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房去照顾你阿弟”
妇人盯着少女瞧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责骂的话,反而吩咐她去后堂照顾她阿弟。
少女松了一口气,暗中吐了吐小舌头,迈步离开了堂前。
妇人在少女走后,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小女顽劣,让几位看笑话了。”
妇人重新将胡饼举起,递到鱼禾面前,“小女不知深浅,收了几位的胡饼,还请几位不要跟她计较。”
巴山想上前拿回胡饼,却被鱼禾拦下。
鱼禾淡然笑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妇人脸色又是一变。
她想将此事搪塞过去,让鱼禾别馋她闺女身子。
但鱼禾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她想以身代之。
但看看鱼禾那张稚嫩的脸,她又难以启齿。
“小女”
妇人艰难开口。
话说了一半就被鱼禾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并非贪色之人。你不愿意将女儿交给我,我也不会强迫。不过我们也不能白跑一趟。”
鱼禾也没心思逗妇人玩,他开门见山的道。
妇人又喜又怕,急忙道:“几位想要什么,只要妾身有的,都给几位。”
鱼禾环视了一圈宅院,有些好笑的道:“你家宅子里,貌似没什么值得我惦记的。”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着。
鱼禾直言,“既然没什么东西值得我惦记,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了。”
妇人赶忙道:“小郎君尽管问,只要妾身知道的,妾身一定如实作答。”
鱼禾左右看看,笑问,“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
妇人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鱼禾迎进正堂。
正堂内的东西早就被人搬空,只留下了几张凉席供人坐卧。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请鱼禾坐下,又为鱼禾一行备了一些凉水。
“家中没有酒水,委屈几位了。”
妇人躬身施礼,了表歉意。
鱼禾摆手道:“夫人不必客气。”
妇人点点头,跪坐在凉席上没有再说话。
鱼禾抿了一口凉水,感受着凉水入腹的带来的凉意,畅快的吐了一口气,“夫人,我们是外地的客商,路径巴郡,看到了许多难以置信的事情,想请夫人帮忙解惑。”
妇人略微愣了一下。
她虽说不出门,但是对巴郡的一切了解不少。
鱼禾一行只是想打听巴郡处境的话,那倒是难不住她。
只是鱼禾一行明明可以从其他巴人口中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们想打听的消息,为何会兴师动众的追上门询问她一个妇人?
难道是鱼禾心善?不忍心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故意找了个说辞放过她们?
妇人心中暗自揣测着,嘴上道:“小郎君请讲。”
鱼禾坐直了身子,沉吟道:“我在巴郡外就听人说,巴郡百姓如今过的水深火热。入了巴郡以后,一路上所见所闻,全部应了水深火热四个字。
庸部牧史熊、平蛮将军冯茂,完全是想将巴郡的百姓逼死,巴郡百姓为何不反抗?”
妇人先是一愣,没料到鱼禾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回过神后脸色发苦的道:“此事一言难尽。那冯茂初到巴郡,就以征战为名,征召了郡中五成青壮。
随后三番五次加征,又征召走了郡中三成青壮。
郡中青壮到最后只剩下了两成,其他的全是老弱妇孺。
两成的青壮和一群老弱妇孺,可奈何不了冯茂手底下的强卒。
江州北有两个村庄不堪重赋,造了反,没过一天就被屠戮的干干净净。
其他人看到了江州北两个村庄的惨剧,就更不敢动了。
如今,就只剩下了巴山里的蛮人不惧冯茂,敢处处跟冯茂作对。”
妇人口中的蛮人,便是苗人。
只不过汉新两朝没有苗人这个概念,汉新两朝的人将苗人和居住在山里的其他部族的人统称为蛮人。
巴蜀的蛮人数量不小,大多居住在深山里,结寨而居。
他们以大山为根据地,跟冯茂打游击,冯茂也拿他们没脾气。
冯茂手里倒是有不少精兵强将,但他不敢将人派遣到山里去跟蛮人对耗。
所以蛮人只要不是闹的太大,他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蛮人仗着有大山藏身,也不害怕冯茂。
所以巴郡中能对冯茂形成威胁的,就只剩下了蛮人。
“那你们为何不逃?”
