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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任温绪自诩算无遗策、万事尽在掌握, 也绝没有想到,林然会来这么一出。

    她砸上来了,没有一点征兆,二话不说一拳就砸上来了。

    温绪踉跄着退后几步, 捂住左脸, 伴随着后知后觉火烧似剧痛, 他只觉牙关一阵酸痛,唇齿间尽是腥甜浓郁血气。

    有血丝从唇角淌出来, 他轻轻碰了一下,指腹瞬间便染上一点殷红血, 鲜红得刺目。

    温绪直直盯着那一点血, 很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受过伤了, 今日倒是好,被她连伤两次。

    一口血气猛地从喉口涌上, 他伸手抵住树干重重地咳嗽。

    厚重狐裘裹着清瘦身骨, 交叠斜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瘦弱凸起锁骨, 刻在苍白皮肤上, 随着他咳嗽, 修长脖颈赫然勒出刺目青筋, 那些青细血管错落纠缠, 蜿蜒着往下起伏, 一路延伸进交领更深处不可见地方。

    他咳得那样厉害, 每一口都带着血丝, 像是下一秒就要虚弱死去。

    可明明是这样无力、这样孱弱, 何该让人怜惜不忍, 却偏偏像佛莲前花开荼蘼, 那刺目靡艳猩红染脏了无暇白,反而莫名能勾起人某种微妙…暴虐欲。

    林然平静看着他咳嗽,问:“清心草在哪里?”

    温绪不答,反而摸着脸,边咳,竟慢慢地笑起来:“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伤过我了…林姑娘,你真是、真是…”

    林然置若罔闻,又陈述一遍:“清心草在哪儿?”

    温绪转过身来,背靠着树干,低喘着定定看着她,横过指腹轻轻抹去唇角血丝,倏然一笑:“林姑娘想要,为什么不来自己搜,反正绪这样残败身子也已经…无力反抗了,不是吗?”

    林然走到他面前。

    温绪垂着眸子看她,她很高挑,也是真纤细,纤长脖颈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让人很难想象这样柔软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出那样山海般浩大力量。

    林然在距离他三五步地方停下脚步,问起他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进入云天秘境有什么目?”

    “那姑娘又是谁?有来云天秘境意欲何为…”

    温绪反问,轻轻笑:“…以姑娘修为,总不会还是为了结丹而来吧。”

    林然眼皮都没眨一下:“是我在问你。”

    温绪看着她,倏然悠悠叹息一声:“林姑娘,真是好生霸道啊…”

    林然默默捏了捏拳头。

    “…咳。”温绪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回来:“林姑娘说笑了,绪就是绪,还能是谁?”

    林然:“魅花之海生长于云天秘境千年,以尸骨为养以魂魄为料,个中诡谲残酷不可捉摸,温家虽是修真大族,世代修习却都是正统家族密法,温家大公子不过筑基修为,还没有那个本事操纵魅花之海。”

    温绪低低笑,并不否认:“绪可以当作是赞美吗?”

    林然幽幽看着他。

    “…”温绪又咳了咳,怕这姑娘一言不合再一拳砸上来,不得不略作收敛,才解释道:“林姑娘,绪曾说过,绪只是个生意人,不为财不为利,只做交易。”

    林然:“谁请你做什么交易?”

    “一个生意人,当然要为客人守秘。”

    温绪浅浅一笑:“不过既然是林姑娘,那绪便愿意透露一点…是有人请我进云天秘境,为他取一样东西,一样…可以让他活命东西。”

    林然皱皱眉。

    她记得,云天秘境尽头深峡里面是有大能府邸,但里面尘封秘宝是一缕上古凤凰残魄,最后那残魂认主了楚如瑶,融成她剑灵,日后甚至能幻化出实体,是她最亲密战友,也是沧海桑田之后、寥寥陪伴她一路走到最后伙伴。

    林然知道凤凰向来有浴火重生传说,原剧情里那一缕凤凰残魄也在后来救过楚如瑶许多次,林然不确定那个委托温绪人要是不是那缕残魄——沧澜界亘古悠久、浩大无边,流传下来奇闻秘术不可胜数,说不定就有能化凤凰残魄为自己续命秘法。

    如果温绪是为了凤凰残魄而来…

    林然轻轻摩挲着风竹剑柄,认真思考着将他当场打残踢出去可能性。

    她不轻易杀人,但是打残是没问题,尤其温绪敢对侯曼娥动手——虽然其中有侯曼娥自己原因,但温绪下手那么狠,林然还是忍不住护短,心里有气,有那么点想假公济私一次。

    就在林然蠢蠢欲动时候,温绪忽笑:“林姑娘,你不会要对绪动手吧,这恐怕会违背姑娘处事原则…绪以为姑娘是个很正直人,不会以私废公、更不会因为私人感情枉顾公正法理。”

    林然抬头看他,温绪还颇为无辜:“是那个小姑娘先对我心思不轨,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林然:“她没想要你命,但你却想要她命。”

    温绪:“我并不想要她命,我只是给她设一场局,她走出来了,不仅能活,还可识破心魔,修为更进一步,受益无穷,岂不是快哉?”

