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听女王说出前日安溪镇一事,却是不慌不忙回道:“不错,当时在下的确是为丘大瓦子和魏銮把头调解了争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说天运赌王的确也有嫌疑,但并不能因此就排除巡海乞王,毕竟,满城买丑的可是常平街的瓦子,并不是聚宝盆的三大把头。”
灵福女王听秦牧这般一说,脸上露出一丝颇值得玩味的浅笑,回道:“先生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毕竟,当时魏槐是以抱打不平的理由出头的,奴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不想让丘山妨碍王贵买丑,还是真的路见不平,只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奴家也很清楚,乞王并不是真正的买丑之人。”
秦牧这才一愣问道:“女王却何以见得?”
女王却并没有回答秦牧,而是伸手一指镜屋外那两排孪生子,却说道:“像十公子和杏仙子初来钱塘,不知道并不稀奇,但先生又岂能不知,奴家手下这些孩儿,又都是从谁手里买回来的?”
十方和丹杏早就好奇灵福女王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孪生子,这时听女王自己说了,丹杏和十方这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女王买来的,只不过,这么多的同胞孪生,把全钱塘府孪生子都加起来,或许也能凑出这么多来,但个个还都要长的模样俊美,那必定不是钱塘一城能就搜罗来的。
而秦牧却回道:“在下正是因为知道女王这些个孩儿都是由巡海乞王从六国收拢来的,才觉得他更有嫌疑,那赌王到底是人是妖暂且不论,但像这等手脚能遍及天下六国,甚至汪洋大海的能力,我等四王可都难以企及,故而,也只有乞王有这个能力可以笼络一些海内外的奇人异士,甚至妖魔鬼怪来做出这等血案。”
女王这才点点头说道:“原来先生是从这层缘故推断乞王是最有嫌疑的,这一点倒是奴家少虑了,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但奴家却觉得先生是不是想多了,乞王行此买卖之事,也不过只是作为乞丐的本分而已,可并非只是为了买丑。”
十方本来听的是稀里糊涂,但一听女王说乞王只是行乞丐本分,登时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个双生子都是那什么乞王拍花子拍来的啊?”
女王听十方这般一说,反倒一愣,继而却笑道:“没想到十公子竟也精通这乞丐之道啊?”
十方心说何止是精通,老子本身就是叫花子,但这拍花子和买丑以及万花大会之间又能有什么联系呢?
但还没等他问,却听女王又说道:“奴家从乞王手中买的这些孩儿,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价格极为昂贵不说,乞王还经常供不上货,但就像十公子所言,乞王他是拍花子的祖宗,可并非只拍来这些个双生子,另外,不知道先生有多久没上过街了,如今这钱塘府,长的难看的乞丐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丁,而样貌丑陋的丐女却是一个都看不到了。”
秦牧和十方又听女王这般一说,同时是大惊失色,继而又同时出声,只不过十方说的是,如此说来,乞王定不是这幕后买丑之人,而秦牧却说的是:“难不成那些都是被赌王给买走了?”
女王这才回道:“看来先生和十公子都明白了,如果乞王真是这幕后买丑之人,那他何必要花大价钱只在钱塘府以及周边买呢,也更不会买了之后再廉价卖给他人。”
虽然十方和秦牧都明白女王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丹杏和世子却是不知所云,因而世子问秦牧,丹杏问十方,虽然问的人不同,但却是同一个问题,“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牧此刻是眉头紧皱,冲十方拱了拱手,那意思是让十方来解释。
十方倒也明白,这是因为秦牧知道自己本就是个叫花子,故而让自己来说更能讲的明白,因而也没推辞就说道:“敢问世子,这天下六国能买卖人口的都是什么人?”
世子和丹杏同声回道:“那自然是牙子牙婆了。”
十方点点头,又问道:“那如果不花钱就能把人给买走的又是什么人?”
