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心中也平添了一股莫名的酸楚,轻叹一声。
“想必当时正是叶小姐与冯兴家劫后相认之时,由此才导致伯母你因爱生恨,迁怒于叶小姐的吧。”
莺歌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凄苦无限。
“这里先生倒是猜错了。冯郎当时还没被叶小姐认出来,只是他心中只有叶小姐一个人,纵是梦境之中,他错以为我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幻影,依旧心存愧疚,我也只能叹自己命苦,却并没有怀恨叶小姐。”
“哦?”十方微微一愣,不由自主望向红鸾,“唉,看来果真如此,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莺歌自是明白十方话里的意思,轻叹一声,也转头望向已是泪痕满面的红鸾,又在女儿手上轻抚两下。
“虽然我心有不甘,但冯郎说的没错,梦终归是要醒的,我也明白,毕竟他是人,我是妖,本就天地之隔,更何况他心里只有叶小姐,根本就没我的容身之地,但至少,我知道他就在木坊,就离我的不远,我也没什么好奢望的了,甚至后来他和叶小姐相认,我虽心中凄苦不已,也只能认命。”
“母亲……”红鸾也感受到母亲的无奈酸楚,忍不住又落下滴滴清泪。
莺歌伸手轻轻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凄声叹道:“正所谓世事无常,我虽已认命,奈何命运待我何其残忍,不久,叶小姐就身怀有孕,被婆婆藏到屋中,冯郎暗中探望,嘘寒问暖,而我,却只能孤零零缩在鸟居中,暗自垂泪,冯郎来去匆匆,再也没正眼看过我一次,也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说到这里,莺歌悲从中来,将红鸾轻轻拥在怀里,如杜鹃啼血一般,惨然说道:“可冯郎哪里知道,除了叶小姐,在他身后,还有一只苦命的红羽小鸟,也有了他的亲生骨肉。”
红鸾本在母亲怀中哽咽不止,闻听此言,猛然抬头,脸色瞬间雪白一片,眼中也是无尽的错愕惊悸。
尽管十方早已猜到这样的结果,但真的听莺歌自己说出来,还是有些惊愕,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唉,我倒是希望,伯母能说出与我想的完全不同的话来。”
红鸾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双目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
“不,不可能,母亲,这不可能。”
莺歌摇了摇头,“我逃咒出海中湖,本就知道逆天违命,天地难容,纵是刀山火海加于己身,也无怨无悔,哪怕冯郎就此忘了我,我也能独自承受,但我却忍受不了,同是冯郎的骨血,叶小姐的孩子一生出来,就会被冯郎捧在手中,爱在心中,而我的孩子,仍旧是个没爹的野种,不,我忍受不了,她可是千百万年来,更鸟一族唯一一个不是因咒而生,她明明有爹的,她是个有爹的孩子啊!”
“母亲,不!”
红鸾倒在母亲的怀中,放声痛哭,莺歌抱紧女儿,更是泪如雨下。
十方看着心里也一翻,“阿弥他妈的佛,这可真他娘的是造孽啊!”
“从那时起,我就像着了魔一般,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是叶小姐,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人抢走冯郎,就不会有人抢走我孩子的爹爹,而从冯郎和叶小姐的谈话中,我知道他们害怕被贺刘氏发现,才把叶小姐藏到婆婆这里,我便用怀莫草进入贺刘氏的梦中,告诉了她叶小姐怀了身孕……”
“母亲,别,别说了。”
“不,鸾儿,这是压在娘心中整整十年的大山,是捆绑着娘十年的桎梏,这些,全都是娘犯下的罪孽!”
莺歌说着,满是泪水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令人心寒的冷笑。
“娘以为,贺刘氏只会因叶小姐未婚先孕,败坏了门风,而把她逐出孝沧,却没想到,那个女人是个心肠比蛇蝎还毒辣的魔鬼。”
“那天,他们先让杨毓成找借口支走了婆婆,沈毓授和刘妈冲进来,抢走了叶小姐,可笑当时娘还沾沾自喜,满脑子想的都是当晚就去冯郎的梦中,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幻想着,冯郎会像对叶小姐那样,用手轻轻隔着娘的肚皮,去抚摸你的样子,但当蒋毓技带着杨毓成这个畜生,来杀死婆婆的时候,娘才明白自己做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
“不要,母亲,求你,别说了……”
“但一切都晚了,我不顾一切,冲向杨毓成,但却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我知道我是罪有应得,但心中的怨恨让我失去了理智,竟说出十年后,海中湖自会来贺家报仇雪恨的诅咒。”
“当时杨毓成没想到我竟会口吐人言,趁他一愣,在他身下奄奄一息的婆婆拿出笔刀毫厘,刺伤了杨毓成的下巴,我才从杨毓成手中掉了下来。”
“我浑身骨头尽碎,除了心,却一点儿都没觉得身上有任何疼痛,只是望着婆婆,想跟她说一声,莺歌错了,但婆婆却对我说:“孩子,快逃,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原来,婆婆,她什么都知道……”
莺歌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红鸾更是抱紧母亲,双双瘫坐在地上。
十方在旁边一言不发,静静望着她们母女相拥而泣。
好一会儿,莺歌才又接着说道:“我狠心扔下婆婆,逃进了清灵梦境,因为受伤太重,魂形已散,再无力从清灵梦境出去,外面发生了什么,冯郎,婆婆,叶小姐怎么样了,我都毫不知情,不久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鸾儿,自此之后,我们母女就在这如同监牢一般的清醒梦中相依为命。”
十方轻叹一声,“所以,伯母你就让红鸾姐……呃。”
十方说到这儿脸一红,心里一琢磨,“要这么说,红鸾年龄应该跟贺毓龙差不多,我这叫姐姐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啊?”
莺歌也看出十方略有尴尬,便说道:“先生,更鸟一族,因诅咒而生,寿命极短,并不像人有老少之分,更鸟生而为壮,死亦不老,鸾儿虽有一半人的血脉,但少年时光也不过三五年间,极为短暂,况且清醒梦的时光仅为外界一半,就算按照人的年龄,鸾儿如今也是双十之龄。”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么一个貌比天仙,体态婀娜的绝代佳人,怎么可能只有十岁大呢?”
十方有意缓解莺歌母女的情绪,故意这般说道。
莺歌一双通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光彩,便回道:“不过让先生叫鸾儿为姐姐确是不妥,如先生不见外,大可称她鸾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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