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梨按照傅恩锦早前的吩咐,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等着,一直偷偷留意染春的动作。
此时见染春已经出了店铺准备往回走,金梨低着头装作匆匆而过,很重的撞了她一下,两人跌在地上。
也?是金梨运气好,锦盒掉在了她旁边,里面装着的瓷碟也?掉了出来。
趁着染春还在吃痛的揉着手,她边不住的道歉,边侧过身借着身子的遮掩,将藏在袖子里的瓷碟装了进去,再将地上那个飞快的塞进袖子里。
她拿着那个锦盒起身,将染春扶了起来,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啊姑娘,我有急事所以走得快了些,没注意到你,你没事吧?”
染春不耐烦的将她推开,她还赶着回五皇子府,不然出来的时间长了五皇子可能又要变脸。
她一句话都没说,抽走金梨手里的锦盒便走了,金梨装模作样的念叨了一句“这个人好奇怪”,然后继续朝前面走去。
夫人没来找她,她还得一直演呢。
傅恩锦在马车里见染春头也?没回的走了,直到她走过拐角,身影消失,她才让车夫往前去,在前面的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与金梨汇合。
上了马车,金梨将袖子里替换出来的那个小瓷碟递给?傅恩锦:“夫人,这个是刚刚我换出来的。”
傅恩锦接过看?了看?,然后道:“回府后,将这几日从这家买的胭脂全部换个瓷碟,换下来的这些都碎了埋到花园里区。”
金梨点头应下,她们便饶小路回了府。
傅恩锦回府后第一时间就是去书房找裴献卿,她最近不知怎么的,有些粘他,就觉得要时时看到他才会安心。
裴献卿正在书房里处理?事情,见傅恩锦回来了,便放下书中的事务,将她搂过来抱了抱。
他近日忙碌,时不时的要抱一抱小姑娘,好像那样就能驱散身上的一些疲惫。
傅恩锦静静的任他抱着,将小手环过他的腰,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一边蹭了蹭他的肩膀。
而后她柔声道:“夫君辛苦了。”
傅恩锦的安抚对裴献卿来说总是很有用,他又将小姑娘抱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肩窝,轻笑了一声:“有绾绾在,就不觉得辛苦了。”
两人又安静的抱了一会,裴献卿才放开小姑娘,问道:“绾绾要做的事做完了么??”
“嗯,”傅恩锦眯起眼睛,“做完了。”
想了想,她还是将自己做的事情告诉了裴献卿,因为傅恩锦总担心自己的这些小动作会影响到他。
裴献卿不在意:“没关系,也?许还能帮上我的忙也?不一定。”
傅恩锦就当男人是在哄她,也?没有太当真。
不过这到底是她第一次自己制毒,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明显的效果,是以接下来的两日倒是时常去裴献卿的书房等着想看看?擎秋有没有什么?消息来。
这一等还真让她等来了。
这日,裴献卿在书房处理?事务,傅恩锦照例是在里头的软榻上看?她的话本子。
突然她就听见了外面擎秋的声音,连忙放下话本子望过去。
擎秋依然是低着头,向裴献卿汇报这几天五皇子府上的动静。
“染春似是误用了什么?毒粉,脸上和身上都起了大片的疹子,痛痒难耐,只差一步就能仿制成功的幽冥香卡住了进度,五皇子在府里大怒。”
裴献卿听后轻笑了一下,眼神看?向光明正大偷听的小姑娘,在她希冀的目光下接着问道:“五皇子怎么大怒了,展开说来听听。”
擎秋:……?
不太对吧,他们主子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八卦过程的啊。
但余光一撇,看?见了在里头拿着本书靠在软榻上,眼睛却根本没在书上的将军夫人,他心里好像明白了。
是将军夫人想听吧!
于是擎秋开始了暗卫生涯第一次类似于家长里短的汇报。
“五皇子不满染春制药的进度被拖慢,责骂她,染春怀疑是宁怀珠害她,于是告知了五皇子,五皇子迁怒宁怀珠,对她动了手,将她赶至偏院,不许她踏出半步。”
擎秋说的简练,但五皇子府里这两天着实?是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的大戏。
就是现在,染春还在跟五皇子哭诉:“殿下,都是因为皇子妃害我,才会耽误幽冥香的仿制进度,如今确实只差最后一步了,殿下您再给?我些时日吧!”
五皇子此刻脸色阴沉的很,好在宁怀珠刚刚被他关去了偏院,耳边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才消停了些,他看?了一眼满脸是红疹子的染春,嫌弃的退了两步。
“从今天起,幽冥香你一日仿制不出来,就一日别想离开这个院子!”
说完五皇子便甩袖走了,染春只能哆嗦着起身,还要先想办法治自己身上的这些疹子。
而裴献卿的书房里,擎秋汇报完这些便退下了。
傅恩锦等她走了,便扔下书小跑着到了书桌边,被裴献卿一拉便坐到了他的腿上。
只见她有些兴奋的拉着裴献卿的袖子,不住道:“夫君,我的药做成?功啦!”
