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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抖开了递给姜小乙。

    这是一张礼单,上面写着刘大千给郭绩上贡的全部财物,包括黄金三百两、白银两千两、青铜古树一件、珊瑚镜一件、玉佛两尊、玄阴剑一把、深海珠一颗、珠宝首饰若干,滋补药品若干……

    达七道:“刘大千找妙手空空,开价就是那三百两黄金,银子太重不好拿,让他自行取用。主要是剩下的珍宝刘大千要尽数拿回,尤其是那件青铜古树,和众多珍宝都锁在郭绩的私人宝箱里,钉死墙中,难以得手。妙手空空是个讲究人,他找到我,金子对半分。当然七爷我更讲究,我就随便抽几颗珍珠意思一下,你只要能拿到钥匙,一百五十两黄金如数奉上,这不就把你之前在齐州亏的钱给补回来了?”

    姜小乙看着那张礼金单,问道:“这玄阴剑是什么?”

    达七:“就是剑啊。”

    姜小乙抬眼看他,达七笑道:“你眼光不错,这玄阴剑是几百年的宝贝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而且据说它是前朝一名得道高人的修炼法宝,内藏玄妙。”

    姜小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达七:“至于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是刘大千为了给宝贝贴金,自己杜撰的。”

    姜小乙:“我要这个。”

    “什么?”

    “我说我要这把玄阴剑。”

    “啧,人家财主都交代了,金银随便拿,这几样珍宝要全部带回去。”

    “金子我可以不要,我就要这个,不行就算了。”她把礼单放回桌面上。

    达七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对兵器感兴趣了?”

    姜小乙道:“你只说行还是不行。”

    达七抬手:“等等,你先容我想想。”他思索一阵,最后应了下来。“行,这事我就做主了,玄阴剑给你,一百五十两金子也给你。”

    姜小乙大吃一惊,看向达七。

    “几个月不见,七爷竟如此大方了。”

    达七笑道:“早说了,我达七是个赤诚之人,这笔买卖算我送你的,庆祝你逢凶化吉。而且你如今进了宫,又跟了皇帝眼前的红人,我等于又通了一条眼路,将来大家多多合作,一块发财。”

    姜小乙也笑了。“七爷客气了。”她沉思片刻,道:“如果真是藏在宫里,我大概能猜到钥匙放在哪了。我需要一套郭绩的朝服,明日就要带走,你弄得到吗?”

    达七眯了眯他那细长的飞燕眼。

    “龙袍我都弄得到。”

    姜小乙:“那我明早来取。”她想了想,又道,“我拿到钥匙要如何给你们,我最多月底才能出来一次。”

    达七道:“拿到钥匙就交给张洪海,她会想办法送出来的。如果妙手空空得手了,你的钱和宝剑,我也会托她带给你。”

    姜小乙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谈好了生意,达七又躺回床上。

    “聊点闲事吧,你可知我们那两个月白干了。”

    “什么叫白干了?你不是拿到钱了?”

    “钱是拿到了,他们的军师来与我交易,可还没来得及回去,威虎军就被杨亥给连锅端了,所以还是等于我俩白干。”

    “杨亥?他怎么在那?”

    “他的军队从角舟山绕过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威虎军驻扎在齐州西边一百二十里的山坳里,点被杨亥发现位置,关门打狗,一天功夫就杀干净了。这威虎军确实就是一群土包子,就算找了个病痨军师,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威虎军原是起于西北的一伙强盗,起初不成规模,仗着血气之勇攻下几座山头。后来来了个姓刘的军师,帮忙整编队伍,管理军务,渐渐才有了点样子。半年之前,他们想对齐州动手,刘军师提前四个月找到达七买齐州布防图和驻军信息,本来一切都就绪了。可惜队伍底蕴太差,军师不过是出去交易了一天,他们就被杨亥抓住破绽,连根拔起。

    达七:“当然,也不能说他们一无是处,毕竟杨亥用兵如神,折在他手里,威虎军也不算冤。”

    如今纷争四起,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门派组织,军队民团灭亡,无非过眼云烟,姜小乙也懒得记。

    她起身道:“你抓紧找衣服,我先走了。”

    “等等。”达七在床边磕了磕烟杆。“还有个事,我得多个嘴。”

    姜小乙道:“什么事,七爷请说。”

    达七:“你想好退路了吧?”

    姜小乙起初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应是离开侍卫营的路子。

    “我刚进宫,还没考虑这个。”

    “我就知道,这个一定要赶快想。”达七吸了口烟,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只要是江湖人,都不会喜欢靠近官差才对。你为何要跟肖宗镜走?”