“不花钱?”世子却是一愣,但丹杏却回道:“那就只能是乞丐了。”
十方说道:“不错,这就是所谓丐帮的拍花子,这天下各行各业要想传承下去,都不外乎要后继有人,叫花子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人都有自尊,要是能吃上口饱饭,哪会有人真心想去做这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呢,尤其像钱塘这样人口众多的江南大镇,虽不说人人都能丰衣足食,但只要身体健全,想混上一口饱饭却并非难事,故而,像这等繁华之地的乞丐,大多都并非是本地土生土长之人,那这遍地的乞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世子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公子是说,这些个瓦子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
十方又点点头说道:“如今北地战乱不息,南方水旱大灾,难民无数,而天下可并非都像钱塘府这般歌舞升平,繁花似锦,更多的是流离失所,无衣无食之人,而这些人要吃饭要活下去,自然就只能背井离乡,去的也自然就是能吃上饭的地方,虽说朝廷有牙子牙婆可以买卖人口,能将一部分人卖入富家为奴为婢,但毕竟杯水车薪,故而,这些人只有两条出路,要么聚众山林,落草为匪,要么就只能做了乞丐。”
“所以,钱塘府这么多瓦子,都是那些难民来钱塘投靠乞王,好能吃上口饭的,这也就是公子说的拍花子吗?”世子还是不太明白。
但丹杏却已经明白了十方的意思,听世子这么一说,便说道:“司徒哥哥,这可不是拍花子,你一向聪明,却怎么糊涂了,那些人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力气能走上千山万水来钱塘投靠乞王呢?就算有也必定寥寥,大多恐怕早就饿死在半路上了。”
秦牧这才也说道:“杏仙子说的不错,这丐帮拍花子其实和殿下所说刚好相反,并非是这些人主动来钱塘投靠乞王,而是乞王从各地把这些人收罗来的,当然,那些老弱病残可不会要,要的只有青壮之年的男女以及未成人的孩子,等到了钱塘府,精壮劳力直接就充入盐漕二帮,以及满街的脚力粪挑,而容貌姣好的女子和孩子自然就卖给半山和各大青楼酒楼,而最后剩下那些既不能出力,又容貌不佳者,就弄伤弄残,命其沿街乞讨,其实在下酒坊中的学徒和酒楼里的伙计,不少也都是从乞王那里买回来的,价格可远比牙子牙婆卖的便宜的多。”
世子这才恍然点头,但丹杏却一听就忍不住怒道:“什么,先生你说那些既不能出力又容貌不佳的都会被弄伤弄残?可是当真,甚至其中大多都是女人和孩子?”
秦牧却极为平静地说道:“如不是这样,又怎能多要出些银钱,毕竟,乞王家大业大,这么多人可都要吃饭的。”
丹杏却似乎不太相信,又说道:“先生莫要欺我,这几日我也曾进城过几次,虽然是见到些乞丐,但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像先生说的那些伤残的女人和孩子啊。”
说的同时,丹杏又忍不住望向十方,似乎是求证一般,但眼中既有愤怒之色又有不信之意。
但十方却是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毕竟,这是天下乞丐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这时,却听女王说道:“其实杏仙子并没有看错,钱塘府街面上的确并没有那些残疾的乞丐,那是因为还没等他们被弄伤弄残,就被赌王给买走了。”
十方也早想到这一节,但却出声问道:“从方才女王和秦先生所言,就算真是赌王将这些容貌不佳的女子买走了,但那些孩子呢?难道也被他买走了不成?”
十方这话一问,秦牧和女王脸色都是一变,就见秦牧又冲着丹杏一拱手说道:“那些个孩子,方才在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钱塘府数年来丢失的孩子里,一半是城中百姓,而另一半几乎都是从乞王那里失踪不见的。”
十方一听秦牧这般一说,脑子里登时就嗡了一声,因为他瞬间就想到,这真凶既然从乞王手里抓走那么多孩子,那就说明他肯定不是乞王的人,但他竟敢在这钱塘府第一人的眼皮子底下作案达数年之久,杀人无数,却从没有被抓获,就说明这真凶要么狡猾到了极点,要么就根本不惧这钱塘五王。
而丹杏更是花容色变,惊声叫道:“也就是说,那些个孩子最终都,都被吸干了鲜血,变成了无血骷髅?”
女王又点点头说道:“看来世子,十公子和杏仙子都明白了,所以,奴家才断言乞王并非真凶,那剩下的,自然就只有赌王了,先生,你说呢?”