裴献卿低下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鼻尖,表扬她:“嗯,绾绾还帮了我很大的忙。”
“真的吗?”傅恩锦揪着他的衣襟,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嗯,”裴献卿点头,“染春中了你的毒,制药的进度势必会被拖慢一些,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就会更加充裕。”
“唔,那就好。”
傅恩锦放心了,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次给染春用了药还得了个一石二鸟的结果,宁怀珠被关进了五皇子府的偏院,日后怕是很难再翻身了。
但是一想到裴献卿现在针对五皇子在做的事情,傅恩锦又觉得,可能五皇子整个府里,日后怕是都翻不了身了吧。
从擎秋这里得了消息,裴献卿让元修去将这件事告知玉檀秋。
现如今玉檀秋已经是住在他京郊的那处别院了,因着裴献卿此前并不在京都,是以很少有人知道那处院子是他的。
院子本来也偏僻,不打眼,是很好的制药地点。
只是这样一来裴献卿有事便只能派人传消息过去,或者?让玉檀秋来将军府相谈。现如今他盯着五皇子,五皇子自然也是会派人盯着他的,为了不过多?暴露计划,裴献卿每日两点一线,下了朝就回府了。
玉檀秋在别院里接到了消息,高兴的不是一点半点,甚至想马上回大将军府好好感谢感谢傅恩锦。
时间宽裕一些,他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压力一小了,他还真就跟着元修回了一趟大将军府。
两人径直去了朝闻院,现在已是快到傍晚了,朝闻院里裴献卿和傅恩锦都准备用晚饭了。
见他们两人来了,傅恩锦便叫人多?加了两副碗筷,让两人坐下一起吃。
玉檀秋倒是毫不客气,他看?着傅恩锦笑眯眯道:“我今日来主要是来感谢夫人帮了我这么?个大忙,没想到还能蹭到晚饭,那我就不客气了!”
傅恩锦不好意思了:“玉先生哪里的话,我这都是凑巧的,算不得什么?大忙。”
裴献卿听后将她拉到位置上坐下,替她应了下来:“绾绾确实是帮了很大的忙,他来谢,你就担着。”
玉檀秋附和:“就是,这还是你帮的忙,都不是裴献卿帮的。”
傅恩锦嗔怪的看?了裴献卿一眼,倒也?没有再客气了。
元修是很少会留下跟他们一起用饭的,他觉得自己吃更自在,但这次还没等他开口,裴献卿便道:“你也?坐下吧,吃了饭晚些时候我有话跟你说。”
这句话一出,元修心里马上就紧张了起来,一副正襟危坐等着挨训的样子。
傅恩锦扑哧一声笑出来,打了裴献卿一下:“夫君你不要吓他,一会元修怎么好好吃饭呀。”
裴献卿瞥了元修一眼,既然自己夫人说了,他就再补充一句吧。
“不是训你,不用紧张。”
好家伙,这句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元修莫名其妙更紧张了。
待几人用了晚饭,玉檀秋先回了自己在将军府里的院子,他现如今时间不那么紧张了,好不容易轻松一天,自然想在将军府里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别院虽然基本的东西都有,但属实?没有这边舒服。
裴献卿让傅恩锦先去沐浴,晚了怕她的头发晾不干,而后便带着元修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烛火点起来,烛芯跳动,那抹光便明明灭灭的。
元修也不知道将军要跟他说什么?,于是便静静等着。
裴献卿站在床边,眼睛瞧着窗外树影婆娑,而后淡淡道:“京都如今时局不稳,你父亲给?我来信了,问你要不要回淮阳。”
元修抬头,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父亲会这个时候给?裴献卿来信。
裴献卿看他的神色,笑了一下:“那么意外?他即便是让你跟着我历练,但你依然是家里的老?幺,你的母亲很担心你,毕竟这不是单纯的像在北境对外杀敌那么简单。”
元修早几年跟着裴献卿历练,但裴献卿并不会让他上战场,他的家族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族,他又是家里的老?幺,其实身份并不比京都里这些个世家要差。
听了裴献卿的话,元修垂眸:“将军,我不想回去。”
裴献卿没有劝说他,只是道:“京都的时局你跟在我身边是知道的,继续跟着我未来可能会有危险,我对你的能力很放心,但你现在的状态我并不看?好。”
他说的一针见血,元修咬了咬唇,半句话也?无法反驳。
看?着他有些颓唐的神色,裴献卿从窗边离开,拍了拍他的肩:“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广元侯府已经给?杨小姐说亲了,是泰邑伯府的嫡次子,两家相谈甚欢,已经准备交换庚帖了。”
交换了庚帖就意味着,这门亲事基本上是定下了。
裴献卿说完,也?没有再看?元修的神色,只是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我希望你所有的决定都能无愧于心,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元修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要定亲了啊,那个泰安伯府的公子会对她好么?这竟然成了元修心里第一个出现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心里像是被蒙上一层阴翳的乌云,潮湿的雨气笼罩在上面,泛着凉意,有一丝难过,被他刻意忽略过去。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有些魂不守舍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空气中都透着一丝闷热。
太阳灼热的温度有时候会晒得人心慌,京都被热浪席卷着,就连最热闹爱吆喝的小贩们此时都蔫了下来,只坐在自己的摊子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扇扇子。
午后外头晒的慌,朱雀街上的人也少,突然一匹红棕色的烈马飞驰而过,晃花了人的眼。
有小贩从摊子后头探出头来,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刚刚过去的是谁啊?那马瞧着可真威风。”
旁边的人眯着眼睛想了想,而后道:“好像是裴将军啊,那匹马据说还是他从北境带回来的宝马呢!”
