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洲水幕洞府。
洞府之中,忽明忽暗的灯火,正带着些许闪烁回光,于洞府各处交替不停,伴随其中的水声响动则是一直渗透进了洞府深处。
易初道人手中依旧是那本熏黄册子,但这半月时间,却是没能翻动几页,就着灯火,只能看见易初道人眯瞪着双眼,将睡未睡,歪着的脑袋撑在手掌上,手肘撑在石桌上,循着这个支点,上半身带着宽大道袍来回摇晃不停,就这般不知不觉间,易初道人那有些咧开的嘴里,可见一缕晶莹细丝,顺嘴而出,就要摇摇落下,但易初道人鼻头翕动时,忽一吸溜,这缕晶莹细丝又瞬间被拉上了石桌上方,不过片刻之后,这细丝愈加晶莹,又再次垂落下来。
离易初道人数丈远的那座仙灵山髓池,已经不再散发晶莹蓝光,与洞府黝黑的石壁彻底融为了一体,只有那洞顶尖锥上还有幽幽一点,仍在酝酿。
池中躺着的陆琮一如刚进去的姿态,但是容貌皮肤已然恢复了七八分,此刻少年呼吸内敛,起伏有度,但是那头灰白头发却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多少显得陆琮此刻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这洞府之中,就这般平淡如水晃过了半月,除非是易初道人出去寻些山林野果,不然就是在这洞府闻水声而阅书册,可易初道人看书不过几息就开始手摇,头摇,天地摇。正在摇的这会儿,霎时间,不知何处炸响一声惊雷,惊的水幕洞府流水都慢了一分,那易初道人更是直接醒了过来,随即猛一吸溜,将这滴落在外的一缕晶莹细线转瞬间便拉回嘴里,应声咽了下去,手中书册也一同放下,眨了眨眼睛,左右回神。
待易初道人站起身来,一转头便看见那躺在池中的陆琮已经睁开双目,一双眸子里蓝光幽幽,渗人无比,但人却没有丝毫动作,易初道人赶忙上前,蹲在一旁,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喃喃道:“这仙灵山髓为何没有去往气海之中?”说罢,伸出两指,点在陆琮额头,才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贫道倒是忘记了这孩子仍未修道,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凡人的气海哪会自蕴周天?若是不能自蕴周天,这仙灵山髓自然也无法被萃入气海之中。哎!贫道真真是失策了!”
易初道人眼见如此下去,陆琮体内的剩下仙灵山髓只会慢慢散尽,如此这般,岂不是暴殄天物?
当即手中掐念法诀,道:“敕者我令!若虚真法!封!”法诀落下,陆琮眼中蓝光渐渐黯淡下去,这剩余的仙灵山髓都被封在陆琮的全身上下,四肢百窍之中,换句话说,陆琮现在就是行走的灵药!不多时,陆琮眼中便恢复了正常双眸,只剩石灯光芒闪烁其中。
易初道人呼出一口气,伸手欲要将陆琮双眼盖上,不料刚放上去,就听见一个支吾不清的声音响起:“你是谁?为何我不能动了?”
易初道人往后一仰,愣了片刻,脑中拎起无数念头,最后咳嗽一声,才将一张黑瘦脸庞放入陆琮眼中,与他说道:“小施主不要紧张,贫道是你父亲的故人,前些日子才将你救了出来。”
“故人?救我?那既然是故人,还不把我放了?”
“贫道并未禁锢小施主。”
“那我为何不能动?”
“依贫道看来,是这仙灵山髓在小施主体内凝滞不动,所以才有此遗症,若是小施主能让你体内的仙灵山髓流动起来,那自然就可活动了!”
“仙灵山髓是什么?你这老道儿究竟在说什么?”醒过来的陆琮满脸不解,刚醒过来的自己,脑袋里恍惚不已,身子也活动不了,睁开眼便看见一个老道士在跟前胡说八道。
“小施主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呃。。。”陆琮看着洞顶尖锥那滴幽幽蓝光,思绪里慢慢回想起自己是去那水牛山采摘金铃果,然后让一小山般叫猪刚鬣的巨猪盯上了;接着遇上了羽衣少女花黎,但是花黎被猪刚鬣所伤,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再后来,因为花黎受伤,自己莫名其妙有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撵着那猪跑,当时感觉极好,任一股莫名的暴戾之气在心里放纵奔驰,极为畅快,但是后来又出现那遮天蔽月的神将、被猪刚鬣破坏的镖局、身死的四叔、七叔、还有死在眼前的东方大叔和东方二叔。。。思绪一下子飞快袭来,恍若一锤子将其全都砸来,再往后想,陆琮脑子里便是一片混沌,不等仔细回想,忽然头疼起来,陆琮心跳飞快,气血涌动,双手无意识间抬了起来,捂住脑袋,来回猛晃,后脑勺不时砸在池底,“怦怦!”作响,良久,待陆琮最后放开双手,眼中两行热泪仍在默默流淌,鼻头翕动间亦是啜泣不停,微微颤抖时,却是怔怔无言。
易初道人见陆琮哭了出来,长呼了一口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池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陪着陆琮。
一刻钟后,陆琮用手撑起上半身,靠在这池壁上,轻声颤颤问道:“老道士,七星镖局还在吗?”
易初道人叹了一口气,如实答道:“当时为了救小施主你,贫道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不过却是知道那山顶镖局之中还是有人活了下来的。”
又是无话。
陆琮看着那明灭不定的石灯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又开口道:“道长,您说您认识我父亲?”
易初道人微微一笑,说道:“不错,那日我于七鲟村碰见你的父亲,当时正是你母亲生产之日,也就是你出生的日子!”易初道人只将陆仲银施恩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有些得意的说道:“贫道离开时在你父亲与你身上各留了一道保命平安符,若是有危险,贫道远在天涯海角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陆琮悄悄说道:“可我父亲死了!”
易初道人尴尬一声停顿,无言可辩,只得低下头去。
挂着泪痕的陆琮双眼中的目光一如这石灯,明暗不定,脑中一下子涌入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时间摆脱不出,又详究不得,竟是干脆直接靠着池壁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