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两个人不欢而散,岑清伊再次逃走了,留江知意一个人在浴室。
岑清伊回自己家,打开窗子,衣裤也没褪下就钻进浴室。
微凉的水洒下来,将世界与她隔离,仿佛这样才能与浓郁的九里香割裂开来。
逃离的岑清伊,不仅仅是潜意识想要避开混乱的局面,最为主要的似乎腺体受到刺激,苏醒了。
岑清伊整个人的大脑依旧是混乱的,冷水澡让她恢复一丝理智,但也仅仅是一丝,酒精像是粘人的小妖精,死死地缠着她的理智。
残存的理智告诉岑清伊,她需要做点什么,江知意被她惹急了,她束手旁观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黑夜总是能轻易地拨动情绪那根弦,之前涌起的希望和勇气,此刻如潮水褪去,只留下师漉漉的痕迹。
冷水润透头皮,凉得她轻轻发颤,后颈的腺体勉强恢复半苏醒的状态。
江知意的威力是很强的,她的反向标记或许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她得尽量避免情绪波动,否则腺体再苏醒,她可能会像之前那样失控。
岑清伊唇角冷得哆嗦,她在凉凉的水流下,回想起晚上那会滋生的冲动,现在像是个笑话。
岑清伊,纵然你能力配得上江知意,你也还是不能和她一起,那么令你害怕自卑的人,你如何能一辈子取悦她?之前的痛苦还不够吗?还想再度跳入火坑,你可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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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清伊摘下花洒,朝着脑袋喷水,她甩了甩师漉漉的发丝,狼狈不堪地站在镜子前。
岑清伊用力咽下口水,跟镜中的自己说话,她需要警告自己:“岑清伊,别痴心妄想了,你和江知意是不可能的,招惹江知意本身就是个错误,你忘记过去了吗?失望还不够多吗?彻底远离才是你唯一的选择啊,狗屁谈话!能谈出什么来?”
岑清伊苦笑,“什么都改变不了,秦蓁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江知意愿意,可以把你玩的团团转,事实上,她已经把你弄得团团转了,看看你这可怜的样子,即便如此……”
岑清伊望着镜子里泛红的脸,不是害羞,而是凉水刺激和酒精上涌后的反应。
红红的眼眶像是哭过了,不过岑清伊也确实要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岑清伊紧紧握着花洒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她望着地上的影子,矮小的如她此刻志气,她像是喃喃自语似的低声道:“即便如此,说好了要远离的,岑清伊,你心里怎么会有一丝不舍呢?你真的有受虐倾向吗?毁了你自己不要紧,不要再毁秦蓁第二次了,江知意,你真的惹不起啊。”
花洒的水,哗哗地喷向盥洗台,溅到岑清伊的身上。
岑清伊身体有些无力,她放下花洒,双手撑在盥洗台上,深吸一口气,“岑清伊,别慌别乱也别害怕,江知意是人,她和你一样是个人类,稳下来想想该怎么办,不能让事情恶化下去了。”
岑清伊抬手揉揉酸痛的眼睛,似乎只有亲口说出来,通过和自己对话的方式,才能捋顺心中的一团乱麻,“江知意有你们结婚的录音,如果她先一步曝光,秦蓁就失去最后的机会,她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被扇耳光啊?”
那张被扇巴掌的照片在脑海里反复横跳,单看照片都能看出打得很用力,一定很疼吧?
岑清伊几度调整呼吸,“拿出你辩护时有的样子,条理清晰点,接下来,我们走出浴室,先跟秦蓁联系,了解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的话,让秦蓁不要再招惹江知意,然后接下来是我,实在不行,我去求江知意好了,她虽然凶,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今晚确实是我不对,我说了要谈话,又临阵脱逃了。”
岑清伊话语间有着对自身的恨铁不成钢,“你从第一次标记完人家就跑,去医院还装作不认识,虽然只是一夜的选择,但是这种做法确实很不好,更何况江知意给你留了电话,你联系一下又不会死,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逃跑啊?”
是啊,为什么总喜欢逃跑呢?面对棘手的一切,逃避是最下意识的行为,也是最容易最先想到的方式,为什么要那么怕江知意呢?
