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根本不在意这一点点小小冷遇。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杀生丸身边, 猛地扑到他怀里,细弱双臂藤蔓般紧紧攀着他脖颈,脑袋埋在他肩上, 深深嗅着那令人怀念眷恋的味道。
时隔百余年, 他们终于再见了。
虽然只是在梦里, 可修罗仍是眼眶发酸。
她抽了抽鼻子,更紧地抱住他, 感受着从父亲大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修罗小狗似的蹭着他脖颈:“父亲大人,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好想!”
“我想一睁眼就能看见您的脸,想一伸手就能碰触到您的身影, 更想跟你一起看我看过的景色……”
“然而,现在的我却还不配回到您身边, 我还得继续留下来, ”
“可师父他真的非常过分, 上来就丢给我一摞天书似的经籍,没有半点要讲解的意思, 就让我先背下来。我不是不爱读书,但不解其意的东西背起来真的好难啊……”
“即使被师父布置的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对您的思念。”
“也正是这份思念, 支撑着我从他手中活了下来。”
……
……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 杀生丸金瞳微微动了动。
“修罗?”杀生丸不太确定。
“是我!”
修罗立刻停止念叨, 从他肩上抬起头, 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半点不见先前抱怨之色。
修罗眷恋地凝视着杀生丸。
眼前这张如中天之月般高洁俊秀的脸,还是跟她记忆中一样好看。
即使过去那么久, 父亲大人的容颜依旧没有从她脑海褪色半分。
——这是我的父亲大人啊!
喟叹着,修罗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
温暖、柔软。
即使是在梦里,她也再次触及到了父亲大人。
杀生丸金瞳中的冷意稍减:“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怎么会,以这副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眼前的修罗有些奇怪。
她的气味朦朦胧胧,仿佛同他隔着千山万水,只是被远方的风送到他跟前的一抹幻影。
不仅如此,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只穿着入睡时才会穿着的白襦袢,就狼狈出现在他身前。
修罗不是莽撞的孩子。
所以,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杀生丸隐隐有些担心,抬起手臂,生着锋利妖甲的手指落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从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融融暖意。
——是活的。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但她确实还好好活着。
这念头一出,杀生丸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手,挺直的背脊也不再僵硬。
心神渐定,杀生丸重新看向起她。
在离开他的这些年里,修罗已经彻底长成少女的模样。
长大的修罗,已经褪去孩童的稚气,像安静了一冬,终于临春绽放的樱花,盛极、绚丽,柔美静好。
她这张脸,过分柔嫩,并不像父亲,想来是随了她人类母亲。
不过,他并不讨厌就是了。
杀生丸神情逐渐缓和下来。
可修罗的表情却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
杀生丸望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像之前他们同行时一样,抬头摸了摸她耷拉下来的白色犬耳,无声安抚。
须臾,他正开口询问,修罗却重新扑到他怀里,再次将头埋在他脖颈,闷闷道:
“因为我今天做了错事。”
错事?
杀生丸一愣。
就听她继续道:“本来,今天我可以回到您身边的,可在师父给出选择后,我却选择了继续留下。”
修罗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同他讲了一遍。
她从杀生丸怀里坐直身子,金灿灿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凝睇他。
“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莽撞,对他说出了那样非常过分的话,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瞧见了真正的强大。”
“我离开您这么久,您肯定变得更强大了。如果我以现在这幅样子回来,肯定还是会成为负累,我已经不想再这个样子了。”
“父亲大人,我不想再拖累您。”
“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您身边,而不是靠您的爱重偏爱,被您永远护在身后。”
修罗说着,兀得笑起来,快乐的情绪几乎要化作实质从她眼中溢出来。
她右手顺着他掌心滑下,十指缠扣,将他的手举至身前,双手捧住。
这种过分亲密的举动,饶是素来冷静的杀生丸,也不由稍稍晃了神。
修罗毫无察觉,侧脸靠着他们交叠的手上,愈发眷恋地蹭着:“父亲大人,求您再等等我,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喜欢您,我想永远跟您在一起,所以,我会变成最好的样子,出现在您面前。”
“请您一定要等我。”
杀生丸垂眸看她:“……好。”
得到应允后,修罗眼底立刻绽放出璀璨星芒。
“果然,不管什么事情,跟您说过后,我都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真是太幸福了,我能有您这样的父亲。”
修罗更紧地与他十指交握着。
“在离开您的这段时间中,师父已经替我做过‘裳着’,按道理来说,已经成为大人的我,是不应该再与您这般亲近的。”
“可是……”
“现在不是在做梦嘛。”
杀生丸金瞳倏然一紧。
“我完全可以将自己当做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您肯定也不会怪罪。”
修罗自顾自说着,另一只手缓缓攀上他脖颈,重新在他侧脸上落下深深一吻。
一如先前他们分离之时。
只是,这次没有一触即离。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温热的气息逐渐下移,杀生丸搁在腿上的手指倏然攥紧。
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刚刚还与自己十指交握的人影,已如幻影般碎裂不见。
她的肌肤的温暖触感还残留指尖,可很快,就连他敏锐的鼻子都嗅不到她的气息。
——仿佛,刚才只是梦一场。
“修罗?”
