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珩站得笔挺,狭长的凤眸如深潭般漆黑,他目不旁视,却又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来,沈珞忙恭敬地将手里的茶瓯奉了上前。他顺着陆昭珩的视线探过去,想看看十里长街,究竟何等景致或是荣华,能这般引得王爷兴致盎然。
却也不好看得过于明目张胆,故而什么也没能看到。
陆昭珩俯首啜了一口茶,却凝眉道:“茶凉了。”
沈珞:“……”
语毕,不等沈珞解释他方才已提及茶凉之事,陆昭珩将手里的黑砂茶瓯递了过来,沈珞只好又潜心贯注地注汤入盏,撮末于茶,替他换上崭新一杯。
这点茶的功夫一气呵成,陆昭珩的视线却未从许清璇身上移开片刻,一瞬都不曾给沈珞。
沈珞点茶,怎敌许氏貌美如花?
待陆昭珩品了茶之后再次抬眼,却见一位身穿墨绿绸服的翩翩公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将许氏曼妙的身姿遮得那叫一个严实!
陆昭珩皱了皱眉头,只觉那徒有其表的翩翩公子甚是可恶,竟完全阻碍了他对许氏的窥察,只是那人的背影似是十分眼熟。
沈珞端着茶瓯,总算是瞥见了王爷眼中的大好风光,“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可不就是太子!
陆昭珩听了沈珞的话之后艴然不悦,冷声道:“他们竟当街私会。”
许清璇喝足了这香饮子,颇为满足,正欲起身去旁处看看。
葵嘉刚从袖笼中掏出一个针脚细密紧致的荷囊,就见一锭白银锃锃亮,摆在她们的茶桌上,掷地有声。
“这茶本王请了。”
说话的是太子殿下,放银子的却是殿下的近侍单玥。
陆博文在内城有不少产业,这些产业皆不是他直接打理,却实实在在是他所操控的。皇子私有产业皆是皇帝默许下的产物,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今日,他不过是微服出巡,查探名下一家钱庄的账目,没曾想却有了意外收获,不胜欣忭。
许氏清璇,他心尖上的可人儿。
陆博文温润地笑着,尽显他的儒雅和煦,如春风沐雨,葵嘉觉着,若是姑娘真的有幸跟了太子殿下,未尝不是幸福的归宿。
只要,不做那外室。
许清!清璇眼中闪过一丝怔愣,她怎么也没想到费尽心思从林府出了来,竟立马撞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陆博文。
狭路相逢。
这一见面,就意味着她的盘算全部落了空。她根本不可能利用林致近率兵出征,离开宣京这件事作为幌子,掩盖她离开林府的真相。
真真是……败了兴致。
但许清璇眼中的微愣很快敛去,嫣然一笑道:“清璇谢过殿下。”说完,她柳眉杏眼望了望天,“日照当头,差不多已到了午膳时分,清璇还应了义妹一同用膳,先失陪了。”
陆博文好不容易得了同她私下相处的机会,又怎会轻易放她离开,却接着她的话道:“既已到了午膳时分,本王若还是让你回府用膳,林公倒要说本王不懂礼数了。”
太子殿下尊贵,何须对一个臣子义女谈什么礼数?
许清璇转念一想,再次推辞道:“清璇方才喝了两碗香饮子,饱腹的很,恐扰了殿下用膳的兴致。”
“本王难得出宫,既然姑娘尚未饥渴,不如随本王四下走走,逛逛这内城也好。”
许清璇:“……”
许清璇再不愿,也不能驳了太子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笑着应道:“既如此,清璇恭敬不如从命。”
陆昭珩见那二人相谈甚欢,非但没有各自离开的打算,看这架势,倒是要结伴而行,四下逛逛的。于是他从二楼雅室直接跳下,接着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向他们走来,却又在接近他们的地方,放慢了步伐,好似,他是刚好路过。
他身后的沈珞,更是面不改色,腰背挺的笔直。
桃花夭夭,清风灼灼,春日正好。
今儿个是真热闹。
许清璇微微侧身,行了礼:“清璇见过安定亲王。”心下却忍不住腹诽,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离开林府的第一日,便把不想撞见的人给撞了个遍!