岑清伊呆愣地站在原地,关了花洒,久久地回不过神,她呆愣地望着地面上师漉漉的影子,脑海中的忧虑从唇齿间溜出来,“岑清伊,我们得去哄江知意。”
“可是要怎么哄?你笨得要死,根本不会哄人。”
“江知意喜欢什么?”
“别乱,想好了再去做。”
“深呼吸,岑清伊,太紧张会让你头疼到无法思考,你看看现在,呕~”极度的紧张焦虑后,岑清伊终于忍不住吐了,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样了。
第一次上法庭虽然紧张但更多是兴奋,现在是纯粹高浓度焦虑,岑清伊趴在马桶上狂吐,晚上吃的那点东西全吐了,强忍的泪水倾泻而下。
胃里火辣辣的,酒精好像要把她的胃烧出一个窟窿,她浑身发抖冒冷汗,人也有些站不住。
岑清伊勉强爬起身,胡乱地擦泪,双手往脸上撩水,依旧是冰凉刺骨的温度。
身体滑下去,岑清伊靠着马桶,胡乱擦着眼角的泪,低头抽抽搭搭,红酒的后劲儿往上涌。
岑清伊头晕的厉害,半晌磕磕绊绊地喟叹道:“老天爷,如果我,如果我有一个姐姐就好了,没有爸爸妈妈也没关系,有一个疼我的姐姐。”
岑清伊像是陷入自我假想的状态,“她可以听我说话,可以在我难过时安慰我,或许她还可以抱抱我,呕~”岑清伊干呕着傻笑了两声,“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打给她,叫她姐姐。”
“姐姐,我遇到难题了,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姐姐,我今天有点难受,你能抱我待会吗?”
“姐姐,我不想做饭,能给我做一碗热汤面吗?”
“如果可以,再给我卧一个荷包蛋,糖心的,肯定很好吃吧。”
岑清伊揉着眼角,近似胡言乱语。
“姐姐,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累啊?”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矛盾啊,吃尽苦头还放不下奢望。”
“姐姐……”岑清伊的泪水成串滚落,她抬手敲了敲自己混沌肿胀的大脑,想让自己清醒,她嘲笑自己,“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你的姐姐,一个人挺好的,总这样告诉自己,我可以相信,一个人挺好的,不用负责谁,不用讨好谁,哪一天真的倦了,也不需要向谁告别,悄悄离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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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江知意之前,只想着工作的岑清伊活得挺好的,她没有流过泪。
遇见江知意之后,像是被这个人触及泪腺,泪水总是那么轻易落下来。
允许自己再软弱一次,以后不要再哭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岑清伊放声大哭,心中压抑太久,那些无处诉说的苦涩化作泪水滑落。
和秦蓁的过往,和江知意的相识,还有她从不曾向外人说起过的内心独白,此刻一股脑涌上来。
岑清伊哭了很久很久,泪水似乎流干了,嗓子哑了,眼睛肿了,身体好像轻盈了很多。
岑清伊哆哆嗦嗦站起身,扒掉身上师衣服,调整好水温,暖流洒下来。
泪腺似乎又苏醒了,岑清伊闭上眼睛,分不清脸上的水是不是也有她的眼泪。
岑清伊的身体似乎凉透了,温热的水也没能让她完全暖过来,她好累,好饿,她或许该睡一觉。
岑清伊无力地抬起手,她想摸摸她的头是不是灌了铅,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沉重?她的鼻子里也一定灌了铅,所以现在只能张开嘴巴呼吸,像是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残喘的苟活。
“岑清伊,停止思考,停止,”岑清伊拍了拍心口,“负面的东西不要想,活着还是很美好的,我们去睡觉,醒来太阳回升起来,天会是耀眼的蓝色,还有几朵云飘在小南村的天边。”
岑清伊像是提醒到了自己,“你还有陈伯,还有藏族小朋友,还有何家的人等你伸冤……你还有好多事可以做,好好活着,好好做事。”
岑清伊喃喃自语,“实在累了,去找慧远大师,他什么都懂……他没准可以帮帮你哦,不要怕,其实你不是一个人,他们都爱你,会认真听你说话,你忘了那两天两夜吗?把大师都累倒了哦呵呵……”岑清伊笑得傻乎乎,不过看起来至少是欢心了些,人也有些精气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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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清伊关了花洒,扯过浴巾,粗略地过裹住自己,推开门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夏冰站在门口一米远的地方,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白瓷碗,微微躬身,“很抱歉,没有提前告知您就过来了,我晚饭还没吃,所以过来煮点吃的,你要吃吗?”
