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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徐婉没什么话要对这孩子说。

    她自幻境熬出来后, 浑身仿佛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都汗透了。

    苏颜的法力只能支撑她呆三分钟,但从个人主观上感觉, 徐婉仿佛经历了三十年的痛苦——魂魄被拘禁在身体里,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包了起来, 放在火上烤, 经过了文火加热、武火锻造、大火收汁的三个流程, 终于变成了一个小小干干的人干,然后再被丢到一个由浓郁怨气构成的罐子之中淬炼。

    那火本身就有点门道,魂魄拘禁在身体里然后烤成人干一通折磨便能使得好好的魂魄被祭炼成略带一点点灵智的厉鬼,丢进那满是怨气的罐子里,就如同养蛊一般逼着略留灵气的厉鬼把那些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的魂魄都吞噬掉从而强大自身, 等人干再被取出来时便会通体发黑,封印入特殊的做成娃娃的容器, 便是俗称的古曼童。

    插一句,那娃娃容器原本是笑得十分憨态可掬的,只是封印了浑身都是怨气的娃娃之后, 虽然笑意不改, 却总是带了三分诡异。

    被封入娃娃之后, 就是手不能动,脚不能动,魂魄被拘禁在一个让人浑身难受的躯壳中, 被迫感受到有一滴精血从娃娃外壳渗透进来, 竟浸染神志, 从此只能做那血液主人的奴仆, 供其驱使, 累积怨气, 直至不堪重负,沦为废品。

    徐婉从幻境之中被拉出来,冷汗淋漓之间,惊惧地看向苏颜和余念真。

    一对颜值极其极品还各有千秋的美人并排坐在那里,自然是美不胜收,只是徐婉已经没有心情去见识这波美貌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余念真已经戴着手套把那笑容诡异的娃娃拆了出来,娃娃肚子里放了一个小小的广口瓶。

    瓶子取出来,余念真随手一挥,它就变得大了好几个型号,刚刚好能装进去一个婴儿尸骸的样子。

    瓶子里有着一个很小的,不那么完整的头颅,小小的发黑的骨骼,泡着头颅和骨骼的是看上去就不太文明和谐友善的尸油,垫底的还有点孩子的毛发,整个就让人毛骨悚然。

    哪怕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徐婉也没想过现场这么凶残啊,恐惧到了手臂上都起来了一层鸡皮疙瘩。

    “徐小姐。”余念真动到这一步就没有再摆弄那个娃娃了,淡定地掏出两枚符咒来,娃娃身上贴一枚,瓶子身上贴一枚,接着就很斯文地把手套摘下来,身体靠在了椅背上,“现在,说点什么呗?”

    余念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轻飘飘略过了那个装着婴儿骨殖的瓶子,轻飘飘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过,那原本贴在瓶子上的符咒直接在徐婉眼中消失,想来是余念真封印掉了玄学层面上的那个瓶子的所有力量。

    然后,徐婉便能感受到,那股子一直支撑着自己艳压娱乐圈、一路青云直上、身体吃嘛嘛香、但是也在透支她生命力的力量瞬间消失,这直接导致了她现在虚弱得连喘气都觉得是身体莫大的负担,但又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放心感。

    这是真本事。

    徐婉现在已经没有了半点“我不解释,我要等我律师”的坚定信念,只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我……”

    然而张嘴之后,才发现自己喉咙早就干了,因为自己一个普通人突然见到了这么玄学的力量导致过度恐惧,于是一直没发现。

    “前辈,能帮我倒杯水吗?”毕竟她手脚都被拷着呢。

    余念真根本没有起身,只特别淡定地一挥手,随后便有放在桌上,原本给她倒的,但她一口没喝的水到了徐婉手边。

    徐婉手上是手铐限制了行动,只好双手捧着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舒服了。

    然后,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能来根烟吗?”

    “滚。”余念真毫无女神包袱,也完全没有一个国家工作人员应该有的态度,“你爱说不说,难道你以为我没别的法子知道?”

    不给也行,徐婉搓了搓手指,权当缓解了一下内心的需求,然后低声开口:“从哪里开始说?”