    “但如果她没走出来,她就会永远沦为你傀儡。”

    林然:“你设下局,是九死一生局,和直接要她命有什么差别?”

    “天上哪有白掉馅饼,是她自己主动走上赌桌,那么接下来用多大筹码换来多大报酬,自然该由绪来决定…在绪看来,这就是一笔公平交易。”

    温绪笑:“当她做出选择时候,无论生死,她都应该做好承担代价后果。”

    林然握住剑柄:“那么当你选择用她做棋子取乐时候,你也已经做好了承担代价后果。”

    “什么后果?”温绪失笑:“姑娘为姐妹情深拔刀相助?”

    “不。”

    林然摇头:“是打了小,来了老。”

    温绪:“……”

    温绪一口血咳出来,被噎得直弯腰咳嗽,咳着咳着,却又莞尔起来。

    “看来你真很喜欢她。”

    温绪止不住地笑:“说实话,姑娘这样为她出头,真是让绪颇为惊讶,绪以为林姑娘这样疏朗通透性子,见过太多世故,应该早就对这些爱恨情仇看开了…所以她有什么特别吗?是她身上30340异界魂魄?”

    “这与你无关。”

    林然淡淡道了一句,一把拔|出风竹青剑。

    凛冽剑芒无声划破空气,那一刻,温绪清晰意识到她身上冷意。

    这样温柔好脾气姑娘,护起短时候,倒是凶得吓人呢。

    温绪轻轻一叹:“我与林姑娘掏心窝子说了这么多话,姑娘还对我这么无情吗?”

    林然觉得他戏真有点多,然而她并不想配合演出,所以她思考了一秒,果断决定视而不见,并二话不说向他劈了一剑。

    温绪侧身避过,那一剑剑风瞬间劈开了几丈开外,剑痕深深刻进地面百米有余,他转身看了看,身后原本茂密林木已经平成了空地。

    温绪:“……”

    温绪:“林姑娘,你这到底是想把我踢出去,还是想趁机要我命啊。”

    林然眼皮子也没抬,横过长剑,下一瞬人已如惊鸿跃至半空,朝着温绪,骤然狠狠立劈而下。

    温绪猛一拂袖,巨**咒流光在他面前化为盾牌,却转瞬被风竹剑刃劈成无数碎片,温绪突然甩出蒲扇横挡在胸前,看似朴旧脆弱蒲叶正抵住竖劈下来剑刃。

    青剑,枯蒲,利刃,圆叶,凛冽剑风震开气浪三千,茂密枝叶被重重震荡而起,又自漫天簌簌纷然飘落。

    有叶子轻飘飘落在他肩头,温绪忽嗅到一缕浅香,像竹叶,又像桃花,清冽,翩然,丝丝缕缕,隐约尾调里,却分明深匿着一点点非有心人不可察觉隐柔。

    温绪呼吸一滞,倏然抬头,对上一双比秋水更空明澄澈眸子。

    她眼中倒映着明月,月华如练覆过重峦叠翠林海,是漫天星辉洒落。

    晚风拂散她一头束着青丝,她离得他这样近,隔着杀伐交抵刃与圆叶,连呼吸都像是彼此纠缠交织。

    她定定凝着他,寒凉剑芒掩不住她清冽目光,忽有一缕发丝拂过眼帘,她长睫轻轻一颤,再抬眸,那眸底分明淌着熠熠如水流光。

    温绪心脏猛地一缩,从未有过心悸,伴随着窒息般裂痛和迷乱,翻山倒海占据了他所有意识。

    清瘦苍白手微不可察地发颤,下一瞬,他蒲扇已经被狠狠击落在地,微凉剑锋抵住他脖颈,缓缓压入半寸,便划开一道血线,殷红血涌出来。

    “你自己离开,我便先不杀你。”

    温绪站在那里,阖了阖眼,压下眼底那些晦暗幽邃思绪,才抬起头如常看向她,有点无奈地笑:“林姑娘,绪还以为你不想杀我,毕竟你之前还拦下了侯姑娘,不让她来找我报仇,不是吗?”