宣京内城,八街九陌。陆博文也不知皇叔怎得恰好和他出现在一处?再者几次他欲与许氏独处,皆被皇叔截了胡,不免心中有些不满。
“皇叔怎么会在此地?”陆博文微微有些动怒,温声中,陆昭珩仍是听出了他的不悦。
那又如何了?陆昭珩向来不在乎旁人的喜怒。
“随处转转。”他随口!口一答。
随处转转,就能转到内城?甭说太子殿下不信,许清璇也不太信。不过太子认为皇叔是在跟踪他,而许清璇认为陆昭珩是在跟踪她罢了!
说真,就只是巧合而已。
不过,陆昭珩并未打算理会他们心中的考量,他要做的仅仅是阻止太子和许氏的一切可能。
于是“二人私会”变成了三人行,许清璇走在中间,太子走在她的右边,陆昭珩便走在她的左边,左边更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仅仅是一个眼神的互动。
三人身后还跟了三人。
几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只有葵嘉打心眼里头高兴。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安定亲王,只要不是做他们的外室,都是好归宿!
走过林林总总的铺面,闻过阵阵花香四溢。
突然,牌楼对面横冲而来一个扎着纶巾的男子,因他的速度极快,许清璇又心不在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左右两边的人各拉了一把。
一面往左、一面向右,两相拉扯,皆不敢过分用力。
抢夺珍宝,大抵就是这般……
当然,就算是她反应及时,当年的身手已经完全被林致摧毁了,也奈何不了那贼人分毫。不过,许清璇不甚在意,上一世已有足够的时间容她慢慢消化武功尽失带来的不便,早就释然了。
林致近终究是保了她一条命。
而眼前的境况才难分解。
“多谢二位殿下搭救,不知可否松开清璇?”
先松手的是陆昭珩,他捏着那纤细弱骨,有一瞬的错觉,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从而下意识的松了手。
太子好不容易有机会握住她的手臂,不舍得轻易松开,只是迫于陆昭珩已率先做了示范,不得不松开她。只是那柔荑般的膀臂,让他不经意间咽了咽口水,才道:“是本王唐突了。”
而丝毫未见唐突之意,不过只恨这般英雄救美的机会没能多几回,而仅有的一回竟要和皇叔一道分享了那滋味。
心尖如轻羽掠过一般,撩得人心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套牢。
不等沈珞出手,太子殿下的近侍单玥不过一抬腿,那贼人便完全被制服住。许清璇仔细看着那人,这才发现他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由上而下,贯穿整张!张脸,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人,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刀疤贼人身后的捕快总算追了上来,七八个捕快附身按住了单玥手中的贼人,领了这顺来的功劳。“刀疤勇,你还想逃?”
一个捕快头儿般的人物,见那刀疤勇已被完全钳制住,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几位贵人拔刀相助。在下宣京府尹的捕快,徐闫。”
“徐捕快。”许清璇没想到竟在此处能见到徐闫。
上一世,许清璇刚去外城时,不知怎的露了面,竟被这刀疤勇惦记上了,半夜爬了她的墙头,若不是被夜间巡逻的徐闫发现,那晚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许清璇早就没了自保的本事!
那晚,匆匆赶来的陆博文碰见了这一幕,徐闫便成了太子的人,日日夜夜守在暗处,护许清璇的周全。
只是后来,太子不来了,徐闫不知何时从外城消失,再也没出现在许清璇的视线之中。
说到底不过是她被弃了而已,被遗弃之人,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奢求暗中保护?
今生,她没有打算成为太子的外室,也不至于夜深时出现在外城的街头,却没想到还有和徐闫、刀疤勇撞见的时候。
“徐捕快,这贼人是犯了何事?”
徐闫吞吞吐吐,有些为难,“这……”
单玥上前一步,冷声道:“太子殿下和安定亲王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徐闫这才跪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险些让殿下和这位娘子受了惊吓,实在是罪该万死。这贼人名为刀疤勇,因着这张脸找不着正经活计,净干些偷鸡摸狗之事。这不刚偷了街坊两只鸡被抓了现行,竟还敢作恶行凶,打伤了街坊。现下却又四处逃窜,多亏太子殿下及时出手,否则他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浑事了。”
而他方才颇有眼力见儿的看到了太子殿下握住这位姑娘的膀臂,眼中尽是柔情蜜意和浓浓的爱怜!
这位娘子,深得陆博文之心。
“区区小事,无碍。只是,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自当是带回府尹,交由大人定夺。”
太子随口这么一问,便也打算过去了,毕竟他也不想因为一个贼人,扰了自己的兴致。
不过,许清璇却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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