忙收尾了。裴清来到老人房间的卫生间,这里有个色泽湿润的大圆木桶,用途不言而喻。其实她老人家最先是喜欢用盆打水,然后用毛巾浸出热水,淋着洗,也就是说她用不惯花洒。不过在前几年的时候,裴清他爸给她买了这种木桶。木桶的设计是可以“开门”的,毕竟总不能让老人跨进跨出吧,也不是说能不能的问题了,而是她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裴清先帮她放了热水,然后再放冷水,调得大致差不多就收手了,他怕自己调得不合老人,后边还是让她自己来吧。同时,他还在卫生间内的四处洒水,洒热水,弄得这里蒸汽腾腾,在橙色热光灯的漫射下雾气缭绕。光用看的,就能知道这里很暖很暖。裴清从里走出,把身后的门带上,以防热气外漏。然后他说:“阿嫲,水放好了。”“哦,好喔。”坐等在床沿的奶奶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了。不过,在之前,她还要再问:“明天什么时候去学校啊?”裴清无奈笑笑,之前说过了,老人不太记事,但他也没有不耐,说:“早上八点去车站。”奶奶听闻这熟悉的时间与地点,有点失落:“哟,那是不在家吃中午饭了喔?”裴清轻轻摇头,但他然后就安慰着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这样,学校就放寒假了。”奶奶连连点头:“噢好好好,那你放寒假再回家啰。”卫生间的门把手都被拧开了,但老人又想到些什么,回过身再问一句:“那要不要带你那个对象回家啊?”裴清:“……”他这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再讨着声敷衍她一回了。——在餐厅帮着忙收拾完后,裴清回了自己房间,躺到床上,给曾俊发去消息,边躺边等。随后,得到的回复是在中心城区那边的步行街上,在“贡茶”里碰头。躺尸在床的几分钟里,裴清还是没有收到沈佳梦的消息,不禁有些按捺不住,因为现在已经晚上九点钟了。按照往常,在这个时候,他只需要稍微地偏转过身,就能瞅到女孩甜美可爱的容颜。忍不住了,给她发个消息吧?没准她是在等自己呢?裴清想了想,发个表情包吧。-(仓鼠打滚)-类似于这种的,可爱的表情包,裴清是不会给曾俊发的,同样,曾俊也不会给他发。然后,才刚刚发出去,裴清的视线还没从微信聊天的界面移开呢,就见着了“对方正在输入…”裴清心头一喜,立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仓鼠啃米)-此时,他的脑海中有千种万种画面浮过,勾勒出她眉梢上的一蹙一颦。-吃饭了吗?--吃了呀--你呢?--刚吃完--这么晚呀-(仓鼠呆滞)-是啊,家里来客人了-裴清有想了一会儿,但觉得还是先用“客人”这个词来说比较好。林阿姨的事情还是回头再和她说吧,在手机上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在干嘛呢?-这是来自裴清的消息。-在外面玩呀-裴清挑眉,这家伙是不是故意不把话说完?-自己吗?-(仓鼠环胸)-嗯啊-(仓鼠点头)“……”不得不承认,尽管知道这种情况不太合理也不太可能,但裴清还是有那么一瞬的不欢喜。-骗你的啦--和我爸爸妈妈一起的-(仓鼠憨笑)-才没有被骗-(仓鼠环胸)遥遥相隔七十公里的另一头,悦府附近的儿童公园,沈佳梦同样念想到了那个家伙执拗时的模样,不由地痴痴一笑。从手机屏幕前抬头,她的视线便迎到了在前方草坪上的、潇洒漫步的俩人。窃语私笑的俩人好似全然忘了,这是仨人行呀,而不是只是他们双人行。讨厌的是,女孩妈妈还会记得回头叮嘱一句要跟上他们。她爸爸带着她妈妈停下,喊:“梦梦,怎么走这么慢呀!”沈佳梦哼哼地噘了噘嘴,加快脚步跟上,然后继续吊车尾。再然后,她给隔着手机屏幕的心上人发去消息:-我们后天晚上来儿童公园吧?--好啊-而在走在她前边的两人……李芸:“肯定是在跟她的男朋友聊天。”沈思成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嫌弃地撇撇眉,一脸的闷吭不响。李芸好笑地推推他的胳膊,说:“你干嘛这副臭脸,我跟你说喔,你女儿找不到这种水平的男孩,我不认的喔。”言外之意:你要是把人吓跑了,就自己再找个更好的回来。沈佳梦爸爸扯扯嘴角,无语极了。——铺设木板的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闷响,其间还夹杂有因钥匙串中的钥匙相互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声响。裴清从四楼的卧室出来后一路往下,下到二楼的时候拐了个弯,在墙壁上冒了个头,要给在餐厅里翘腿吊坐的老爸打声招呼:“爸,我出去找曾俊。”“去呗,对,别玩太晚,明天你八点钟的动车。”等老爸说完,裴清先回一句“知道了”,然后又提醒他:“别抽烟。”裴清他爸摆摆手,自己这不是没抽吗?只是拿出来晃晃、过过手瘾罢了。裴清又望了望厨房的方向,林阿姨还在里面忙着吧。他下到一楼,先开大门,然后压制性的长腿跨上了久违于己的性感马儿,扭扭屁股,与坐垫找到了完美的契合点。将身后的门关上,重新跨座,接下来,路在轮胎下。——裴清驾车,从较为冷清的环城路段驶入相对繁华的中心城区,县城不大,这段花在路上的时间没超过五分钟,还是在他开得比较慢的情况下。如果要以鬼火少年们的开车速度,从城北到城南,估计五分钟都不需要。街边的商铺装饰琳琅,已经挂起了充满着圣诞气息的装饰品,圣诞树、圣诞礼盒之类的东西都搬了出来。裴清对这些东西无感,他与西来文化有着泾渭般分明的界限:他从来都只重视中国的传统节日。对于圣诞,他无感,但不反感。这些都只是商家赚钱的噱头罢了。再说,要是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就算人们天天过节,又有何不可。离贡茶还有段路,裴清在步行街的中央驶过,左右环视。他看到了被“未来”所串联的“现在”。未来的模样是有迹可循的,是有影子的,即便它最后的真实模样也许依旧能够将人的三观颠覆。听说,最顶尖的科学家在被问及“未来何向、人类何往”时,会说:未来在我的实验室里。而要是某天轮到自己,届时,他也许会伸出手指,指一指自己的脑袋,然后说:未来,在这这里……他从未来而来,他见识过未来的模样。蓬勃泉涌的生产力解放科技的造福了全人类,重新构筑的生产关系为文明社会带去盎然无比的生命力,蒸蒸崛起的东方世界岛碾碎了在西方屹立的民猪灯塔……那时,他只是其中一枚的螺丝钉。而此时此刻,已非彼时彼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