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前市,某二层民居。这户人家门外的名牌上写着“春田”两个字,房屋看上去有一些老旧,谈不上奢华,仅仅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户中产阶级民家。
这一天晚上,春田德光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温柔贤惠的妻子春田洋子立马过来帮他接公文包,只不过没有了往常温柔的笑容,而是一脸担忧地说道:“老公,佳苗那孩子回到家里已经第三天了,今天又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你看……”
春田德光烦躁地扯松了领带,一脸不耐烦地说道:“那种事情你自己去找她问问不就行了,有必要跟我说?老子这在外面才刚加班回来,还要操心家里面的事情,你他妈的以为老子是超人吗?!”
“你……!你是孩子她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就不能关心她一下吗?”春田洋子对自己丈夫的态度既感到吃惊,又十分不满。
她其实是春田德光的续弦,而且是春田家的长女春田佳苗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嫁入春田家。不过她并不是童话故事或电视剧里的那种狠毒的后妈,还是挺关心丈夫和前妻所生的女儿的。
然而春田佳苗当初就非常反对爸爸给她找后妈,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接受春田洋子,平时更是连声“阿姨”都懒得叫,考上大学后干脆搬出去一个人住。
春田德光也是在那一时期调任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变得越来越忙碌、加班更是常态,脾气也渐渐暴躁起来,对许多事情都没有耐心。
“都说了那些事情交给你来处理就好了,而且反正也不过是佳苗那家伙找借口逃学了而已吧,以前高中的时候又不是没有逃学过,她就是不学好!”春田德光看上去很暴躁,“我回来已经够烦的了,不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说着他直接走进了厨房,又问:“放了热水没有?我随便吃点东西,洗完澡就睡觉去了,明天还要陪那麻烦死人的客户去市场视察呢!”
“我说孩子她爸……唉!”春田洋子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看到丈夫的情绪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想到上次差点挨了家暴,她也只能叹叹气,不敢再说下去了。
夫妇俩都不知道的是,在靠近玄关的楼梯上,一个女孩躲起来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听完后她脸上的悲意更深了一分,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绝望,眼角含泪地跑上了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发出来的亮光,照得房间十分昏暗。地面也乱糟糟的,还可看见随地扔的垃圾,以及被推翻的桌子和砸碎的花瓶。
回到自己房间的女孩——春田佳苗像是脱力一般重重地坐在了座位上,看上去十分地伤心难过,她坐在电脑前愣了半天,才摸上鼠标点开了sns聊天对话,双手熟练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发出了短促的声响,显示收到了新的邮件信息。她拿起手机点开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邮件地址。
她一眼扫过信息后,两眼瞪得大大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将自己的手机远远的扔了出去。
亮屏的手机屏幕上,可以看到寄信人以非常轻佻的口吻写着侮辱人的文字。作为邮件附件的一张照片上,印着她的上半身,就算不用往下拉,她也知道那张是什么照片。
“呜、呜呜呜……谁来……帮帮我……”春田佳苗蜷缩在座椅上,抱着膝盖伤心地哭了起来。
“叮咚”一声,这回是sns收到了新消息。
春田佳苗并没有马上去看信息,而是自个儿哭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点开了sns收到的新信息进行查看。
看着那信息,她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然而与那带着泪花的双眼一起,表情显得有些扭曲,眼神里也隐隐含着一丝疯狂。
……
朝敷市,位于古前市以北,同样紧挨着冬京。这天夜里,一栋写字楼的某间狭小的办公室内,一名淡蓝色长发、扎成单束麻花辫的女子坐在电脑桌前,对着电脑处理着工作。
忽然,她手边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她没有一秒犹豫、赶紧接起了电话,然而对面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心里一紧:“那个……我想死……”
虽然那个声音的语气听着有些奇怪,但麻花辫女子的表情还是瞬间严肃起来。
——她是名为“生命24”公益援助组织的自杀干预热线接线志愿者,她的工作,就是将一个个试图轻生的人,从寻死的悬崖边拉回来。
虽然她兼职上岗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但性格使然、让她总是很容易感到紧张,一紧张起来就连培训时教的共情技术都忘了,只能努力稳定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去问道:“啊,您、您现在在哪里呢?”
