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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书是一条无形的线

    伙伴们的“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大家就和好了,张小团继续混在放牛的队伍里,默默跟在后面。窦峰在前面,大谈着昨晚的茅窝汤好喝得惊人,现在想起来都鲜的让人打哆嗦。

    张小强向后望望神色黯然的张小团,用眼神示意窦峰别太嚣张,窦峰视而不见,依旧转头跟大家讨论茅窝的各种做法,直到抵达草场为止。

    大家坐在罐顶上下棋,张小强和张海则在草场间逡巡,寻找那些残漏的茅窝,尽管昨晚的茅窝炒鸭蛋使他大快朵颐了一番,他还想再采些作汤品味一番。昨日雨后的草场积有不少水洼,常有草蛇蜿蜒穿行,青蛙时不时从草丛蹦出来,撞在腿上。

    突然,在一片浓密的草丛里传出一两声颓废、绝望的蛙鸣。

    那蛙鸣极不正常,张小强警觉示意张海,两人停了脚步,侧了耳朵倾听。“呱”,又一声短促而沉闷的蛙鸣传来。

    在张小强的印象中,雨后的蛙鸣高亢明亮,精力充沛,声振千里,欢躁而热切,绝不是当前萎靡的样子。因此他猜测,这只蛙被俘虏了,俘虏它的,一定是一条草蛇。张小强示意张海停步,他绕向蛙鸣处另一端,两人向蛙鸣处慢慢靠拢。

    拨草寻蛇,张小强发现了隐在草丛下、积水边的一条黑色和红色斑点的碧绿的蛇,那蛇三十厘米左右,蜿蜒着,在红、黑斑点密集的头部,在浑似烟熏妆、黑宝石般发亮的双眼前方,唇吻间噙着一只青蛙,青蛙绝望地哀鸣着。

    张小强伸手折了一根苘麻杆,轻轻敲打蛇的头部,蛇受到震动,吐出口中的青蛙惊慌逃走了,沙沙声起,眨眼间隐在潮湿的草丛里。

    “我以为你会打死它。”张海对张小强说。

    “那是以前,那时候年少,对大自然缺乏敬畏。”张小强说。

    “我也觉得长大了很多……你是说,现在你怕了?越长大越害怕是什么道理?”张海问。

    “以前也怕,咬着牙追蛇、打蛇、把蛇缠在脖子上,以此彰显自己所谓的勇敢……那时候真傻!”张小强叹道。两人摆摆手,抬头向远方望去。在绿基白墙的计量站旁边,绕过来一个身穿橙红色工装身材窈窕的女子,打开计量站的门走了进去。

    张小强叹口气,突然觉得远处的天空遥不可及,一切都遥不可及,就如眼前那位工作于油田上的姑娘,大概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已是一名光荣的油田工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凡间,一切都遥不可及。

    张小强转头望向氨水罐罐顶,发现坐于其上的几人停了下棋,正手搭凉棚向计量站张望着。他们也发现了那名窈窕女子。少年都眼尖,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不一会儿,姑娘走出计量站,坐在一张椅子上,借着顶棚遮下的阴凉在读书。读了十几分钟后,女孩站起身来放下书,离了计量站向另一处一公里外的油田建筑走去,橙黄色身影在热风里摇动,曲线渐至氤氲。

    张大强突然跳下罐顶,在众人的不解中奔向计量站,看到女孩隐入一堆红砖红瓦后时,一把抓起椅子上的那本书飞速跑了回来。“加油,快跑!加油,快跑!”窦峰站在远远的罐顶上,举着拳头呐喊着。众人也欢呼起来。

    张小强不禁皱起眉头。

    张大强在呼呼的喘气声中再次跃上罐顶,在众人的讶异声中骄傲地将书摊在面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充满勇气的大事情。大家瞧去,是一本《故事大王》。

    女孩不一会儿回来了,疑惑着望着空空的椅子,低头向椅下瞧,又转身四处瞧看,甚至找向几米外的草丛,这边的伙伴们轻轻嘻笑起来。

    “嘿,她一定以为故事书被风吹跑了。”窦峰说。

    “哥,你把故事书还给人家吧,没事你拿人家书干什么,这是偷窃。”张小强带着张海靠近氨水罐,对张大强说。

    “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张大强笑着面向张小强。几个伙伴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远处那女孩向此处张望了一眼,被张小强收在眼中。

    “你还是还给人家吧。你怎么能这样。”张小强说。张小强心软,胸口压着一块大石般沉重,那个女孩在他眼中的焦急使他很难受。

    “我不还,一还她不就知道是谁偷的了吗?……即使要还也得看完了再说。”张大强说。

    “趁她不注意扔到计量站门前不就行了。”张小强说。

    “再说吧,我要看书了……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大强说罢,低头看起书来,“嗯,真挺有意思,好故事!”

    张小强既无奈又难受,顿了一会儿,带着张海向计量站走去。

    “是你拿了我的故事书么?”女孩问四五米开外走在前面的张小强。

    “我没拿!”张小强镇定地说,“我也不知道谁拿的,不过你喜欢看书的话,我家里有书,我可以拿来借给你看。”

    “好的。”女孩说。接下来,他们一块聊了天,张小强实在不知道聊什么好,尴尬地站在那里。倒是张海很平静,跟女孩谈了很长时间,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无聊话。

    “好了,我们要走了,明天给你拿书。”张小强郑重对女孩道,女孩笑,对张小强的话并不在意。在张海和女孩的谈话中,张小强了解到她十八岁,比他大一岁。令张小强慨叹的是,那女孩成熟稳重,远超出她的年龄之外。

    第二天,张小强将他卸铁后亲自购买并珍藏的两本书籍《浮躁》和《斯巴达克斯》用布袋裹了,携到草场,郑重地交给了那位计量站的姑娘。女孩接过书籍,翻来覆去观摩,爱不释手,看到她低头在书上的欣喜,张小强感到一阵满足的幸福,心头热热的。

    后来,女孩要将书还给他,虽然还没看完,但她要转岗了,以后可能不再见面,因此要把书还给他。“你先拿着看吧,到时候再说,反正我天天在这里放牲口。”张小强说,女孩不语,默默接爱。

    一个多月后,正是女孩要转岗最后呆在计量站的日子,张小强推脱自己头疼,没法去放驴了,在家呆了一天。第二天他又去放驴,发现计量站已经换了另一名女子。正如他所想的,之前的计量站女孩已经离开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昨天计量站女孩向我们问你了,”窦峰对张小强说,“说找你有事,可是你头疼来不了。说实话,啥时候你俩关系变得这么近了?”

    张小强不语,愀然望了望计量站,想着飘在热风里的那个橙红色窈窕身影,想着她眼光落在书页于桃腮上绽出的欣喜,想着她明媚的头发和洁净的颈,莫名感伤起来。不过,不一会儿他就恢复了常态,转而微笑起来。

    “张小强,你这是什么表情?忽冷忽热,又悲又喜的,莫非是被那姑娘着了魔吗?”窦峰道,“那姑娘说了,永远都不会再来了,你就别想了。”

    “你懂个啥!”张小强在心里默念道。

    他想到他借给她的那两本书,因为自己的故意“错过”从而错过了还期,如今,那种借阅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馈赠。现在,那书是她的了,更为关键的是,书上面却留着他的气息,他的签名。他觉得,这书是媒介,书是桥梁,从此端到彼端,纵然看不见,可是结起了一条怀念的线。

    那条线上,源源不断向他递来暖暖的能量。现在就已开始。

    然后他转身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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