秦牧既没表示赞同,也有没出言否认,只是低头沉思不语,但十方这时可真有些红了眼,心说这真凶不光杀死小凤夏荷,劫走碧桃,数年来更是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未成人的孩子,无论是从自身而言还是看在那些孩子的冤魂,自己都决不能袖手不管。
但转念间,十方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恐惧,单凭自己,真的能查出真凶是谁吗?就算自己真的查出他的真面目,到时真能有把握敌得过他,把碧桃平安救回来吗?就从女王所言,真凶的确很可能就是这天运赌王,那单凭自己,恐怕根本就无力与其抗衡。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就听丹杏又说道:“我却并不认同女王所说的真凶就是那天运赌王,反而认为真凶很可能并不是他。”
丹杏这话一说,登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秦牧和女王,都是满面惊讶望着丹杏,女王更是问道:“杏仙子认为奴家所想有什么纰漏吗?”
丹杏也不客气,直接回道:“不只是有纰漏,而是根本就说不通,就算像你方才说的那样,乞王从各地拍花子,其中好劳力收为己用,长的好的女子和孩子,尤其是其中的双生子都卖给女王你了,剩下长相不佳的女子是被赌王买丑买走了,最后剩下的那些本应该弄残的孩子却都被真凶给杀死了,对吧?”
女王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故而奴家才断定赌王必定是真凶。”
丹杏却摇摇头说道:“不,正好相反,要按你这样说,反而证明了赌王必定不是真凶,否则,他大可也把那些孩子一起买走,岂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随意任由他处置了,又何必非要冒大风险从乞王那里将这下孩子盗走呢?他可是天运赌王,钱塘府的财神爷,既然都能花重金满世界买丑,难道却花不起钱买那些个孩子吗?”
丹杏这番话不亚于一颗炸弹一般,秦牧和十方无不是大吃一惊,而女王更是瞬间脸都白了,整个人也愣在当场。
只有世子在旁边哈哈一笑道:“先生,纵然你号称钱塘府第一智者,十公子也是少年英雄见识不凡,灵福姐姐更是这半山之主,见多识广,但在本宫看来,皆比不过杏妹妹,毕竟杏妹妹她才是这降妖除怪的行家里手,所以,本宫提议,此案就由杏妹妹全权督办,十公子辅佐,而先生和灵福姐姐则要尽全力支持,而本宫,也要禀明父王,让钱塘府衙尽归杏妹妹调遣,不知先生和姐姐意下如何?”
秦牧听世子这般一说,当即拱手回道:“世子殿下所言极是,在下的确是远不及杏仙子,自然悉听遵命。”
灵福女王愣了好半天,但一看秦牧表态,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急忙说道:“奴家也尊世子吩咐,只不过,杏仙子千金之体,万一要是……”
没等女王说完,世子当即又说道:“所以,本宫这才要让十公子在旁贴身保护,兰陵酒王和灵福女王尽全力支持,目的就是不光要查明真凶,同时还要保正杏妹妹毫发无伤,否则,本宫可拿你们是问。”
秦牧自然又当即称是,但女王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迭,心说难不成他们的意图并不是让丹杏来参选万花大会,而是要借助太一道,好将我等悉数铲除吗?但这种直截了当的做法,可并不像是秦牧的手段,难道说,这是东南王的意思吗?
但女王也清楚,眼前恐怕也只能先应承下来,之后再随即应变吧,真要是在钱塘府待不下去了,大不了到时候我就吸干了这小丫头的血,上令丘山救出姐姐,而后亡命天涯,毕竟,这天下之大,就算相柳和火鼎真人,也不一定真能找得到我们。
想到这里,女王也点头称是。
而这时,丹杏又说道:“既然是司徒哥哥命我查办此案,那我也就当仁不让了,如今,我还有两个问题不明,其一,无论这买丑之人是乞王还是赌王暂且不论,但这件事本身到底和万花会有何关系,还有就是,先生和女王方才说来说去,不是乞王就是赌王,却怎么一句都没提那珞珈法王?他不也是五王之一,难道,你们都没有对他有一丝丝的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