    林然一顿:“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只是怕姑娘一气之下走远了,绪找不到罢了。”

    温绪弯了弯眼睛:“…却没想竟听见,林姑娘为绪说话,还拦住侯姑娘…绪很高兴呢,这般厚爱,绪无以为报,唯有…”

    林然淡淡;“我没有为你说话,你高兴得太早了。”

    温绪微滞。

    “她若是现在来找你算账,不就正上了你当吗。”

    林然清透30340眸子看着他:“你明知道她冲动而敏感脆弱,偏偏性子又睚眦必报,被你算计,正恨你恨得不行,清醒过来必然来找你报仇,可是她又打不过你,一再落入你陷阱,必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对你心生恐惧,你只须再稍加几句,就能成为她未来修炼途上阴影,变成她渡不过心魔,轻而易举摧毁她道心,让她只能任你生杀予夺。”

    温绪有一瞬愣怔,没料到她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你说错了,我不让曼娥现在找你报仇,只是不想让你奸计得逞,而不是不想杀你。”

    林然平静道:“我只是把你留给她,等她来日修为至大境界,我等着她亲手杀你,为她破心魔、为她全因果,助她证大道。”

    温绪一眨不眨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幽幽叹一口气:“林姑娘心真是偏得没边,护侯姑娘护得那样紧,连将来影子都没有事儿都给提早筹算准备着,可对绪就这般无情,只把绪当个磨刀石用,当真是让绪难过。

    林然定定看着他真情实感样子,忽也叹一口气:“我是真偏心,你也是真矫情得一批。”

    温绪:“……”

    “别废话了。”林然看着周围虚无屏障渐渐扭曲消融,隐约传来外面侯曼娥孜孜不倦叫魂声,比没吃饱小喵还缠人,林然真是害怕她把狼给招来,决定速战速决:“你传送令牌呢,拿出来。”

    温绪微微张开手臂,宽袖流纹如云,他笑得温文无暇:“绪说过,林姑娘想要什么,便尽可来搜。”

    “…”林然仰头望天三秒,果断决定一剑把他劈出去。

    她就不信他在生死关头还真不捏碎传送令牌,他要是真那么不想活,那也是他自己作,她良心没带一点不安。

    这样虽然她也会因为超出金丹修为限制,被秘境踢出去,但是能给温绪一拨儿带走,没了这个不安分蛇精病,主角团他们之后按部就班也不会出岔子,那她出去也就出去了,正好回去补个大懒觉。

    林然一转手,正要快乐给温绪来个划脖放血时候,一只白皙修长手忽握住剑刃。

    锋刃轻而易举割开手心,殷红血瞬间涌出来,划过他嶙瘦手腕,大颗大颗坠在风竹剑身,蜿蜒过猩红刺目血痕。

    温绪没有躲闪,没有捏碎传送令,也没有暴起与她决一死战,而是赤手握住剑锋,大步逼到她面前。

    “林姑娘,绪不能走。”

    他看也不看撕裂涌血伤口,只径自走到她面前,直到咫尺之遥,才停下。

    林然没有退,也没有收剑,她目光在他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手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抬眼看他,皱了一下眉。

    温绪一眨不眨凝着她,看着她那些轻微可爱小表情,慢悠悠地笑:“绪要是走了,姑娘就再也找不到清心草了…不,不只是清心草,整个云天秘境、以及秘境里姑娘诸多同门,恐怕也要有大麻烦了。”

    林然目光定定:“你做了什么?”

    温绪笑,竖起一根修长轻抵唇心,语气轻而柔曼:“这可就…先不能告诉姑娘了。”

    林然皱起了眉。

    温绪以为她会震惊、会暴怒,甚至想过她会又一拳打过来。

    但是她听完他话,只是眉头皱了皱,就陷入了沉思,脸上甚至都看不出一点抱怨和怒气

    ——冷静决断得不可思议。

    是怎么样人,会在猝不及防意外之后,没有哪怕一丝怨气,而是毫不犹豫去思索前因后果和处理方式。

    温绪微微征了一下,随即安静望着她白皙秀美侧脸。

    他心中泛起一种奇妙涟漪,像凝静无波春湖被柳枝轻轻划过。

    他真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经历,什么样心性,才能凝造出一个这样姑娘:冷静,强大,似乎任何困境险阻都不过一剑斩尽,可偏偏又可以这样克制、这样谦逊、这样温和。

    温绪微微恍神,回神间,手中剑刃已经被轻巧收了回去。

    温绪看向她,林然收剑入鞘,平静把剑鞘挂回腰侧。

    温绪为她干脆一怔:“你就…”

    他微顿,失笑:“林姑娘就这么信了,都不再求证一下吗?”