岑清伊红着眼睛低下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抬手指了指门口,意思让夏冰出去。
夏冰面露难色,“我已经收过工钱了,为您工作,是我的职责,”她抿抿唇,认真道:“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照顾,我现在要去煮面,带一份出来给你。”
夏冰进厨房了,岑清伊也没力气多说了,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卧室的门,眸光又是一愣。
江知意睡在她的位置,她以为是幻觉,揉揉眼再看,乌黑的发丝比窗外夜色浓,白皙的肩膀很瘦削……她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岑清伊愣愣地站在门口好一会,这是她的家吧?她脑袋现在混浆浆。
岑清伊眨巴眨巴哭红的眼睛,低头咕哝了一句“睡觉时生气对身体不好,你不要生气惹”,她默默拉上门,咔哒一声,手就跟粘在门上似的,她握着门把好一会,又咕哝了一句“关门黑”,她把门又推开,最后晃晃悠悠地将自己丢到沙发上。
岑清伊打瞌睡,被夏冰晃了晃肩膀,“面煮好了。”
岑清伊翻了个身没起来,夏冰的脚步声远去,不知多久又回来了。
吹风机的声音响了,岑清伊蹙眉,鼻音很重地含糊不清道:“不要。”
岑清伊乱动的手被按住,她无力再动,甚至无力睁眼,索性就放弃挣扎了。
吹风机在耳边轰隆隆的响,指尖柔软地按压头皮,岑清伊吃养地蜷缩身体,唔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过于舒适,岑清伊感觉到全身都在放松,后果就是腺体在慢慢苏醒,但是她现在眼睛肿痛地睁不开,全身也没力气,所以她不需要担心什么。
她可没力气标记了,呵,岑清伊混沌沌的脑袋冒出这个想法。
吹头发的动作很温柔,关了吹风机后,指尖轻柔地按揉她的太阳穴,她的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谢谢你哦,夏冰。”岑清伊面朝着沙发,哑着嗓子费劲地说:“谢谢~”
夏冰没说话,不过按揉太阳穴的动作停了,岑清伊吸吸鼻子,像是睡不宁的小孩在呓语,轻哼着求道:,“不要停,再揉揉,再揉一会,头要炸了……唔~”轻柔的按揉再度开始,岑清伊舒服地唔了一声,“你技术真好,果然是专业的。”
没人搭话,岑清伊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呢喃,叽叽咕咕听不清个数,末了突然叫了一声,“夏冰。”
夏冰没吭声,岑清伊又叫她,“夏冰。”
“夏冰?”
“夏冰??”
“……恩。”
“你不要告诉她。”
“什么?”
“就是、就是,唔,”岑清伊蜷缩身体,恨不能钻进沙发里的样子,闷闷地沙哑说:“就是我这么不堪的样子……”
“……”
“好吗?”
“……”
“夏冰,好吗?”
“好不好嘛~”居然还撒娇。
“……好好好。”
“谢谢你噢。”岑清伊吸吸鼻子,嘟囔着问:“忍冬在她那吗?”
“应该在吧。”
“应该怎么行,一定要在那才行,她一个人怕黑的。”
“你可以过去陪在江医生身边。”
岑清伊又开始往沙发里钻,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她几近魔怔似的呓语,“不行不行我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不行呢?”夏冰轻声问,“是不愿意吗?”