    姜小乙:“我们大人与其他官差不一样。”

    达七听得大牙一呲。“这才几天……你已经开始‘我们大人’了?”他沉吟片刻,道:“我看出来了,你不适合在宫里生活,捞够了钱就赶快撤吧。”

    姜小乙道:“七爷为何如此说?我下山游历,本也没什么目的,随心而行,到哪都一样。张洪海身为江湖人,不也是在宫里生活,和我有什么两样。”

    “有什么两样?”达七瞪她一眼,“张洪海跟的是个守活寡的娘们,毫无危险,说走就走。你跟的可是皇城侍卫营的老大。侍卫营和密狱一样,都处于京城权力最中央,是要真刀真枪出去拼命的!”

    而且,他更担心的一点是,姜小乙是个重情之人,若真与侍卫营的人相处久了,定生感情,到时候免不了要一起跳火坑。

    达七冷冷道:“将来战火若是烧到天京,侍卫营就是最后一道防线,难道你还要跟他们一起上城墙死战不成?”

    姜小乙道:“七爷想得未免太远了些。”

    “一点也不远。小乙,你刚下山三年,一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很多事还看不清楚。我这样跟你说吧……”达七烟也不抽了,苦口婆心道:“大黎是马上就要完蛋了,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必将改朝换代。谁坐下一庄现在还不好说,但这些旧朝之臣绝无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姜小乙站在门口,默默不言。

    达七见她有些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我给你数一数啊,东南沿海现已被青州军拿下。最北边的滨州也是人迹荒凉,驻军都跑干净了,成了无主之地。还有东北边的抚州,匪患持续几十年,几路悍匪仗着地势剿之不尽,杨亥拿他们都没办法。现在南边各路叛军也都渐成规模了,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他再次吞了口烟雾,总结道:“大黎气数已尽,就算那姓肖的再厉害,仅凭一己之力也无法扭转乾坤。还是听我的吧,多赚几笔银子,赶快撤退吧!”

    过了好久,姜小乙低声道:“七爷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达七歪了歪头,意思是,那你如何打算?

    姜小乙思索片刻,缓缓道:“当初我为给敏娘一家报仇,与肖宗镜结识,见之如故,自愿随他进京。他并未强迫我。直至今日,他也没做过任何倒行逆施,伤天害理之事,更没有丝毫对不起我之处。他待我不薄,甚至还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捞完钱就跑,那不成了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小人?”

    达七拉着一张脸,得,等同他全白说了。

    关键他还没法反驳。

    其实,在得知姜小乙进了侍卫营后,达七还特地跑黑市上去打听肖宗镜的消息,想寻点他干的脏事,用以劝说姜小乙,别付以真情。没想到找了一圈,肖宗镜的消息实在少得可怜,而且大多都是惩治贪官污吏的义举。就算是下狠手,大开杀戒,也都在法度之内行事,全然没有滥杀无辜,欺男霸女之行径。

    简直干净得令他恶心。

    姜小乙又道:“我是冲着肖宗镜才进宫的,至于朝廷前景如何,将来谁坐江山,与我无任何干系。”她朝达七抱了抱拳。“不过七爷的提醒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一定会慎之又慎的。”

    弦月高挂。

    夜已极深。

    天京的热闹也落下帷幕。

    姜小乙与达七分别后,回到客栈,稍做洗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李临醉倒在迷幻的十八香。

    野猫轻灵走过空空的石板桥,落叶飘旋,水波寒凉。

    而皇宫的夜,似乎比外面更为浓重。

    一道黑影走进肖宗镜的营房。

    肖宗镜正在灯下反复章太竹的奏章,那影子来到肖宗镜身边,垂首道:“大人。”

    这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正是周寅。

    肖宗镜:“你怎么来了?”

    周寅没说话,也没动。

    肖宗镜目光依旧停留在奏章上,淡淡道:“你今日不是该出宫巡查外营吗,怎么来这了?”

    周寅眉眼中流露几分犹豫。

    肖宗镜:“明显就是有事,说吧。”

    周寅抿抿唇,道:“大人,属下今日在宫外,碰到姜小乙了……”

    肖宗镜:“我让李临带她出去转转,宫里太闷了。”

    周寅:“但我见到他时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远离采购路线,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上去,发现他在喜迎楼见了一个人。”

    肖宗镜神色不变,随口问道:“谁?”

    周寅:“那人很谨慎,专门挑了间死角房间见面,我不能靠太近。姜小乙离开喜迎楼后,我再去探查,发现那人已经没了踪影。我找客栈掌柜查了他的符牌记录,做假做得相当高明。”

    肖宗镜嗯了一声。

    周寅:“大人,这人明显是个道上老手,姜小乙年纪轻轻,又刚进宫,我怕他……”

    肖宗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用说了,我带回来的人,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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