    林然深深看着他,摇了摇头,心想还需要求证吗,你们这些蛇精病她还不了解,一个个说报社就报社,不带半点含糊。

    这个“温绪”也不知是什么门路,明明不是穿越重生来天选者,却知道魅花之海位置,竟然还看出侯曼娥是来自异界——侯曼娥多贼姑娘,都险些被他算计坑里去。

    这样深沉随性人,又对云天秘境了如指掌,而今对云天至宝有所图,谁知道他是不是早早在哪儿设下了后手,只等着情况有变,猝不及防|爆出来给所有人炸上天。

    林然傻了才会用楚如瑶晏凌他们做赌注,只为和温绪赌一时之气——算了吧,趁早洗洗睡了吧。

    她只有一次机会,她与他动手自己也会被秘境排斥,所以在被踢出去之前,她必须确保所有境况之外威胁都已被拔除,确保楚如瑶晏凌她们可以顺利走完剧情,但现在显然还不行。

    温绪不是不走嘛,林然又一想,也想开了,那就别走了,就跟着一起去,他总不可能把自己也坑死,她只等着他自己把坑都填平了,再一举收拾他。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

    林然:“你杀了真正温绪?”

    温绪答非所问:“姑娘,我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生意人,做生意,不杀人。”

    他不杀人,他只会实现人**,然后袖手含笑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看着他们志得意满,也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林然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身后温绪忽笑:“林姑娘,你太心善了。”

    “心善是一件好事,但更是弱点,就像现在,你明明占尽上风,但是为了顾全旁人,你不得不受制于我。”

    “林姑娘,顾忌这么多,受限于你本不需要遵守条条框框,你不会憋闷吗?”

    温绪缓步走到她旁边,垂眼看她秀气小小耳垂,眸色微微流转,轻声道:“…连绪都替姑娘委屈呢。”

    林然顿住脚,扭头定定看他,心平气和:“小明能长命百岁,你知道为什么?”

    温绪:“…什么?”

    “因为他废话少,事儿也少。”

    林然自顾自:“你明白了吧。”

    温绪:“…”

    林然转身就走,温绪看着她纤瘦漂亮背影,不由莞尔。

    “比起受别人托救别人命,你最该管该是你自己。”

    温绪唇角笑意微滞。

    朦胧月色下,他看着她微微回头,露出半截白皙莹润侧脸,神色舒淡又干净:“你病得很重了。”

    温绪喉头一痒,又低头咳,咳出一口血来,他轻轻拭过唇角血渍,笑得如常:“还好,劳姑娘关心了。”

    什么样“还好”,会是一口口咳血,明明已是快结丹炎寒不侵修士,却要时刻披着那么厚重狐裘,脸比玉色更苍白。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进了秘境,肆无忌惮挥霍自己力量、糟蹋自己身体,满手血,手掌血肉与白骨森森坦露,还能温柔和煦地笑。

    他玩弄别人命,也同样不在意自己命。

    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连自己命都无所谓,才能那样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地把玩别人命运。

    “人为了自己是天经地义,无论是想活着,还是寻乐子…但是如果这些都需要通过践踏别人实现,那么哪怕一时得到了,也终究会有报应。”

    温绪看着那双明透眸子,她声音在夜风中飘散,辨不出情绪,只是太轻而浅:“你说你信因果、信公平,那么你就该知道,从一开始,这条路你就不该走,这云天秘境、你便不该来。”

    温绪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一眼,徒手挥开小结界,径自离开。

    林然大步往外走着,天一冷不丁道:“他从一开始与你说话,就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你、蛊惑你,试图让你怀疑自己原则,动摇你道心,从而掌握你。”

    林然“嗯”了一声:“我知道。”

    天一:“那你为什么还说最后那些话。”

    为什么呢。

    林然想,因为挺可怜

    ——无论是天生胎毒、不知道为活下去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生死不知真正温家大公子;还是如今这个看似神秘强大、随心所欲,却只能以玩弄人心聊以为乐“温绪”,都挺可怜。

    “就当是我圣母吧。”

    明亮篝火近在眼前,隐约能看见侯曼娥身影,林然一步步踏过茂密夜林,突然道:“其实即使我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总忍不住试图去寻一个可能,让在那个可能故事里,所有人都能做一个好人、都能有个皆大欢喜好结局。”

    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明知永远不可能实现,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为之努力尝试,最远大梦想。

    天一沉默了很久,只道:“开心点。”

    林然笑:“好。”

    她走远了。

    温绪看着她背影消失,萤虫最后一点光晕在她袖口湮没,他彻底听不到她声音。

    他脸上表情也随之渐渐消失。

    他默然了很久。

    半响,他抵住树干重重地咳。

    温绪仰起头,望着天上静静高悬明月,月辉清透,微凉,却柔如水。

    他看着那月色,半响,缓缓伸出手,苍白瘦长手掌半遮住月光,他半张脸隐于幽晦阴影中。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

    这一夜,他见到了最美明月。

    手掌一点点收拢,仿佛将漫天月辉都握在掌心。

    他忽慢慢笑了起来,一声一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浓雾在瞳中翻滚,幽诡如魅如魔。

    他笑着抚住心口,透过无力孱弱心跳,近乎叹息地感受着那里,第一次汹涌起如此滔天而不可抗拒欲念。

    他想握住那捧明月,

    他想把她变成,只属于他,明月。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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