岑清伊缓慢地摇摇头,哭红的脸颊摩擦沙发有点疼,也让她稍微清醒了点,“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就行。”
“嘿嘿。”岑清伊突然傻笑两声,抱紧抱枕蹭蹭,“我好傻哦,她不在那,她在我的被窝里。”
“……”好像傻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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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清伊突然没了动静,片刻后又是咳咳笑两声,“她可厉害了。”
“比你厉害吗?你……”夏冰似乎在措辞,岑清伊接着她的话,慢吞吞地呢喃:“是啊,比我厉害,我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岑清伊费劲地举起右手,修长的指尖律动后,她握起拳头半晌,又竖起尾指,勾了勾,“连她的这个都比不上哦。”
夏冰轻叹口气,“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也很优秀的。”
“呵呵。”岑清伊傻笑两声,“你好好哦,还会哄我,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姐姐就好惹。”
“我可以是……恩,我是说,我可以当一个倾听者。”夏冰建议道:“或者你可以跟江医生说说,她比你成熟,她可以是你的姐姐。”
岑清伊立刻摇头,又开始往沙发钻,吸吸鼻子,鼻音很重道:“才不要,她可凶了,我害怕她,我不敢。”
“江医生她……”夏冰轻轻叹口气,“咱不说了,你不吃面,就睡觉吧。”
“噢~”岑清伊打了个呵欠,“不揉了,你睡吧,不过卧室不可以睡,她在那,不能关门,窗帘也不要拉,她怕黑,会做噩梦,你去她旁边,我要睡惹,晚安。”
岑清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嘟囔道:“不用揉,不用惹,谢谢惹~”
“没事,再揉一会吧。”夏冰轻声说。
岑清伊没了动静,夏冰以为她睡了,岑清伊却突然动了动,抬手用力揉鼻子,委屈巴巴地呜咽道:“呜~鼻子不通气惹,好难过。”
“你应该是着凉了,要不要给你煮姜汤?”夏冰说话,岑清伊没说话,抬手抓后颈的腺体,抓了两下又摸摸,含糊不清地说:“不要怕噢,她不会舀你的。”
夏冰实在忍不住,差点笑出来,一个人酒前酒后的反应真的可以这么大。
岑清伊身体翻了下,脸终于不埋在沙发里,她闭着眼睛皱了皱鼻尖,嘟囔地抱怨,“哎~没味道惹~”
“什么?”
“不要醒,不要闹,乖乖睡觉。”岑清伊箍着后颈的腺体,像是在哄宝宝,“你不要想她~她会舀你的~把你的魂儿舀走~怕了吧……”
之后的岑清伊又呓语了好一阵,夏冰意识到她可能是进入到浅眠的状态。
声音低下去,这次再没动静了,岑清伊彻底睡过去,人也翻腾了下差点栽下来。
夏冰下意识要帮忙,江知意已经稳稳地抱住,她缩回手,轻声说:“你也睡吧,我守着。”
江知意头也没抬,“我来吧,你回去吧。”
夏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宝宝。”
“我也要睡了。”
“小五,”夏冰往门口走了一步,回身道:“我有句话,会冒犯你,但我想说。”
“恩。”
“你换换一个方式或许会更好。”夏冰微微躬身,“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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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门关上了,江知意单膝跪地,望着已然熟睡的人,呼吸声很重。
江知意轻轻移开箍着后颈的掌心,腺体苏醒了,润润的粉红色,因为渴望回应,拼命释放信息素。
江知意的腺体也因此苏醒,她无声地靠近,深呼吸着。
岑清伊眯着眼,迷迷糊糊中恍惚看见江知意了,她眉头紧皱,努力想要抬手摸摸她,是不是真的?她们不是吵架了吗?江知意怎么会在这?
江知意的腺体更早稳定下来,岑清伊的腺体还在活跃着,江知意的指尖距离腺体只有几厘米,她轻轻地呢喃:“想姐姐了吗?”
江知意指尖轻按腺体,岑清伊蜷缩了下身体,眯着眼眸,“恩~”像是在回应。
“知道错了吗?”
“恩~”
“以后不要再退缩了,好不好?”
“恩~”
“乖一点。”
“恩~”
每句话,都伴随着腺体的轻按,岑清伊迷迷糊糊,有点舒服,身心渴望更多,她有些委屈地吸吸鼻子,唇角动了动,含糊不清地问:“你,你肿么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江知意轻抚发烫的肌肤,岑清伊瑟缩地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眉头皱起,半晌嘟囔了一句,“我们吵架惹~”
“吵架了,姐姐也不是不爱你了。”江知意淡笑道,岑清伊迷离的眼神眨了眨,大脑在努力理清一个简单的逻辑,“姐姐?”
“恩。”
“姐姐爱我?”
“恩。”
“吵架……”
“吵架也爱你。”
岑清伊眸光湿润,似乎还是难以置信,江知意捧着她的脸,“姐姐爱你,吵架也爱你,不哭。”
岑清伊呜咽一声,“呜~”
江知意凑到耳边,呵着气轻声问:“姐姐琴琴,好不好?”
岑清伊养得耳朵抖了抖,惬意地哼唧一声,“好唔~”m.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