    余念真:“从头。”

    “好。”徐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我怀上这个孩子,那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

    在徐婉的叙述里,她原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正常的小姑娘,一般般的家境,清秀可人但并不是大美人级别的先天颜值,到大城市来打工,和一个脾气还算合得来的年轻人谈恋爱,血气方刚的,谈恋爱总有冲动,也没有戴套的观念,然后一发入魂。

    小姑娘没啥见识,被这孩子吓得一愣一愣的,但她男朋友当时就很靠谱,就抱着她说什么哎呀没事不用担心,我是爱你的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把孩子生下来的,你放心我会负责。

    徐婉那时候懂什么呀,村里结婚也不兴扯证啊,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就和那男人同居了。

    小心翼翼保胎,和那年轻人的关系日益亲密,一切都是再美好不过的模样,哪怕贫贱也是有情饮水饱,日子这么过着其实不算太坏。

    但,一日,那年轻人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徐婉一听这消息,捂着七个月大的肚子一脸懵逼,没过两天就小产了。

    七活八不活,实际指的是七个月大的孩子有可能养得活,八个月大的孩子也可能养不活,这七个月的小产还加上徐婉的身体状况也未见得就好到哪里去,当然一出生就是死胎。

    徐婉是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生的孩子,看着孩子,鬼使神差的,徐婉有点想把孩子留下来。

    把孩子在冰箱里冻了两天,得亏认字,自己搜索引擎了解了一下一些都市传说奇闻怪谈里面的非正常操作,然后也不知道是手机染病毒了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徐婉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余念真一挑眉。

    “短信。”徐婉道,“上头说的内容就是和小鬼相关的,内容我不记得了,你们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去调运营商的记录。”

    余念真点点头:“继续。”

    审讯室之外,有在外头守着的审讯人员默不作声的拿了手续去找运营商,而徐婉的讲述还在继续——

    虽然也没啥好讲述的了。

    鬼使神差的,她想把这个孩子留在她身边。

    按着短信介绍的方式,她联系到了一个人,那人看上去神神叨叨的,还说国内没法子做这个得出国才行,徐婉那时候是个扑街呀还囊中羞涩哪里有钱干这事儿,不过那人说的是你们这些想养小鬼的要不了多久都能功成名就,要不这样,这笔钱我借给你,等你功成名就之后连本带利还给我。

    哦,年利率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四倍。

    这委实算不得什么高利贷,完全在法律保护范围之内,服务态度也极其之好,完全没有□□给人借钱还要人□□的,徐婉那时属实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答应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故事了。

    把“材料”交给那个人,还附带了自己的头发和指甲,由那个人全程负责制作,她拿到手里的是个笑容诡异的娃娃,那人教她在娃娃上滴一滴血认主,教她怎么供奉娃娃,在娃娃暴躁的时候怎么安抚娃娃。

    养娃娃的效果立竿见影,徐婉虽然啥也不会,但凭借一张脸也能在娱乐圈风生水起,因为小鬼buff还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聪明伶俐,一路火到了现在,这段时间是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了,大概是传说中的反噬要到了,这才扒拉上了气运极强能帮她度过此劫的明轩。

    故事讲完,更多的细节有待一会儿正经审判人员再进来完善,余念真现在关心的是:“所以,那个人……”

    “他没告诉我名字,和我签借款合同的是一家小贷公司,我还钱也是还到小贷公司的账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贷公司早垮了。”徐婉说,“在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但……从常理去想,有小贷公司提供资金,有特殊渠道能把我流出来的孩子带出去,还能去找到做出有用娃娃的大师,完了再回来……应该会是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吧。”

    然后看了看余念真的表情,有点暗搓搓试探的意思:“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提供了重要的破案线索,算……算立功不?能不能不判我啊……老实说你们说的是偷窃侮辱尸体,但是我没偷啊这孩子本来就是我的,生下来就是死胎所以我废物利用而已。”

    余念真苏颜:“……”

    不是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还有废物利用这词儿怎么听起来那么恶心呢?

    “法律的事情就不该我和你聊了。”余念真沉默了半天,“正经干这行的人在外面看着呢,你的算不算立功他们说了算。”

    徐婉看上去甚至有点沮丧:“……哦。”

    余念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再看了一眼苏颜,声音勉强亲和了一些:“苏小姐,按流程,咱们都当她面把玄学的东西拆了,该问的话也问完了,剩下的活儿就是有关部门干,我们不再插手什么,所以,出审讯室之前,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顺便问一嘴?”

    苏颜笑了笑:“没有,走吧。”

    “真就这么放得下?”余念真挑一挑眉——她向你老公做了那种事!还给你戴了全网皆知的绿帽子!

