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老人仿佛拿得不是一根柳条，而是一柄长刀，将一套刀法耍得是虎虎生风、卷起绿叶片片。</p>
“这一招，叫做兵来将挡。”天青老人每使完一个招式，便会报出招式的名字。</p>
“这叫神行千里。”天青老人脚下生风、刀法伴随着轻功身法配合无间，俨然有日行千里之态。</p>
“龙游浮潜……”老头儿精瘦的身形如同神龙潜游，又如俊龙落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p>
“最后这一招，便叫天下归一。”老人家如同锋芒乍现的寒光，神形合一，迎着太阳归于一体，那柳条亦如一柄青锋大刀，横劈天下。</p>
短短瞬间，天青老人使出了整套十五招刀法。</p>
漂亮锐利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天青老人运轻功归来落地，凤轻彤还沉浸在方才的刀法中。</p>
那般大开大合、气势如虹的刀法，还真适合嚣张跋扈、玩世不恭的自己呢。</p>
缓过神来的神医白苏，倚靠在穆王府的马车旁，顺手接过玲珑递上来的一捧瓜子，跟着胖丫头“咔嚓咔嚓”地嗑瓜子。</p>
“白公子，您能记住吗？”玲珑只顾着看热闹，耍得好的地方还不忘记拍手叫好，结结实实地吹捧了一把师公他老人家。</p>
一套刀法毕，反正玲珑是啥都没记住。</p>
“记不住。”白苏气哼哼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就不是习武的料。</p>
就算白苏能给自己洗髓伐经，也吃不了习武的苦，索性放弃。</p>
好在小六身手不错，弥补了白苏的短板。</p>
天青老人收回柳条，走到凤轻彤跟前，沉声问道：“记住了吗？”</p>
凤轻彤摇摇头，“都没记住。”</p>
岂料天青老人不怒反笑，将刀奉上：“试试？”</p>
试试就试试。</p>
少女接过柳条，入定之后，方才天青老人所使的招式就像是嵌刻在脑子里一般，挥舞之间，招式毕现。</p>
“兵来将挡。”</p>
“神行千里。”</p>
“龙游浮潜。”</p>
……</p>
“天下归一。”</p>
不多不少十五招，一套刀法，凤轻彤全都记下来了。</p>
老头儿捋着自己的小胡子，正想从玲珑手里拿糕点，小丫头却突然将糕点收入袖中，忙不迭拍手叫好：“小姐好厉害！”</p>
竟然全都默下来了！</p>
天青老人的手扑了个空，怕被人瞧见尴尬，手掌急速转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p>
“不错，不错。为师心中甚慰。”</p>
站在中央的凤轻彤依旧满脑子浆糊。</p>
这套刀法就像是有灵魂似的，凤轻彤使出来的时候一招一式都没忘，可一收手，就仿佛什么都忘了。</p>
“又想不起来了？”天青老人嘿嘿一笑。</p>
少女无辜地抓了抓头发，秀眉微蹙，眉宇的英气被懵懂冲淡了些，反而多了十六岁少女的娇憨可人。</p>
“这刀法也太奇怪了。”</p>
“这套刀法叫‘相忘’。”天青老人意味深长地道。</p>
“‘相忘’？”凤轻彤听过。</p>
“不错，你同这刀法有缘。”天青老人还在装高深，被凤轻彤瞪了一眼。</p>
这是什么话？</p>
“这是我父王自创的刀法‘相忘’。”她爹的刀法就是穆王府的刀法，还管什么有缘没缘。</p>
不过是血脉相承罢了。</p>
少女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下意识地看着手里的柳条。</p>
父王的刀法，为什么天青老人会使？</p>
她歪着头，略显好奇地打量着天青老人，眉目之间更添几分疑惑。</p>
从提点小弟凤玖中毒、到助她寻得白苏，哪怕是方才教授家传绝学。</p>
天青老人一路扶持，令凤轻彤获益良多。</p>
但是……太可疑了。</p>
她不信老人家只是出于拳拳爱徒之心。</p>
“人家耍得比你好？”白苏娘里娘气地打嘴炮，还记着天青老人戏弄他的“大仇”呢！</p>
“浑说！小老儿乃天下第一高手，怎会比不上个丫头片子？你个门外汉少在那里不懂装懂！”</p>
白苏轻哼一声，翘着兰花指上了马车，期间还不忘又扒拉玲珑给了他一捧瓜子。</p>
马车窗子上，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的一角，飞出两瓣瓜子壳。</p>
“老糊涂虫，连你徒弟比你强都不愿承认，死要面子活受罪！”</p>
一直趴在马车上看热闹的金蝉默默地嗑着瓜子，一言不发。</p>
武功路数她一点不懂，凑个热闹还行。</p>
“噗，你个混账小子倒是有眼光。”天青老人又自信又嫉妒地怼了一句。</p>
凤轻彤确实舞得比天青老人更有味道些。</p>
说来有趣，这刀法之所以叫“相忘”，便是在舞刀法之中隐匿了一种阵法，令看过之人就会短暂忘记招式，再运用的时候，便能清晰地印入脑海之中。</p>
凤轻彤使刀随性肆意，正好抓住了刀法的精髓：相忘于江湖，要的便是潇洒坦荡，不被世俗所累。</p>
天青老人看似混不吝，洒脱无忌，可这世间还有个宝贝女儿。</p>
有了羁绊，这刀法无论如何都使不出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p>
凤轻彤不同。</p>
整个穆王府都是凤轻彤的软肋，戳中哪里都是死穴。</p>
向死而生，便更加悍不畏死。</p>
她使出来的“相忘”虎虎生风，还有一股生死无忌的勇猛。让刀法更加洒脱无忌。</p>
“你用刀法的时候在想什么？”天青老人追问道。</p>
“啥都没想。”凤轻彤无所谓地把柳条丢给宝萝玩，眼看着丫鬟似是而非地舞着，此刻大脑又是一片空白了。</p>
“当真？”天青老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羁绊比自己还多的人，使刀法这么有味儿。</p>
许是……凤三郡主天生莽气十足？</p>
凤轻彤翻身上马车，一行人启程下江南。</p>
九叔和小六日夜兼程赶车，只有最困乏的时候，才会停在树林中稍歇片刻，待没了睡意，再继续前行。</p>
马车行进了十日有余，便抵达江南重镇，芙蓉镇。</p>
风尘仆仆的两辆马车人住进了芙蓉镇最大的来福客栈，一个个洗了热水澡，躺到床上呼呼大睡。</p>
两个上房挨在一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大鼾小鼾声，极有错落起伏的节奏感。</p>
天青老人武功高强，可岁数到底摆在那儿，这些年江湖混迹懒散惯了，蓦然赶路数日也是累得够呛。</p>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所有人皆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之时，一个个擦着眼屎让小二打水净面、准备早膳。</p>
“小姐，大鱼大肉已经点好了，一会儿就端上来！”</p>
玲珑扭着胖嘟嘟的身子走过来，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花超了，再给奴婢些银票吧？”</p>
“……大鱼大肉？”凤轻彤抬眼瞟了一下日头，“不是说用早膳？”</p>
百两银票，就点了一顿大鱼大肉的“早膳”。</p>
要不要这么重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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