两人絮叨了几句,嫌太阳太大,又窝回了自己摊子后面。
刚刚过去的确实是裴献卿,他策马去了京郊,在国安寺的门前停下。
寺庙门口的小沙弥是认识他的,见他下了马,便放下扫帚走上前去,对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打了声招呼:“阿弥陀佛,裴将军来了。”
裴献卿也回了一礼,只问道:“玄量大师可有在闭关?”
小沙弥摇了摇头:“住持近些时日在撰写佛理?,未曾闭关。”
裴献卿点点头,向小沙弥道了声谢,让人将马牵去了马厩,自己去了国安寺的后院找玄量大师。
此时玄量大师确实正在屋内写着什么?,屋里燃着须弥香,透着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禅意。
在门口停下,裴献卿轻敲了两下门,屋里的玄量大师闻声抬头,见是他来了,笑着放下了笔,捻着胸前的佛珠轻道一声:“阿弥陀佛,裴小友屋里坐吧。”
他很自然的在一旁的桌边坐下,斟了两杯茶,似是早就料到裴献卿要来。
裴献卿在玄量大师对面落座,他薄唇轻抿,漆黑的双眸里有一丝挣扎,很快又被汹涌的暗色所掩盖。
玄量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的等他开口。
裴献卿沉默半晌,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大师,我此番来,是想请大师帮我一个忙。”
玄量大师看?着他的神色,面上的笑容没有变,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味道:“看?裴小友的神色,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万事万物皆是因果循环,裴小友不必思虑过重。”
对于玄量大师知道自己与傅恩锦之间的事,裴献卿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已是不出世的得道高僧,裴献卿这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来找他寻求解决之法。
夏日的午后窗外蝉鸣喧嚣,风里似乎都带着些热浪,温热的气息拂过树梢,连鸟儿都忍不住叫唤了几声。
屋里的须弥香缓缓的燃着,没过多?久,房门被关了起来,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裴献卿才从屋里出来。
他双手合十,对着玄量大
师行了一个礼,声音比来时更沉了些:“多?谢大师了。”
“举手之劳,裴小友不必放在心上。”玄量大师的笑很和煦,声音也很平静,“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唯心而已。”
裴献卿垂眸,遮住眼里的思绪,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国安寺。
彼时大将军府里,傅恩锦正在朝闻院池塘边的亭子里与杨苓蓁叙话。
她将一碟晶莹的葡萄推到杨苓蓁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蓁蓁,你爹娘,已经给?你定下来了么??”
杨苓蓁垂眸,面上的神色很淡,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捻了一颗葡萄在指尖,然后点点头:“嗯,娘亲跟我说了,如果不出意外,三日后便可跟泰邑伯府交换庚帖,之后的礼节也?会尽快走完,定下婚期。”
“可是元修……”傅恩锦欲言又止。
杨苓蓁的指尖略过葡萄软滑的紫皮,顿了顿,指尖划破了那层薄薄的果皮,被渗出的汁液染上了些许颜色。
她将那粒葡萄放下,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里透出些无奈:“不要提他了绾绾,大概,是我自己没有这个缘分吧。”
傅恩锦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心里有些难过,她抽出自己的帕子,细细的替杨苓蓁擦手,换了一个话题。
“好,那不说他了。可是我听说泰邑伯府那个嫡次子似乎品行不太好,纨绔成?性,好像还时常流连青楼之地,蓁蓁你……”
听了她的话,杨苓蓁勉强笑了笑,安慰她道:“我娘先前也?有这么?个顾虑,但我年纪也?不小了,低嫁总比高攀好,日后还能有娘家撑腰。泰邑伯也做了保证,若是我嫁过去后定会严加管教他,不会叫他做出失了礼数之事。”
即使杨苓蓁这么?说,傅恩锦也还是皱着眉。
说是这么?说,但这都是场面话,日后泰邑伯能不能管得住都还是两说。
广元侯府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杨苓蓁今年已经十七了,在当朝这个年纪还未定亲的姑娘,可以说亲的选择性就小了很多?。
毕竟家世人品好的世家公子就那么些,许多也?都是早早就定了亲了。
傅恩锦叹了口气,为好友感到心疼。
两人正说着话,离凉亭不远的竹林似乎有一阵风带起的响动,傅恩锦的眼睛看?过去,那处什么?也?没有,等风过了,原本被吹的沙沙作响的竹叶也缓缓停了下来,再没了声响。
她与杨苓蓁对视了一眼,又纷纷垂下眼睫,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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