鱼禾疑问。
妇人苦笑道:“逃?逃去哪儿?通往长安的路已经被史熊和冯茂封死,南边如今战火连天,西边有羌人,东边听说有一股反贼在作乱。
四面皆有难,我们又能逃去哪儿。”
鱼禾迟疑道:“我听说东边的人会收留从巴蜀逃过去的难民。此前从巴郡逃过去一批难民,已经被他们收留了。”
妇人狐疑的道:“你听谁说的?妾身怎么听人说,东边的鱼氏父子穷困潦倒、穷凶极恶,逃去东边的百姓都被他们父子杀了充作了军粮。”
说完这话,妇人还不寒而栗的打了个哆嗦。
鱼禾脸色一僵,巴山等人也面色古怪。
“你听谁说的?”
鱼禾质问。
妇人坦言,“外面都这么传。听说冯茂有心剿灭那鱼氏父子,派遣了五百精兵进入平夷,结果入了平夷以后,就像是泥牛入海,不见一点波澜。
冯茂随后又派遣了一千精兵赶去,结果刚进入大娄山,就被大娄山里的蛮人击溃。
日前冯茂曾经扬言,准备派遣五千精兵分批赶往平夷。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迟迟没有动静。”
鱼禾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敢断定,关于他们父子是穷凶极恶的恶徒的谣言,一定是冯茂放的。
他猜的果然没错,冯茂果然准备对付他们父子。
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一时半刻没有行动。
鱼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在多留,他起身拱手道:“鱼氏父子,并没有传言说的那么不堪。你想活命的话,可以跟其他人一起结伴赶往平夷。”
鱼禾突然起身,吓了妇人一条。
听到鱼禾的话,妇人一脸愕然。
她完全不明白眼前的少年郎为何要帮鱼氏父子那一对反贼说话。
“留下三张饼,我们走。”
鱼禾吩咐巴山留下了三张胡饼,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妇人就眼睁睁的看着鱼禾一行人留下三张饼,离开了自己家。
当鱼禾出了她们家正门的以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那少年,很有可能是鱼氏父子的人。
她没有声张,只是快速收起鱼禾一行留下的胡饼,匆匆赶到院子门口,左右瞧了一番,死死的关上门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鱼禾一行出了妇人的家,继续在涪陵县城内晃荡。
他们先后以食物为诱,从许多人口中探听消息,得到的消息跟妇人说的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此外,鱼禾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那就是蜀郡大尹公孙述和广汉大尹冯英,如今也身在江州县。
据说二人皆是为了税赋而来。
只是蜀郡大尹公孙述是史熊和冯茂的座上宾,而广汉大尹冯英似乎有些不受人待见。
鱼禾打探完消息,就出了涪陵,回到了虎营将士们安身的村庄。
入夜以后。
鱼禾、巴山、虎营斥候队队正三人点着一盏油灯,坐在一间茅草房内。
鱼禾道:“我们打探了一圈,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但是冯茂为何会半途放弃对付我们,没人知道。冯茂随后还会不会出兵对付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继续在涪陵打探下去,恐怕也打探不出什么。
所以我准备赶往江州县,深入打探。”
巴山盯着鱼禾默不作声。
虎营斥候队队正皱着眉头道:“主公,江州县那是敌人的腹地,冯茂的一干精锐就囤居在里面。您孤身前往,一旦被察觉,神仙也难救。”
鱼禾摆手,“不必担心,益州境内知道我阿耶长相的人不少,但是知道我长相的人却寥寥无几。只要我不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谁也不会猜倒我的身份。
今日我特地打听了一下,江州县也不完全是一处凶地。
冯茂和史熊虽然将江州县的百姓驱赶出了江州县,但还是留下了两处集市,供他们用度。
我们只要多花一切钱财,就能以商人的身份出现在集市上。
我扮作寻常商人,不会被人察觉。”
虎营斥候队队正见鱼禾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多劝。
“那主公此去,打算带多少人?”
“不超过两人。”
“那怎么行?”
虎营斥候队队正失声大叫。
两个人根本没办法护着鱼禾在江州县那个虎狼窝自由进出。
鱼禾抬手压了压,示意虎营斥候队队正稍安勿躁,“我之所以带两个人,自有我的考量。你无需多言,速速去准备。”
虎营斥候队队正固执的道:“两个肯定不行,您最少也得带十人。两个人只能护着你两侧,十个人却能组成一个矢锋阵,带你杀出重围。”
鱼禾一脸无语,没好气的道:“我是去刺探军情的,又不是去刺杀的,更不是去冲阵的,要那么多人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