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日暮,秦陆高空,一头是残阳淡云,一头已现出月暗星稀。
极空上,深邃的天幕下,青川与朝华的山川已遥不可及。
八个光点,明灭闪隐,急速飘飞,在广袤无极的天籁中倏忽消逝。
这一切,遁出卫展眉身躯的华澜庭并体会不到,周遭漆黑一片,静寂无声,只能约略感受周遭数道气息隐晦的波动,其中一道紧贴随行,该是风清隽。
另有两道在左右盘旋飞舞,若隐若现。那是,殷姿和季瑜?
不知多久,其中一道渐渐停滞下来不再旋动,华澜庭遥遥只似有似无“听”到一声“卫大哥”,便再无声息。
而另一道,在骤然闪亮后,瞬即转向,坠往另一个方向不见,华澜庭心中却无端传来喃喃叹息: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
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青遥。
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
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
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短短一阙词,含二十四对叠字,加上魂断断魂,见谁谁见,算二十六对五十二字,问天不应,谁痛花娇?
华澜庭似解其意,暗道珍重,怅然若失……
轰鸣声中,诸人神魂归位。
待华澜庭睁眼,体内灵力蒸腾如沸,游走全身,呼之欲出,丹田雷丹光华闪耀,光芒凝实。
他头重脚轻,飘飘不稳,空天青烟玉和金丝铁线等物也都能感受得到了。
又是器灵分身那熟悉的声音:“华小子,欢迎回家。”
华澜庭茫然片刻,收神问道:“这里,还是中央天井?”
“是的,虽然出了点儿差错,好歹是回来了。”
华澜庭游目四顾,只见风清隽和另外三女倒伏在地。
器灵分身说:“她们四个还需要些时间苏醒。我会送你和你的同伴出去,其他意外卷入的,包括提前回来的两个和其他三人也会回归家门。”
华澜庭:“好像还有一个……她们,都会记得在外界的事情吗?”
“你有那个玉,全部都能想起来。她们嘛,不好说,根据回来的时间和修为的强弱,记起来多少不一定,具体不要再问了,看你们以后的机缘造化了。”
“现在我先帮你巩固提升修为。算起来,你已经是二次重修突破打通任督二脉了,基础夯实得坚实无比,看看能否一举达致五气朝元境。且听我说。”
“人有先天五元,分别是元性、元精,元气,元情,元神,谓之五元。人降生后谓之后天,后天生五物,即魂、魄、妄想、浊精、识神是也。人生之后,先天五行和后天五物合二为一,五物为五元所统摄。”
“本性即元性。人欲修炼飞升之道,需在性、命根本上落脚。若人身为天地,此性与命即为天地之根,名曰天地根、天地心或太极、天心。”
“你已接近达到四象阴阳境的祥光深处觅真身的地步,丹光凝实,四脉畅通,完成了以目含光、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为特征的合和四象。”
“再进一步,当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闻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以东魂之木、西魄之精、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攒攥五行,精神魂魄意相与混融,化为一炁,不可见闻,亦无名状,故曰虚无,故名曰五气朝元……”
华澜庭一壁听着,一壁悉心体会,他基础既牢靠,所学亦扎实,灵力浓度也到了临界点,尝试了数回,已有所感所悟。
而他在朝华古墓之中见到的秘本中曾说的性自命出、命由天降、情生于性、道始于情的有关论述更增加了他对五气朝元的理解。最后,当器灵分身激发空天青烟玉储藏的灵气喷薄而出时,终于助他攀上了五气朝元境升堂期。
器灵分身又言道:“你所学特殊,亦在修习九转大还丹法,现在只是假突破。等回到门中,在你师父指点下,再继续修炼到七返还丹阶段。当可做到闭塞七窍而两耳不听声音,两目不视颜色,两鼻不闻香臭,一口不食五味,而肾水中的元阳上升和心火中的元阴下降到丹田时,即可算正式迈入五气朝元境。”
“我先送其他人出去,你和风清隽略等少时。”
华澜庭把灵力游走周天,再度睁开眼睛,风清隽正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他。
华澜庭也笑了:“女杀手叶仄仄,摄魂移穴神技,我好怕怕啊。”
风清隽道:“你少来,卫总旗风流倜傥,一展眉数女绕身,我好气气啊。”
“额,话说看你这个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还是胖胖的比较可爱。”华澜庭连忙转移话题。
“你还说,叶仄仄练功有异,变得肥胖,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咱俩就要穿越过去青川朝华的时候,我可是听你对我说了句‘保重’。为此我一直放在心上,才一直没有特意去减肥变瘦,还不是就因为你这一句。”
“啊?保…重,可不是超重啊!清隽,你太让我感动了。来,嘴一个先……”
也不知道器灵分身有没有看到随后的旖旎场景,反正两人被其借助中央天井内浓厚的灵气和析易观里的法阵传送回了自在万象门山门之外。
临行前,器灵分身说没准儿华澜庭以后还有机会深入中央天井的核心区玩耍。
华澜庭和风清隽回到门中,一众大佬和早已归来的师兄弟、师姐妹们才真的放下心来。