    苏颜当然知道余念真在问什么,很淡定地笑了笑说:“虽然这年头不时兴杀夫证道,但明轩在我这儿确实宛若死人。”

    余念真噗嗤乐了,既然苏颜这么看得开,她也不再纠缠,与苏颜一并走出了审讯室,再没有给过徐婉一个多余的眼神。

    很快有专业的执法人员进来给徐婉结笔录走程序,而在外头,早有人去运营商调过曾经挂在徐婉名下电话号码的短信记录,因为是破案用所以连内容都看得到,确实和徐婉说的内容基本一致,只是那个电话号码是当年管理还不严格时的那种不记名电话卡,要查出身份姓名实在难上加难。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刚刚开完了会,从地底下匆匆赶来的特殊部门工作人员,一个叫沈茂才的年轻人开口,“太久远了,且徐婉说的都是很私密的事情,怕是不好查。”

    余念真萌萌哒的眨眨眼,有点想脱口而出“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负责抓人难道我还负责破案吗?破得了破不了这不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吗?并且只有你破不了谢谢。”

    但,算了,做妖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不过苏颜不是妖怪啊,作为正经好公民,她想了想:“我可以说句话吗?”

    沈茂才早已从跟着徐婉去抓人的警察那儿知道了余念真一下车都没着急去抓人而是先去见了苏颜,刚才苏颜更是直接在审讯室坐着观赏了余念真拆娃娃,可见这也不是个普通人。

    他急忙开口:“您说。”

    苏颜道:“母亲不乐意说那很正常,毕竟这涉及她定罪量刑,换谁都会尽量把罪过说的轻一点,但这不是还能问孩子么。”

    “问……问孩子?”沈茂才一愣。

    “徐婉的孩子。”苏颜淡淡开口,“就那个古曼童,不是灵还在吗,我看它清醒的时候也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坏孩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茂才愣是被苏颜激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可它……它会说吗?”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苏颜说的无悲无喜,“按道理说如果出生即死胎,那基本不会知道它母亲都干了些什么,但我从它身上的怨气看,怕没有出生即死胎那么简单。”

    沈茂才干巴巴吞了一口口水,知道苏颜这话有啥内涵,更知道这种事不可能不查,终于涩巴巴地开口:“那……那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不过我们俩听了没用。”余念真一只狐狸精其实不太懂人类的悲欢,只是漂亮地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沈茂才,“我看徐婉素来不顺眼,加上我终究非你族类,苏小姐和徐婉也有过节,我们俩说的估计证明力不大,不如……沈先生和我们一块进去听听?”

    沈茂才顿时瞪大了眼睛:“我吗?!”

    “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都不去。”余念真盈盈地笑,“难道指望别人作证么?沈先生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是和我们这些人混久了抵抗精神污染的能力可强多了,您去当然比别人合适呀。”

    沈茂才:……卧槽余念真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

    但,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好吧。”两个字出来得,相当不情愿。

    这会儿也别去其他地方脏了屋子了,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入了原本审讯徐婉的审讯室,根本不顾徐婉那“你们还要做什么”的惊恐表情,审讯人员再次走了出去,余念真当着徐婉的面再次把娃娃摆了出来。

    然后余念真瞥了徐婉一眼:“要不要请徐小姐出去?还是就让她和娃娃对质?”

    “让她留下吧,反正也不可能让娃娃上法庭。”沈茂才其实在法律方面也是半桶水,犹豫了一下说,“并且特殊案件也不用那么讲程序,组织都理解的。”

    你说理解就理解,不理解也是理解,反正是你背处分。

    余念真是正经狐狸精,干这种活儿其实熟悉得很,什么香烛都不用摆,就是嘴一张喷出一阵如梦似幻的轻雾笼罩住了整个房间,而后作为普通人的徐婉和沈茂才就都能看到,那广口瓶上头,慢慢出现了一团黑雾。

    那黑雾光是看上去就给人一股子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徐婉和沈茂才手上都起来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也不自觉开始打突。

    而这时候两人听见苏颜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说点什么,虽然没听清楚是啥,但在那一段念念有词之后,原本无形无状的黑雾慢慢凝实了下来,而后里面扭啊扭的,最终是一个穿黑色肚兜的小娃娃坐在了广口瓶上,脚踝上还拴着一条细细的锁链。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的呀。”余念真对着娃娃可比对着徐婉温柔多了,“她说的是真的吗?”

    黑肚兜小娃娃歪过脑袋去,看到坐在审讯椅上的徐婉。

    徐婉陡然神经一紧,心里开始卧槽,心说这鬼的证人证言不能当证据吧!

    小鬼冷淡地笑了笑,也不管人类社会什么证据合不合法,只是很冰冷地开口:“不是。”

    “那……”余念真问,“哪里不对?”

    “不是死胎。”小娃娃开口,“是我生下来之后被发现是个女孩子,于是她把我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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