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波光粼粼，岸上的歪脖子柳树扬着绿枝条，张家五姐妹坐在岸堤上，个个都如临大敌一般拧着眉头。
张静铛问：“咱家装好电话那天，小哥就把寄给大哥的信送出去了，估计这几天应该就要送到了，就是不知道他在部队里能不能打电话。”
“我觉得咱大哥肯定同意的。”张静铛很自信，“大哥从来都是为人考虑，他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咱爸，然后是咱。要是咱都同意，他绝对不会持反对意见。”
张英益对她的分析表示同意，探出身子来看着兄弟姐妹们，问说：“那你们都是咋想的？是同意啊，还是不同意？”
因为张静禾的年纪最大，所以全部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她的脸上。
可张静禾也是张家几个儿女里最没主见的那个，支吾了半天才说：“我…我觉得都行，咱爸找不找都行。”
按照年龄往下排，张英益直觉发表意见说：“我不反对！但是得看咱爸找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要是心底善良、对咱爸也好，我愿意叫她一声阿姨。”
紧接着到张静铛了，张静铛和张英益的态度如出一辙。
随后到张英武，他也是支吾了一会儿，这才弱弱开口：“我…我不知道。之前曲学林来咱家也就算了，后来曲奶奶也来了，我觉得家里多一个人挺不习惯的。更何况我就住咱爸隔壁屋，要是真多了个后妈，我觉得……我觉得我半夜起来解
手都不方便了！”
像是想到了那样的日子，他抱着自己的胳膊哆嗦了两下。
“瞅你那点儿出息！”张静铛瞪着眼睛上下看他，数落道，“就这你就觉得不方便了，往后咱大哥、二哥都得娶媳妇呢。家里多好几个女人，你都觉得不方便，那你就收拾东西到猪圈去睡吧！”
“那能一样么！”
张英益摊手打断两人，“好了好了，咱听听小妮儿的意见。”
大家伙的视线随着这句话落到了张静槐的身上。
张静槐微微低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
见她不说话，大家等得都着急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肩膀才徐徐沉下来，开口说：“我尊重爸爸的意见，无论找不找，我都支持。但是说实话我希望他找一个陪伴自己下半生的人，因为他还年轻。”
张英武不解，“那你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是担心咱爸会因为咱们选择放弃。”
这种时候，张鸿福肯定会变得敏感，不管她们是表现出积极还是反对，都可能会使张鸿福做出违心的决定。
甚至她们的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可能会让张鸿福多想。
“算了，我们在这儿瞎琢磨也没有用，回去吧。走一步、看一步。”她率先站了起来，走上岸堤。
快临到家的时候，张静槐又提醒了一下哥哥姐姐们，让他们尽量装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免给张鸿福增加心理压力。
可事情已经
揣在了他们的心里，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鸿福和儿女们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薄膜，谁也不去戳穿。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也异常的安静。
曲奶奶猜测出原因，特地开口打破沉默，对张静槐说:“小妮儿，我忘了跟你说了。学林昨天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清明他就不回来了，他要回老家去祭拜他爸爸妈妈。”
“嗯，知道了。”
话音才落，张英武就嘴快接话：“明儿个也要去祭拜咱妈了，咱妈看见咱这么出息，在底下肯定很开心。”
说完，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伸出去夹菜的手停滞在了空中。
他尴尬地扫了一眼兄弟姐妹们，接收到了张静铛的一记白眼。
就在张静槐她们紧张地观察张鸿福的反应时，张鸿福爽朗一笑，“可不嘛！恁妈她要是知道恁都这么出息，肯定高兴得不行。明儿个恁都去，跟恁妈好好说会话。”
闻言，张静铛立马伸出了饭桌下的脚，朝张英武的方向踢去。
张英武被踢得生疼，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咱可要抓紧机会了。”张静槐忽然笑意盈盈开口，“咱们就剩下这两年能和妈妈说话的机会了。”
“嗯？为啥？”张英武不解。
紧张的张静禾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你傻啊，没听过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句话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府，那咱妈也该转世投胎了
。”
不仅仅是张英武没听懂，张静铛他们也没听懂。
听张静禾这么一解释，他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张鸿福无声轻叹，感慨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咱家小妮儿还有几年就要十八岁了。小妮儿刚出生那会儿，胖乎乎嘞，就是没奶吃，给饿瘦了！后来啊，好不容易才又养胖了，这长大了，咋又瘦了呢？”
随着他这感慨，饭桌上的气氛又轻松了起来。
张静禾他们的眼神落在张静槐的脸上，想着她以前胖乎乎小圆脸的样子。
曲奶奶笑呵呵地说：“小妮儿以前还是胖乎乎的样子？那指定很可爱，可惜我没能见着！”
“您没能见着，曲学林可见着了！”张静铛笑嘻嘻的，“要是咱家小妮儿，估计也是为了曲学林才瘦下来嘞！”
张静槐反驳：“二姐你胡说！”
“我可没有，难道你不是被曲学林从河里救上来之后，才每天早上去跑步，瘦下来的没？”
张英益也不认同张静铛的说法，替张静槐反驳说：“你说的不对。那小妮儿从河里被救起来之后，还变得聪明了嘞，难不成这也是因为曲学林？小妮儿那是自己想减肥，所以才瘦的，绝对不是因为谁。”
“二哥说的对，我是为了自己，才不是为了谁。”
兄弟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家里的气氛才慢慢溶解，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第二天，张鸿福早早就起来准备祭祀要用的东西
，等吃过早饭，他便领着儿女们出了门。
张鸿福虽然是在这条村里长大的，但是他原本却不是这条村的人，所以在这条村根本就没有祖宗可言，要祭拜的坟头只有父母和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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