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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清璇不知沈珞怎会出现在此处。照理说,不过是宣京府尹的采买事项,何须要得安定亲王身边的侍卫随同?

    其缘由不过有二。

    一来,沈珞暗下同宣京府尹有勾结。此等光天化日,量他没有这个胆子。因而可能性小之甚小,却也不可排除。

    二来,宣京府尹同安定亲王府有利益瓜葛,此番采买铁器名义上是由宣京府尹出面,实际上真正归属的却是安定亲王府。

    陆昭珩要大量铁器是为何?许清璇不知。

    于是,她便装作不识沈珞的样子,幂篱下淡唇浅勾,声音温柔,“二位官爷,请上座。”

    说完,将他们迎进内院的茶室。

    边望着霉头张道:“看茶。”

    霉头张乐得伺候这些官爷,想借着多多在他们面前露露脸,以此寻得日后的便利。

    哪来的便利可巡啊?不过是不劳而食之人,自欺欺人罢了。

    沸水成汤,干绻着的茶头舒展开来,变得饱满,香气沁脾,驱散夏日的烦躁。这茶虽比不上安定亲王府的,在坊间,也算得上上乘。

    “不知这位官爷怎么称呼?”许清璇笑着,轻柔地问。

    徐闫昨日已经来过了,她问的自然是沈珞。

    沈珞只是轻轻地闻了闻手中的茶瓯,茶味虽浓,却破坏了它作为头泡该有的清香。在他看来,方才霉头张冲泡这茶,就是暴殄天物。

    闻言,他道:“在下沈珞。”

    沈珞的目光探来,好似要透过幂篱,将她看个真切。“姑娘为何以一幂篱示人?可是不愿同我等愚钝之人相见?”

    这说的什么话?

    许清璇轻声笑了笑,道:“官爷多虑了,民女左脸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颇为瘆人。故……不愿碍了官爷的眼。”

    “胎记?”沈珞轻嗤,“区区胎记何足为碍?姑娘还是摘下幂篱,也好让我等知道,京都府尹是在同谁做生意。”

    唉,许清璇叹了口气,柔荑般的手挑起幂篱的一侧,露出左脸。沈珞差点吐出来。

    猩红一片,从额间牵扯至下颚,面颊甚至有凸出的疤痕,看起来不仅是瘆人,还令人恶心。

    这哪里仅是胎记?凸出的疤痕,应是灼烧后消退不掉的烙印。

    “沈兄莫要强人所难。”徐闫在许清璇露出右边半张脸之前,及时制止,“姑娘还请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许清璇只好又将左边半侧的幂篱放下,轻声道:“民女有罪,惊了官!官爷。”

    可眼里哪有半分愧疚。

    “无……无事。”沈珞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道得艰难。

    试探了许清璇之后,徐闫便开始了正事,“圣上有令,安定亲王将率兵南下,接替原西南经略使林大人执掌西南边境军。”あ奇奇小説蛧ヤ~7~1~7~qq7(1)7首发、域名、请记住

    所以,他说的远行,是去打仗?

    可为何,他不同自己说真话?大抵是顾及她西疆人得身份,顾及她的感受。

    许清璇笑笑,道:“铺内不过农器五百、军器二百,相较之下,不过杯水车薪。安定亲王若是需要,尽可都拿了去,本铺分毫不取。”

    “可、可当真?”徐闫一时诧异,想昨日,这女子可还是一副冥顽不化的态度,怎转变的如此之快?

    “自然当真。民女虽为一介草民,仍懂得家国为大,既然是为国而战,民女自当尽绵薄之力。”

    “可你昨日说,无法给农忙的百姓一个交代。”

    “安定亲王出征之事,眼下尚是个秘密。可一旦王爷出发后,百姓很快便得知,我这铺内的铁器何去,他们自能体会我一番大义。”

    只是,许清璇的内心也有一丝摇摆。一边是她的母国,她的子民,她的疆土。

    一边是救过她的恩人。或许救她并非陆昭珩之本心,可救便是救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又怎能坐视不理?

    前世不及今生,终究她还是败给了内心深处,她说不清道不明,不敢正视的那一丝偏袒。

    徐闫将“张记铁铺”内的农器和军器皆装车运走,沈珞仍是坚持将应有的酬金付给了许清璇。他觉得这女子虽长相不尽人意,却是个胸怀天下的大义之人,因而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沈珞向她半弯了腰,深深谢过:“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待王爷凯旋归来,定当面向姑娘酬谢。”

    当面酬谢就不必了。

    她试探着问道:“不知王爷何日出征?”