他离开的这一大段时间里,同门们的修为都各有进益略过不提,华澜庭注意到的却是门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压抑感。
原来,最近一个月,丢了仙洲东部菁英弟子大赛冠军的紫岳仙宗和得而复失尘封山铼矿的屠家竟然联起了手,处处针对自在万象门,从一开始对外围据点和驻守弟子的挑衅,逐渐发展到了全面的打压和明目张胆的限制,让自在万象门对外的资源交换和人员往来方面遭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同时,在中央天井就有所动作的血云魔道宗也在暗地里到处下黑手使绊子。敌对势力明暗交织施压,一时间自在万象门风声鹤唳,以往平静的山中修炼生活变得不安起来,门中上下议论纷纷。
华澜庭先是去拜见了云轶奇和风火伦,交代了此行的经历。
对于他突破五气朝元境,学得了寸步千里妙法,还得到了变色龙蜥等等收获,两位师父很是高兴。
云轶奇还特地花费时间亲自指导了九转大还丹法的修炼,帮助华澜庭坐实了六十代弟子中第一个进阶五气朝元境,正式升为自在万象门内门弟子的事实。
忙过一段后,这一日里,华澜庭忙里偷闲,得空和林弦惊、易流年、诸葛昀及晁天阙、岳光寒五人小坐聊天。
许久不见,大家自然是一番热络,各叙别情,之后却气氛沉重下来,还是由于最近日益紧张的外部局势,话题也就转到了这上面。
华澜庭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这些天我忙于修炼,没顾上打听。”
晁天阙抢着说:“比较乱,谣言四起。听说看到门里没有对挑衅做出大的反应,紫岳仙宗和屠家放出风声,要我们让出梦笔生花山以东的地盘,并且交出尘封山铼矿,不然就自己去拿。”
岳光寒说:“门里好像正在和四擘盟交涉。至于外面就说什么的都有了,自在万象门近些年发展太快,嫉妒的人不少,大多数看热闹起哄的都不看好我们,还有一些是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想着蚕食瓦解掉万象门。”
华澜庭转向林弦惊:“弦惊,你怎么看?”
林弦惊面色郑重:“自从数千年前的大混乱过后,形成的以往仙洲里的和平常态估计是要被打破,进入一个震荡期了,这是趋势,我们这里只是个缩影。”
“不但仙洲内部暗流涌动,这里面听闻还有其他大陆的势力暗中伸手过来搅局。”
“至于说到我们,那是树大招风。自在万象门在数千年前只是个新兴的小门派,却发展神速,如今已经跻身东部前三,自然会引起别人的不满,特别是老大紫岳仙宗的警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所以说,冲突是早晚的事,资源就那么多,还在不断减少。这些年门里虽然韬光养晦,但势头摆在那里。”
“以前是各门各派埋头发展,自然增长,以后就要过渡到地缘实体的竞争阶段了。”
“以前是各家各自拼命开发挖掘独门秘技,谋求的是长板的竞争优势,后来我们万象门首先引进多种外生的修炼道法和力量,建立了均衡发展体系,并且卓有成效,以后就要转向弥补短板的综合竞争视角了。”
“在我看,这还只是前奏,以后的风雨会越来越大,范围和烈度会越来越猛。”
华澜庭还在思索消化林弦惊这段话的时候,易流年说道:“怕什么,打便打,谁怕谁?”
林弦惊嗤道:“你说的容易。抛开门里隐藏的力量不说,我们几千年的积累在紫岳仙宗万年的底蕴面前还不够看,全面对抗的时机还没有到。”
易流年瞪眼:“你什么意思?割地认怂求饶?门里谁会答应!”
林弦惊回道:“莽夫,井底之蛙,带点儿脑子好不好,当然不是认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发展到这个份上,你求饶人家都未必肯罢手,我说的是长期战略和短期策略的问题。”
易流年不干了:“我怎么是井底之蛙了?我也没有说全面开战啊,我是说绝不低头。”
林弦惊道:“哼,井底之蛙也在进步,并非只待在原地不动,它也出门远行见世面,只是它仍然随身携带着它的井。都是你这样的头脑发热的热血青年,万象门必败无疑。”
见易流年还要再争论,华澜庭拉住了他:“别激动,弦惊的意思的还不是你死我活直接启动门派大战的时候,而是要从打赢局部争斗开始。”
“让是不能让的,历史种种,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教训和警示。我来的世俗界中,有人在书里已经解释的很明白了: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启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因此,今日的退让不会得到明日的繁荣,只会让财狼虎豹得寸进尺。”
林弦惊续道:“澜庭说的不错。最终,打是一定要打的。要谈便谈,要打便打,这是底线原则。但在具体策略上,现阶段下,边谈边打,谈就逼对方放下身段正正经经好好谈,打就要在局部低烈度争斗上打得他疼。”
说完,林弦惊望向窗外:
“我们有幸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有人看似在山顶,其实在走下坡路。有人虽在山谷,实则只欠东风。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山顶,也没有人永远只能在山脚仰望。等咱们成长起来,这世界,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诸葛昀接道:“世事如棋局局新。晴时有风,雨后有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