“在哪里?在家里啊……”对方有些奇怪地答道,声音里有种“这有什么好问的”的意味。
“您难道是想……想自杀吗?”麻花辫女子又问。
“不,还没有,我……”电话中的男子有些吞吞吐吐的,“我因为……波多野姐姐总是会勾引我而想要死,你可以帮帮我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仿佛还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而这在麻花辫女子听来,似乎是对方即将采取某种危险行为的信号。
于是她热心道:“嗯嗯,可以的,您愿意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那得从前一天说起,波多野姐姐……”他开始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之后越来越露骨、越来越放浪,沉重的呼吸变成了暧昧的喘息。
麻花辫女子的脸终于明白过来,脸一下子变得赤红,胸口间充盈的屈辱和愤怒让她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接到的是——性!骚!扰!电!话!
而电话另一边的男子也发觉自己的真实目的暴露了,却反而更来劲了,麻花辫女子的沉默根本不影响他继续说下去。
最后,他带着猥琐与恶意,嘿嘿怪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话说你的声音好好听喔,我的一整盒纸巾都快被你用完了呢……”
听到这里,麻花辫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哪怕自杀干预接线员有明文规定“禁止主动挂电话”,她还是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呆坐在座位上,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拳紧紧地握住,眼泪也不自觉地留下来。
“又接到那种电话了?”今晚一同轮班的同事见状走了过来,劝慰道,“习惯就好了,别为那种人难过,不值得。”
“我才不会为那种人难过!”麻花辫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委屈的小脸上还带着倔强与愤懑,“我是在为那些想轻生的人们难过!”
“他们因为遇到各种困难,不得已走上了悬崖边,他们可能想死,又不太想死,正在犹豫中彷徨。这时候也许有人能拉他们一把、能给他说些安慰和鼓励的话,就能打消他们放弃美好生命的念头。”
“他们将我们热线看作是对世界的最后一次信任,抱着些许的希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电话过来,可是听到的却是占线或是忙音,他们会怎么想?那是不是意味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么没有了?!”
“那些打骚扰电话的,不是在恶作剧,而是在间接杀人!”她哭道。
同事看到麻花辫女子这副样子,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杀干预工作者,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需要熬夜、倒班,又薪资微薄,志愿者更是没有任何金钱上的报酬,愿意做这一行的人不多。
更别提他们“生命24”的诞生时间还很短,主要因为人手不足的限制,并没有开通太多的热线。
然而据业内经验统计,拨打自杀干预热线的人当中,有50%~80%是骚扰电话,像刚刚那种恶劣的x骚扰也不在少数。
这一点,哪怕是在“生命24”这里,也无法免俗。
因为一般热线的接线员都是女性,再加上热线的匿名性质,让某些肮脏的人找到了倾泄自己bt**的渠道。
对于接线员来说,接电话就像是抽鬼牌,因为她们不知道打来的到底是求救电话还是骚扰电话。可即使如此,她们仍怀着“电话另一头的人或许需要我的帮助”的心理拿起了话筒。然而更多时候,迎接她的,却是冰冷的嘲弄与戏谑的恶意。
麻花辫女子可以不在意那些恶德者令人作呕的言行,可她无法不在意自己在接到骚扰电话的时候,可能扼杀掉另一个人存活的可能性。
同事看着麻花辫女子的样子,刚想说上半夜让她来值班。可偏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
麻花辫女子赶紧抹了抹眼泪,深呼吸一下平复心情后,接起电话说道:“您好,这里是干预热线,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电话另一边沉默了良久,才有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好,我叫花田佳苗,我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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