“修罗!”
“快醒醒,别再睡了,你怎么了?”
……
……
惊呼与推搡,很快将闷在衾被中的修罗叫醒。
她甫一睁眼,就看见铁碎牙满脸惊慌无措。
正要问他怎么回事,哪有半夜叫人醒来,扰人美梦的道理,就被铁碎牙扑了个满怀。
“你吓死我了!”
铁碎牙紧紧勾住她脖颈,用着恨不得勒死她的力气,无论如何都不撒手,“不就是现在不能回到杀生丸身边吗?用得着做噩梦惩罚自己吗?”
修罗一头雾水。
自己美梦被打断就不说了,怎么还被冠以噩梦之名?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就像是快要死在梦中似的。如果你再不醒来,我都要去求晴明公来救你了!”
铁碎牙被吓得得嚎啕大哭。
修罗一面安抚他,一面道:“可我并没有做噩梦啊。”
好半晌,铁碎牙才从惊惧中回过神,他抹着眼泪抽噎,煎蛋眼直勾勾觑着修罗,一脸谴责。
不仅不信,还觉得她在掩饰。
铁碎牙瘪着嘴,忍不住又想哭:“做噩梦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没必要不承认。竟然还对我还撒这种轻易就能被拆穿的谎,你不是说我也是珍贵的刀子吗?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啊……”
修罗:“……”
修罗挠了挠头:“我真没有。虽然今天不能回到父亲大人身边,让我确实很难过,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就要死要活,甚至枉顾与父亲大人的约定。”
“再说了,我真的没有做噩梦。”
“不仅如此,这应该还是我最迄今为止,做过最美好的梦了。”
“欸?”铁碎牙奇怪起来。
“我梦见了父亲大人!”
修罗耳颊不自滚烫起来,她将自己微凉的手指贴上去,才稍稍缓解脸上热烫,清了清嗓子,“我一直很少做梦。离开父亲大人之后,我一直忙着熟读经籍,经常还没躺下就已经睡死过去,更没有做梦的机会。”
“今天,也许是我睡得太早了,中途就做起梦来。我梦见了父亲大人,正倚靠树下休息。他还跟当初分离时一样,不管是相貌、气味,还是声音,都没有丝毫改变。”
“而我却变了很多。”
“即使梦中一切都是假的,但能梦见父亲大人,对我来说绝对是值得高兴事情。所以,这个梦对我来说,只会是美梦,绝不可能是噩梦。”
铁碎牙一时迷惑起来:“……可我的感知也是不会错。身为一挥就能夺取上百性命的名刀,我对死气太了解了。我就是感知到你身上越来越重的死气,才会那么害怕。不然,我又怎么会不经召唤就现身不说,甚至还打扰你入眠呢?”
修罗秀眉颦蹙,上下探察了一下自己身体,从内到外,都没有奇怪的地方。
如果她没说谎,铁碎牙也说谎,那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罗冥思苦想,终不得解。
身为当事人,她都想不通,铁碎牙自然就更不明白了。
他们面面相觑,尴尬对视。
最后,还是修罗一锤定音道:“算了,反正现在确定没事,想不明白就不要为难自己,我们还是赶紧休息吧。”
说着,她已经盖着被子,重新躺会榻榻米上,“说不定我还能继续梦见父亲大人呢。”
带着这种美好的希冀,她重新踏入梦乡。
而铁碎牙的表情则一言难尽,确定她安然入睡,再无古怪之后,也重新化身为刀,落在一旁的刀架上。
他们想不明白,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明白。
晴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
在他从榻上坐起身时,隐没黑暗中的唐衣女子就悄然现身,点燃榻边灯盏,跃动温暖的光线照亮正屋。
见晴明已经坐起身,女子躬身一礼,安静跪坐一旁,等待吩咐。
晴明瞧见她:“绫女,今日是你守夜?”
被唤做绫女的唐衣女子缓缓摇头,轻声回答:“蜜虫暂时不想见您,便让我来了。”
闻言,晴明有些无奈苦笑:“这个蜜虫……”
绫女垂头一侧:“修罗的情况不太对劲,似乎是不自觉间使用了咒术,导致神魂离体,如今那魂魄已经飘远,属下能力有限,无法得知去向。”
晴明右腿曲起,手腕搁在膝头,甚是平静道:“无碍。我大概知道她去哪里了……真是个任性的孩子,不过是驳回了她离开的意愿,竟然反手就送了我如此大礼。”
“可见养孩子真是麻烦事,这么冒冒失失就找过去,也不怕陷入亡者国度回不来。”
晴明半真半假的抱怨。
绫女文静跪坐,并不接话。
身为一只陪伴着大人的式神,她很清楚,大人并不是真的责怪修罗不知轻重,反而还很欣赏她。
果不其然——
“不过,倒是我小瞧了她。没用我引导,就已经无意识将背诵过的东西运用起来。也许,她会比我想象的更早离开这里。”
“这可不行啊,我得像个法子,不能让她那么快回到杀生丸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之所以不酸了,是为了提醒杀生丸出场。
明天就要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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