    沈珞稍稍犹豫了下,道:“明日卯时,护城河畔集合,一路向南去。”

    烈日炙烤,一丝风也无,空气变得粘稠。许清璇望着远处的山黛云叠,心下突觉得一阵窒息,仿佛喘不过起来。那些前世的往日,阵阵翻涌,像是在谴责她,此举是叛国,是西疆的罪臣,应得世人的唾弃。

    尽管她也曾经为西疆立下汗马功劳。可人们何时客观褒贬过一个人?

    无非是一个败!将。一日战败,丢了一世的骁名。

    一个被世人以为战死的罪臣,苟活成囚,背叛了家国,成了被世人不耻的奸佞之臣。

    重活一世,她自知回不去西疆。

    她把自己真正的当作了一个宣国人。

    可还是不得不经受着道德的鞭挞,无形的枷锁。尽管并没有人知道她曾是西疆国骄傲的公主殿下。

    可她心底的那个声音,终究是迫使她做了艰难的决定。

    陆昭珩于她有恩,她便倾尽所能,祝他前路平顺。

    就像当初林致近走时,她也曾真心祝愿他得胜回朝。可……

    想到这里,许清璇的心不由得一击。曾经她何时如此悲观过?人命终不过黄土一抔,有来人,自然会有归者。

    可如今,她这不安的心啊,竟是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相见仅有几回的人。第一回明白了牵挂的滋味。

    人尚未走,就开始牵挂。

    明早就走。

    她立马做了决定,必须在今晚再见陆昭珩一面。

    皓月当头,漫无边际的是星空。

    金字“安定亲王府”,月光中,赫赫生威。

    朱红色的将军门紧闭,门前两排石狮,龇牙咧嘴,像是在警告来人,三思而行。

    许清璇望着府外的冷清,宫城一条街,只有更夫偶得的声音,还瞧不见来人。

    这里便是陆昭珩住的地方。

    与外城隔着整个内城,权势之外,便是不对等。

    许清璇莲步轻摇,终是叩了门。

    来开门的不是旁人,是沈珞。他一身盔甲,是为将者。来年,攻下城池,他自有一番威名。

    许清璇不等他问,便揭开面纱,朴素的衣着下,露出一张倾城颜,是光鲜,是不可亵渎。

    尽管白日里二人才交谈过,沈珞仍惊得出了声:“你没死?”

    许清璇微微颔首:“我没死。”一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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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死,还……”还不出现,害得他日夜自责。

    “害”,沈珞一叹,却是化解责备。终究是可怜之人,“可你来此处是?”

    “劳烦沈护卫替我转个话,外室清璇求见王爷。”

    外室清璇。

    沈珞睁大眼睛看着她,“姑娘,已经同太……太子殿下……”

    什么,他说不出来。

    许清!清璇笑道:“并非太子殿下的外室。”

    “那是?”那是谁的外室?

    “陆昭珩。”

    她怎敢直呼了王爷名讳?沈珞正欲指正她一番。

    等等,她方才是说……

    说,她是王爷的外室。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不知道?

    “夫……夫人。”沈珞一下子迟钝,不知道该怎样称呼眼前这位外室。

    外室,身份粗鄙。

    沈珞仍尊称她一声夫人。许清璇颔首以表示谢过他。

    “我这就去。”沈珞反应过来,一个跟头便消失在悠长的回廊里头,微弱的光亮,像是冥冥中指引着许清璇,寻着一个归宿。

    心之所依。

    沈珞出现在陆昭珩面前的时候,他正握着一柄短刃,挥前挥后,试着手感。

    “王爷,夫人来了。”

    夫人?来了?

    陆昭珩将短刃插回鞘中,不懂他所言何意。他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夫人?

    他母亲……去世也有数年。

    “谁来了?”陆昭珩缓缓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沈珞这才觉得,夫人这个称谓有些不合适。

    “外室,您的外室。”

    若不是沈珞提及,陆昭珩差点便忘了,他还有个外室。

    她来做什么?他问:“何事?”

    “属下不知”,沈珞摇头,“她只说要见王爷您。”

    “传吧。”

    回廊再长,于沈珞而言,来往间,不过盏茶的功夫。

    许清璇被允许进来。

    大门缓缓关闭,像是关上她心里最后那点犹豫不决和堵上了后退的路。

    盛夏。

    有栀子花香。

    香味醉人,卸下许清璇最后一丝防备。

    偌大的安定亲王府,让许清璇找不清头绪,跟着沈珞身后,左三转右三圈,才将将到了陆昭珩的书房。

    沈珞眉头轻挑,“属下尚有任务在身,夫人自个儿进去吧。”

    毕竟,这可是安定亲王府所迎来的第一个适婚女眷。

    莫要同他说丫鬟贵女,那些都不能踏入王爷书房一步。

    “王爷。”许清璇仍是一个淡淡的万福礼。

    明明是昨晚才见过,陆昭珩却有一种错觉,好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昨晚,夜深人静,那种不想分离的乍来之感,好似又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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