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拥着被子靠在床背,原本,肩膀的伤口尚算可以承受,但一旦有人在旁边关心——高高在上的越泽此时竟然浑身上下写满了令人窒息的贤良淑德,使得林霄久整个人都娇气了许多,疼的变本加厉起来,蔫了。
凌凤箫想让他睡。
睡又睡不着。
睡不着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他们两个相对沉默,一时之间很尴尬。
折腾许久,林霄久道:“看一会书。”
“我去拿,”凌凤箫问,“要哪本?”
林霄久要了“奇石赏鉴”的课本。
按照原本的日子,明日就要上这个课,但现在出了事,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正常开课。
他还想着等开了课,去问那位真人那个“凌凤箫的圆筒”的材质是什么,怎么打开来着。
为此,还特意把圆筒放在了课本旁边。
正想着,就见越泽拿起了那枚圆筒,正打量着。
他忽然看到了希望,越泽见多识广,也许知道这是什么,他并不用去问陌生的授课真人。
还未开口,就听越泽道:“怎么把它放在外面?”
有戏。
听这话的意思,越泽果然知道。
“我打不开,想带去给玉石道人辨认,预先拿了出来,”林霄久问,“你认得么?”
灯下,越泽的身影忽然静止了。
简直像那个姑娘一开始的样子一样,一动不动。
良久,越泽才开口,语调很慢,甚至飘忽:“你不认得?”
林霄久诚实道:“不认得。”
又是一阵死寂。
死寂中,越泽看着那枚圆筒,终于开口,却是以一种略不自然的语气,将上一句话轻轻重复了一遍:“你......不认得?”
林霄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村子里的人将这枚圆筒与自己现在带着的玉璜交到他的手里时, 除了说这是小傻子的师父留给他的东西之外, 并没有解释这到底是什么。
林霄久只知道, 这是一个容器。
一个材质特殊,找不到打开方法的容器。
他希望里面藏着那位师父留下来的绝世秘籍,可以为他改换经脉, 让他能够重新开始修炼。
假使有那么一丁点儿修为,都不会像今天这样,面对那个活死人姑娘, 只能盲目逃窜。
凌凤箫还在静止中, 没有回应他。
林霄久觉得此事很有蹊跷。
他试试探探问:“有什么不对么?”
凌凤箫终于缓缓道:“是你师父留下的?”
林霄久:“嗯。”
他在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长大,身无长物, 这种一看就很珍奇的东西,自然只能是师父留下来的。
“不会打开?”
林霄久:“嗯。”
凌凤箫似乎是深呼吸了几下, 继续问:“你师父留下它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
林霄久回答得非常诚实:“我忘了。”
凌凤箫:“......”
只听越泽沉声道:“这种事情, 你也敢忘?”
河豚回来了。
林霄久悚然而惊,连忙整理表情,使自己变得无比温顺, 然后向越泽认真解释真相。
“我以前曾说过的......我是个傻子, ”他道,“只十五岁后才清醒过来。”
越泽拿着那圆筒,缓慢道:“你师父呢?”
“我未见过他。”
凌凤箫又安静了许久,最后开口:“我是谁?”
林霄久:“越泽。”
“还有呢?”
林霄久想了想,道:“南夏的......公主?”
“还有呢?”
林霄久想了想, 摇了摇头。
逆着烛光,越泽向他走了过来。
林霄久紧张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越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林霄久继续往被子里缩。
越泽的心情并不好,他能感觉出来。
又和生气不太一样。
很复杂。
越泽道:“我不信。”
林霄久:?
认识这么久,怎么越泽还是不相信自己此前都是小傻子这个事实?
他道:“真的。”
“既如此,”越泽道,“我于你,便只是凤凰山庄之人?”
林霄久摇摇头。
越泽挑了挑眉:“嗯?”
林霄久道:“还是同窗。”
越泽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林霄久警惕地绷紧了身体。
“同窗......这样陪你,养你,护你,你便全盘接受?”越泽在床边竹椅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林霄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越泽,从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上辈子的同学、室友,对他面无表情,不予理睬,已经是友善的待遇了。
有人对他好,他除了接受,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出言感谢,只能说出干巴巴的几句谢谢。
感觉自己并不配被这样善待,想要拒绝,又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
别人对他是好是坏,似乎从来都是全盘接受。
于是,林霄久对着凌凤箫的目光,点了点头。
“你!”越泽眉尖若蹙,抿了抿嘴唇,全然是生了气的样子。
林霄久惴惴不安地瞧着越泽,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只见越泽一双黑白分明的墨瞳也看着自己,带着慎重、严厉的审视。
“你......”
越泽伸手。
林霄久往后缩。
越泽的目光软了下来,语气也略有缓和:“你别怕。”
林霄久停下。
越泽为他压了压被角:“......你好好休息。”
林霄久点点头。
想了想,又道:“你也睡吧。”
——外面的雨势已小了,但终究还在下,越泽恐怕还是不太舒服,也需要多做休息。
凌凤箫:“嗯。”
随后,越泽把林霄久放在一旁的书抽回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又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确认一切正常,道:“我回房了。”
林霄久点点头,随后又想起那枚圆筒:“那个圆筒......”
“玉笥,”凌凤箫道,“有存放珍贵书信文书之用,若要打开,也容易。”
林霄久:“如何打开?”
“戌初,日光乍消,以指定之人指尖鲜血滴下,即可打开。”凌凤箫淡淡道,“既然是你师父留下的东西,用你的血自然可以打开。”
林霄久:“多谢。”
越泽却笑了。
极浅淡的笑,很有那么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让林霄久心中打鼓。
“明日戌时,来中庭,将它打开。”越泽道,“而后,将里面所写,一字一句,朗读给我。”
林霄久不知道这是何意,但越泽行事自有越泽的道理,于是乖乖点了点头。
越泽继续似笑非笑:“到那时,再收拾你。”